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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22年第3期|卢一萍:也是一座边城
来源:《芙蓉》2022年第3期 | 卢一萍   2022年07月19日08:09

我的老家南江县禹贡属九州之一的梁州,周为巴子国地,“自汉魏以迄元明清,叠更变置不一,而县名可稽,山川如旧,蜀北之极边,保郡之藩蔽”。汉宕渠县地,后汉汉昌县地,南北朝时期梁普通六年(525年)置“难江”县,按《寰宇记》载,为水险难涉之意。西魏叫盘道县,道路盘绕,县名也算形象。西魏、后周、隋、唐、宋均置集州。唐代的崔无陂、苏味道、杨师谋,宋代高怀德、岳之震等人都曾担任过集州刺史。水为“北水”,此名从地理方位的角度来说,位于川北,自北南流,也很是恰切;后来改为南江,站在巴山的角度,是源于巴山南麓的一条向南而流的江,此名也算准确。“难江”之名让人未行而生怯,也让人容易有“苦难之地”的意思。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改今名,“盖以南易难也”,县随江名,从此未变。清属川北道保宁府辖,府治在今阆中市;民国初年也因之属嘉陵道。

南江自置县一千五百多年来,除了在元朝至明朝初年曾并入化成县(今属巴州区)外,立县至今。南北朝至唐朝,南江曾州、郡、县并立,也曾与陕西的汉中合治,与汉中的渊源颇深。

由此可见,南江也是一座川边古城。公山几水是其“风水”所在,我从县志知几水之名,时在新疆服役,思念故土,也感动于古人之诗意,自号“几水居士”,刻有印章一枚,赠书或购得新书,常钤印其上,以解乡愁。

南江为巴河第一城,群山四合,几水迂回穿流,背山面水,正好坐落于“公山几水”这幅画图里。山水无疑先于人类存在,古人赖山水原野而生,对山水所怀的敬意,在名字里即可知道。米仓山这“米仓”二字寄托了古人对富足的期望,公山为山名,几水为江名。南江还有一条江叫明江,都是再诗意不过的名字。能敬山水,方能敬人。古人有名有姓,有字有号,把自己作为一个圆满的生命体予以关照;今人无疑已粗俗化,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者众,很少有人意识到个体对于自身的意义,所以,一切都是随意的、缺乏诗意的,没有想象力的。就拿一个人的姓名来说,就已完全符号化,其与身份证号、银行卡号、社保卡号相关联,就的确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了。人成了大数据链里的一个数据,这就如同宇宙里的一星尘埃,佛经里所说的“微尘众”是也。

南江地处米仓古道要冲,古为底塘铺,今为公山镇。吟米仓古道的诗,多写其艰险;即使到了光绪四年(1878年),诗人、画家孙清士在任南江知县时,在《南江道中》所写,说的还是途中的真实境况:

寥落人踪少,艰难行径微。

藤梢横碍眼,石角乱挂衣。

地瘠牛俱瘦,水枯鱼不肥。

空山惊响答,樵唱隔林归。

南江偏远,到南江难,南江城自然简陋,所以写南江城的诗很少。晚清的舒云逵写过一首。他是同治十二年(1873年)举人,著有《稚鸿诗存》《紫云山馆吟草》,曾任南江训导十余年。1885年,他赴任抵达后看到的南江县城是“夹水万山萦碧霭,凭虚一塔耸青云”,“冷署荒凉仍好在,隔江楼堞正斜曛”。

从已存的道光《南江县志·城池图》可看出,南江县城不大,但建筑格局仍为“九宫十八庙”,“九宫”分指万寿宫、禹王宫、乾元宫、文昌宫、南华宫、三圣宫、梓潼宫、朱灵宫、草灵宫。“十八庙”一般是关岳庙、玉皇庙、地母庙、师公庙、龙王庙、财神庙、轩辕庙、城隍庙、神农庙、江神庙等。其实,几乎所有的古城、古镇都为此格局。“九”与“十八”其实是一种虚指,是说庙宇很多的意思。

