数字信息时代戏剧表演的创作与探索
歌剧《魔笛》
近年来,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多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围绕着科技、新媒体对戏剧创作的影响与融合应用进行的探索和讨论,也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热度和高度。回顾我们的戏剧创作与发展历程,新技术与戏剧艺术的融合发展对戏剧创作者来说并不陌生,两者的结合经历了多个阶段,从早期戏剧舞台上的声、光、电技术应用,到现在的实时影像、全息投影、虚拟现实等技术的逐步深入应用。如今已有研究者提出了“数字戏剧”一说,开启了戏剧形态由实到虚的转向。最近,在戏剧艺术领域也引入了“元宇宙”概念,国内的“数字梅兰芳”项目就是通过数字技术对京剧大师梅兰芳进行复现,在外貌、形态、声音、面部表情等方面形成一个高度接近真人的梅兰芳“数字人”,并实现可实时交互。数字技术的蓬勃繁荣之势甚至可能在未来颠覆戏剧艺术的现有形态和我们对戏剧艺术的认知。
无论何时何地,时代变化和科技进步都可能给戏剧舞台的形式与内容带来一定程度的变化。且不论以后的“数字戏剧”和“戏剧元宇宙”,仅就当前广泛应用的数字技术而言,已极大地丰富了戏剧艺术的表达方式,丰富了戏剧创作的内容、形式与方法,对内容创作、舞台设计、导演处理、舞台表演、观众体验等方面都产生了各种影响和作用。比如,在数字技术观影响下,叙事方式不再限于传统的线性叙事,非线性叙事和充满不确定性的交互叙事相继出现;数字技术可以辅助舞美设计,为其提供更为直观的模拟环境与形象;电脑灯、数字调光设备、数字音响设备、数字投影技术等有助于导演考虑、把握舞台的最终呈现效果;而实时影像技术的应用对舞台上的表演者来说,也是一把双刃剑。
层出不穷的新技术使戏剧创作考虑的元素不断增多,但不管技术怎样发展,它只是一种手段,在戏剧创作过程中,创作者不能忽视运用新技术的初衷,而更需要关注和思考如何兼顾艺术和技术的融合。
聚焦戏剧表演创作,数字时代舞台表演的内核没有变。如前所述,技术之于戏剧艺术是锦上添花的一种手段和补充,不论技术多炫酷,舞台效果多绚烂,真正打动人的还是艺术本体。不论使用了哪些技术,舞台表演都要回归表演艺术本体,人仍然是表演艺术的核心。戏剧表演创作者在创作时,依然需要对已知文本进行创作,尊重剧本作者的创作观点、风格和文字,同时也要充分运用想象力进行创新,对未写进剧本的关于表演艺术方面的内容进行思考、设计和反复锤炼。戏剧表演创作不是对编、导创作的复述,而是自觉根据自己舞台表演的各种条件和优势,从剧目题材选择、剧本完成到其如何呈现于舞台都能积极参与,提出建议和方案,创作出鲜活、生动的舞台人物形象,这才是成就一部优秀戏剧作品不可或缺的创作环节。
再者,技术运用是一把双刃剑。戏剧舞台上的技术运用其实是希望对舞台时空、表演以及两者之间做出一种最佳的转换与协调统一。新技术的运用一方面可能给演员表演创作带来不少积极的改变和帮助,另一方面则对演员的素质和创作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乃至挑战。例如,戏剧舞台上实时影像技术的运用可以使演员在表演创作时选择更精细、精准的真实表演,以克制、细腻的表演更好地传递表演中的信息量,传达出角色的浓烈情感和生命力量。何念导演的话剧《深渊》的幕后纪录短片中,陈丽娟的饰演者张露就表示,在实时影像镜头前的表演要“做减法,有时可以利用眼神,因为我们有镜头,所以我们可以放大一些细节的表演,能让人物性格更有层次”。再如,德国柏林喜歌剧院和英国1927剧团的歌剧《魔笛》,它的戏剧舞台是由台口竖立的一堵白屏及投射其上的一系列动画影像组成,放映的动画构成了每一幕演出的舞台环境并推动剧情发展,演员完全融合在影像打造的时空中并随影像的变化而进行相应表演,因此必须严格遵照预定编排好的程序精确移换舞台位置来表演,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身体表演的能动性。
新技术的运用使得表演者增加了传统剧场里与观众交流互动之外的一些互动,如和普通二维影像之间的互动,和实时摄像机捕捉到的现场的自己、对手演员甚或现场观众的影像之间的互动,面对不同的表演需求,表演者不同的表演形式可能需要反复自由切换,这对演员的心理素质也提出了极高要求,需要演员在舞台上时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和充足的信念感。所以在表演创作时,既能充分利用科技的积极作用,又须认识到科技运用若不恰当、不到位,也可能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数字时代,观演关系也需重新审视。格洛托夫斯基曾提出:“戏剧是发生在观众与演员之间的事,其他都是补充品”,强调了观与演的重要性。传统观演更多是一种单向输出、单向接受与理解的关系,而数字技术改变了传统的观演关系,表演创作的意义与范畴得以扩展,不再局限于舞台空间,不再局限于专业的表演者,而是热情呼唤观众参与,还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过去的观演区隔,使真实与虚幻、演员与观众、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较为典型的如现在的沉浸式戏剧演出,沉浸式戏剧运用沉浸式投影系统、灯光、音响装置为戏剧作品量身定制演出空间,不再为观众设置固定的观演区域,讲求的是观众参与、互动和体验,但本质上它依然是戏剧,并不意味着可以轻视文本和表演。演员在此表演创作过程中,不仅要完成自身表演,还需引导观众一同完成整个戏剧表演,面对不同的观众,可能就会面对、处理不同的情况。这需要演员把握好新技术条件下新的观演关系,以做到技术、表演和观众自然融合。
新时期里,表演训练方法与表演创作方法应不断拓展。西方话剧一经传入中国,其实就开始了民族化的探索与发展,早期的文明戏乃至列为话剧开端的春柳社演出并非纯粹的话剧艺术,而是夹唱夹说,其中还不乏戏曲的身段表演。而今,中西方表演对谈契机愈来愈多,西方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基础上,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总结出了多种表演训练方法及身体训练方法,这些方法对现代欧美戏剧的表演创作起着重要的作用和影响,很多也被引进入国内的戏剧教育中。西方的表演训练和创作方法固然为我们展开一个广阔的戏剧视野,但我们传统的戏曲表演方法有着中国固有的文化审美特色,讲求程式化表演创作,有其一套训练方法,且无论中西,两者都注重表演时的“身心合一”,因此不可忽视任何一方。正因科技的发展对表演带来更多的机遇与挑战,作为表演创作者,应该学习和尝试中西方各种方法,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训练、创作方法,解放自己的身心,唤醒天性,以助自身最佳的表演创作。
未来的戏剧表演可能是现场表演和网络虚拟表演共同发展,科技给戏剧舞台带来诸多的变化,给观众带来更强的视觉效果和交互体验,可以预见,科技在未来戏剧创作中将更广泛、深入的应用。我们期待新技术,但不迷信技术。回到科技在舞台表演创作运用的初衷,让戏剧表演更新艺术形态,获得更丰满的艺术表现力,这是今后技术与艺术融合过程中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研究的课题。
(作者系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