南江县城的梓潼宫是实有的,县城南面的梓潼山即因其得名。《蜀中名胜记》载,梓潼宫供奉的是张鲁。张鲁在东汉末年割据汉中,据传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世孙、天师道(五斗米道)教祖张陵之孙。张鲁为五斗米道的第三代天师,雄踞汉中近三十年,曹操攻打汉中时,他从米仓古道经南江逃往巴中,后降曹,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食邑万户。舒云逵《紫云山馆吟草》收录有《晨望梓潼宫》,其中有“山树倚清晓,寺楼开白云。徘徊山下路,遥望云中君”的诗句。可惜的是,“秋草难寻张鲁庙,断崖犹卧武功碑”——从孙清士题留青阁联即可知,梓潼宫、张鲁庙早在晚清即已踪迹难寻。

南江现属巴中市管辖,位于川北,大巴山横亘北境,东与通江接壤,南接巴州、恩阳二区,西邻广元旺苍、苍溪两县,北与汉中南郑毗连。旧志载:“南江形胜,巴西外户,蜀北岩疆,群山奔赴,万壑分流,高崱难升,实称天险。”其地势呈北高南低之势,最高处为光雾山,海拔2507米,最低处为凤仪桑树坎,海拔370米,相对高差2137米。山势由北向南而由陡峭渐趋平缓。但行走于河谷之间,县境之南的山看上去似乎比北面的山更为高拔险峻。县境内皆山,是完全的山区,峰岭林立,壑谷纵横。正因如此,其地质复杂,有“地质博物馆”之称,县城东的十里断渠,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地质样本。它是一亿五千万年前中生代侏罗纪晚期四川造山运动时,由于向心力不平衡而形成的裂变地貌,其前、中、后三条横渠加一条纵渠,构成了石海洞天的奇特景观。

因为我的老家邻近巴中,所以我最先见过的不是南江城,而是巴中城。记得那是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黄平地老师为了让我们见世面,领着全班四十多个孩子,带上干粮,早上四点钟出发,爬上观音岩,越过大锣山,穿过长梁、南阳林场,经寺岭,待走到县城,已是灯火满城了。当时我就问过,我们可不可以去一次南江城,黄老师说,去南江比到巴中远,去了巴中就够了。对城市的印象最深的是晚上的灯光,那么多灯光,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多。第三天从巴中往回走,回首可见,巴中城分布在巴河两岸,每一座楼房都可以看见。

见到南江城是六年之后了,当时我在巴中奇章中学读高二,主编了一份叫《清流》的中学生文学报,报纸铅印,出版后,我虽是主编,但也要负责巴中到汉中、巴中到广元沿线各中学的发行,实际上就是扛着报纸,到各中学去卖。

第一站去的就是自己的县城。过了皇柏林,到了小河,我以为那就是县城了,看到它跟一个乡场差不多,不禁有些失望,便忍不住对邻座的人说,这南江县城也太小了。他说,还没到呢。

南江河静静地流淌着,两岸都是高山。转过好几道山脊,一座城池突然出现在眼前。四围高山怀抱,县城像一朵山花开在河谷之间。因为沿山而建,街道拥挤,依山就势,蜿蜒盘旋,看上去都是林立的高楼。当时人们说它:“远看像香港,近看是乡场。”那时候,山野气、乡场味混杂着些许现代气息,正是这座小城在当时的特质。

南江城在“九州”时代,紧靠九州之一的梁州治所,当不算偏僻;在米仓古道没有衰落之前,是旅人翻越米仓山后见到的第一座城池,地理位置重要,故多次设为集州。之后,随着元朝将汉中划归陕西管辖,米仓古道逐渐荒芜,南江在巴蜀的版图里,也慢慢退化为一座真正的边城,成了一个偏僻之地。原来的县城很小,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人口不到两千,很是冷清。即使白天,也是行人稀少,晚上野狗流窜,常有恶狗伤人。当时民间流传说:“好个南江县,走拢才看见。大堂打板子,四门都听见。”

虽然如此,但它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自小成长于封闭环境里的山乡少年而言,无疑是神往的。小时候,除了从课本里知道神圣之城北京,接下来就是南江城了。其实,从情感上来讲,后来我虽然去过中国很多城市,还是觉得南江这座小城最为亲切。

到了20世纪末,南江城快速蜕变,在“几”字的转角处,开发出了春场坝、朝阳、红塔三个新区,县城面积已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随着光雾山景区的开放、世界地质公园的建成,加之川陕高速的开通,它已变成一座热闹、干净、富有现代气息的旅游城市。四合的青山与蜿蜒曲折流经的几水相互辉映,使这座边城显得既灵动又秀美。

古代,南江因米仓道可北上三秦而通中原,南下四川而达成渝,古有蜀道之难,但现在随着川陕高速贯通,蜀道天险,已成历史;再加上成都经南江至汉中、西安高速铁路的开建,天堑成通途,指日可待。

南江因为山多,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也因这个原因,山川形胜,峰峦叠翠,沟壑凝碧,江河奔腾,清澈秀美,自然风物雄伟奇秀,人文景观卓异独绝,确可谓钟灵毓秀。

我觉得,南江城如果没有几水公山,可能就不会有这样一座城池。公山是很有意味的。《蜀水经》说巴江“南岸有公山,亦名白鹿山,众山旁披,此山处其中,状若‘公’字,登城望之,宛然。”民国《南江县志》也说:“公山在几水南岸,县志之案山也,俗呼‘照壁’。崖面陡峭,顶微平,左右斜下,左抑而右扬,轮廓若‘公’字,形家谓位土角流金,星体最贵。游仙山一名白鹿山,在公山层峦上。《府志》世传张道陵(也就是道教中的张天师)七世孙为集州刺史,于此山仙去。”——张道陵身为刺史,当着当着官,然后骑着白鹿,飞升而去,成了仙人,想着还是挺浪漫的。

王经芳,字铎音,是直隶(河北)清丰人,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由大名府监生选任南江知县。当时,清朝已建立四十年,但南江依旧人烟稀少,处处凄凉,这在王经芳《公山》这首诗里,便隐隐可见:

公山山上遍秋风,荒署凄其落照红。

闻说仙家乘白鹿,至今石岸伴飞鸿。

公山又名“天榜山”,有天榜报贤之说,其矗立于几水南岸,在现代楼群的衬托下,已无我当年看到的那么雄伟,但近顶处那块矩形的巨大石壁酷似天庭挂榜,依然能够反射太阳的光辉,反映人们对功名的渴望。清道光十年(1830年),南江县知县张云行书写的“天开蕊榜”四字,镌于石壁之上,笔力遒劲,结构严谨,神韵俊逸,字高2.3米,数里之外,清晰可见,素为书家所推崇。

张云行,字湘帆,是清祥符县(今河南开封)人,“所至有声,学问淹博,工书画”。按惯例,一般均题“天开金榜”或“文运天开”,以赞文风之盛,他却题了与众不同的“天开蕊榜”,所以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称其卓绝异常,勒令南江知县拓片送成都,得以张扬,今载商务印书馆《中国历史图册》。

明末清初作家褚人获所著笔记小说《坚瓠集》记载:“明岳虞询中科甲,山忽崩坠,每岁花朝前后,百花尽发,千红万紫,竞艳夺奇,中有一二种,秀出群芳,称国色天香者,人藉以卜科云。”也就是说,公山每年春花繁茂与否,可征兆当年春秋二闱科甲之得失。王经芳有咏《天榜》诗云:

不向尼山即面墙,桂花香处榜初张。

玉蟾有分留题字,许共巴流一字长。

南江自明清以来,文运渐开,特别是上两洋潭的岳贞、岳维、岳度父子三人科甲蝉联,“一门三进士,父子双翰林”,震惊朝野,“咸谓得人之盛,未有如是科者”。南江岳家系岳飞之后,其第六世孙岳之正于宋理宗嘉熙二年,以贡监出身授四川蓬州州判,后任南江县令,在任九年,政绩突出,封保义郎,后病故于任期。当时元兵侵宋,兵荒马乱,其子孙不能扶灵柩回湖北黄梅老家,只能安葬于南江洋潭,亲属因此定居南江,在此繁衍生息,已近800年,迄今已有约12万人口,成为岳氏族人聚居最集中的地区,早在清雍、乾时期,便有“岳半县”之称。岳氏父子功名显赫,科甲鼎盛,集于一家。这不仅为南江历代所仅有,即使在全川也很是罕见。岳贞于顺治十年(1653年)中举,顺治十五年(1658年)秋入翰林,为钦差顺天主考,后步步升迁,至康熙九年(1670年),出守江西台州(今浙江临海市),他关心人民疾苦,深得民心,著有《几水诗集》。岳度,系岳贞第八子,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中举,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任翰林院检讨,曾参与编修《大清一统志》。岳维,系岳贞第十一子,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进士,授广西荔枝县知县。

南江江水曲折,自东北而归西南,其下江水碧波雪浪,由北而南,斗折七曲,穿城绕市,组成五个灵动的“几”字,故称几水。原是绕城而过,现在城市扩张,两岸都已是城区,算是穿城而过了。《蜀水经》说“巴江水流如几字”,道光《南江县志》言及县城风水:“一流一峙,皆由地脉钟灵,故能结撰成奇也。”

几水间有“马浮潭”,传说是龙马神君的居所。大禹治水,疏通江河,天下安乐。但因山峰阻隔,河水流泻不畅,时有山洪暴发,危害山民。太虚有龙马神君,一日云游到巴山上空,见此情景,便降下云头,施展法力,将水流引至玉泉山上,并将其一分为二,一为难江,一为明江。龙马神君又见难江中段的几江围绕着公山流转,如巨龙在山间盘绕,认为是个神仙居所,便定居下来。从此以后,江水不再难涉,清澈如镜,山光倒影,莺飞鱼跃,成了人间乐园。龙马神君经常升出水面,或化龙,或化马,飞天奔驰,造福巴山。

对几水,王经芳也留有诗作:

隐几闲卧五经秋,宦迹飘蓬似浪游。

此日坐深流水上,几回垂钓看沉浮。

站在阳八台上,四面青山,莽莽苍苍,目光下视,几水闪着波光,迂回南流,南江县城如同刚刚诞生,景象新奇。恍然之间,我们突然有一种隔世之感,不知身处哪个世代。

而距阳八台遗址不远,其东面被松柏密密覆盖的缓坡之下,还有另一处古人类遗址——南江断渠。

根据出土的生物化石考证,南江断渠系一亿五千万年前中生代侏罗纪晚期四川造山运动形成的旷世奇观,断渠位于县城东两公里处龙来山,一直从山顶斜截到山下,或直或曲,在这座山间形成一条大沟渠,分前、中、后三大渠系,最宽处有十多米,最窄处也有一两米,其头顶龙山,尾环几水。由于南江河流改道,冲刷龙来山山尾,造成大量的泥土流失,加之地震,将龙来山南端的石英砂岩山体分裂成三横一纵的沟壑。其间,渠谷纵横交错,渠洞相连,怪石堆叠,巨石如阵,渠内岩洞密布,鸟道迂回,掩映在松林之中。大自然的神力造就了鬼斧神工般的景致,其中有望夫石、三生石、金镶石、玉印石,还有朝阳峡、太虚洞、一线天、还魂路、野人谷等。

因其地形异常复杂,后来,便成了历代南江民众躲避匪患、防御侵扰,藏身隐居的石头城;红四方面军建立川陕革命根据地之后,这里也是伤病员的疗伤之所;1965年,蔡天阶还曾在断渠“灵机洞”成立反动会道门组织“救劫坛”,后自封皇帝,登了基,结果当然是轻易地被剿灭了。

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断渠陆续发现了生物化石和原始人的砺石场,同时还出土了一大批石锄、石斧等新石器时代的石器。四川省考古工作队在阳八台也发掘出土了数百件新石器及陶片,中国科学院古人类研究所的专家由此认为:“大巴山是长江、黄河两大流域的接合部,断渠的文物对中国人类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科研价值。”

这无疑证实了南江古人类曾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历史。有人认为原始人群最先聚居位于河谷的断渠,后为了适应地理气候的变化,由断渠退居到阳八台高地。但两地相距很近,猿人啼叫,彼此均可听见,所以可知,这不过是同一个类人猿群的两处居住点。

人类在断渠栖身的痕迹随处可见,特别是在保存较为完好的中渠的岩石间、洞穴里、低洼处、石壁下,都留有古人生活居住留下的寨墙、烟火和石刻字迹。其实,断渠更像一处被松树和藤蔓覆盖的半地下石头城。为防御兵灾匪患,人们曾在断渠修寨建堡,所以它在历史上也被称为“四方寨”“三春寨”。

三春寨还有一个传说:五代十国末年,柴荣、赵匡胤、郑恩结为生死兄弟,发誓有福同享。柴荣登基后,为周世宗,封赵匡胤为北平王、郑恩为南平王。柴荣驾崩,立七岁儿子为帝,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夺了柴家江山,建立宋朝。北宋初年,赵匡胤担心郑恩学他,也夺了他的江山,为绝后患,在一次酒宴上,将郑恩杀害。郑恩的夫人陶三春有“勇猛夫人”之称,一怒围了皇城,要诛杀赵匡胤。最后经人劝说,陶三春采取了一个折中之法,以斩龙袍替代斩皇帝,泄愤作罢,然后离开汴京,去投靠义弟、集州刺史高怀德。陶到集州后,在断渠筑墙垒寨,操练兵马。

三春寨布置巧妙,很好地利用了断渠内的险要地形和地下洞穴。我们是从山上下行,探察断渠的。从表面看,到处长满松树、杜鹃,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待快到山的边缘,才发现脚下实为巨石,但其不知何年崩裂,留下了从宽约数米到仅有尺余的裂隙,其间或集了枯枝败叶,或长了藤蔓荆棘,深不可测,往下看时,两腿不禁发软。再看山边,石壁如墙,陡不可攀,自成天险。

待到寨下,则暗洞毗连,一旦隐藏,很难搜寻。有些地方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险道相通,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中渠渠首有两道前寨门,形成了寨中有寨,层层设防,步步为营,易守难攻之势。三春寨旁的腹心地带还有一块数百平方米的草坪,可聚众议事,也可操练兵马;三春寨寨门在草坪之东,其余三面用条石垒成寨墙,并建造了三道通向其他山寨的石门。

渠内还有一座天然石洞,如同拱厅。清嘉庆年间,白莲教起义烧毁了南江县衙,知县裘良骏将衙门搬到这里,并利用这个石洞处理公务,审理案件,所以这个石洞又被称作“大衙门”。

县城的很多景点之前去过,再次重游,风景有变,但情感依然。

一个人对一个地方的情感古今相同。无论这个地方如何,它是我故乡最繁华的部分,最具人文特质的部分,所以无论见过多么庞大的城市,去过多少名胜古迹,我最愿意看到的,还是南江。

因为即使是个异乡人,一旦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都会爱上它,“直把他乡作故乡”,就像孙清士一样,那个“地瘠牛俱瘦,水枯鱼不肥”的南江,最终在他《题画南江城山水赠巴山父老》时,都会充满诗情画意:

暖入东郊路,川原绿渐生。

沙痕留雁影,雨力壮滩声。

一水绿环市,万山青抱城。

风光就此地,助我笔纵横。

【作者简介:卢一萍,作家、编辑。现居成都。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白山》,小说集《银绳般的雪》《帕米尔情歌》《大震》,长篇非虚构《八千湘女上天山》《扶贫志》,随笔集《流浪生死书》等。曾获解放军文艺奖、四川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大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