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林阁老看江豚
眼前的芦苇荡无边无际，宛如海浪起伏。每次到洞庭湖，我们总是遇见一处处绝美的湖洲。这些日子，我们为着候鸟、江豚、麋鹿……为着无意中撞见的温柔而动了心。
神圣的，神秘的——江豚被称为“微笑的天使”，是洞庭湖上唯一的哺乳动物，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是那么美丽、可爱、憨厚，又富有灵性，流线型的身体线条，微笑的嘴吻，有相近于人类的智慧，是一种长情又坚贞的生物。江豚夫妇只要有一只去世，另一只也不会独活。前年在湖北石首的江豚自然保护区，一只母江豚刚刚生完宝宝后被雷电击中而死，第二天，她的配偶也殉情自杀，保护区的人们谈及此事，每每眼睛湿润。
我也听过鄱阳湖的江豚故事。几年前，爱鸟人无意中在湖中看到一只挂着滚钩的江豚，它每游动一下，滚钩就更深深地扎进它的肌肉，令它疼痛得浑身颤抖，爱鸟人组织当地的渔民志愿者，想把它捕捞上岸后进行救治，渔网在慢慢向它靠拢，可是到最后的关键时刻，那只江豚害怕了，因为伤害它的滚钩也来自于人，它从渔网中逃脱，从此消失得无踪无影。爱鸟人背着他的远程望远镜，每天都守在江边，希望能再次看到它。可惜那天后，他就再没有见过那只江豚，“它一定是死在江里了。”爱鸟人失声痛哭，因为那样可爱的江豚竟被人伤害致死，他从此发誓要成为守候江豚的志愿者。哪里有江豚，他就会来到哪里，谁也不许伤害它们，因为他心里藏着一滴泪水，为那只不见踪影的江豚。
数月前，我的一位朋友来到东洞庭湖，夏初天气晴朗，碧波荡漾，她站在长江与洞庭湖相接之地——林阁老巡护监测站，走上大堤，无意中看到江面有十多只江豚在嬉戏，那是多么让人欢喜的场景啊，令她一生难忘。回来后，她向我描述那天所见：阳光铺满江面，江水熠熠闪光，江豚时而没入深青的江水，时而在江面拱起黑色光滑的脊背，它们奔腾跳跃，发出“噗唔、噗唔”一样唤气的声音，有时又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唤。它们并不怕人，而是亲近湖上的志愿者，向人们展示它最美好的身影——硕圆的头，短阔的吻突，微凸的前额，小小眼睛里藏着一个微笑。
我们顶风冒雨，从西洞庭湖赶往东洞庭湖，就是想尽快见到江豚。从前西洞庭湖是有江豚出没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对这片水域的干预和破坏，过度捕捞渔业资源，竟使这些高贵的物种在这片水域绝迹了。近年来，洞庭湖自然保护区建立，生态环境逐渐复苏，人们才在东洞庭湖和南洞庭湖的水面，重新见到成群的江豚。沿着上岸老渔民的指引，我们走到岳阳君山的华龙码头，我要去“江豚湾”看看江豚。
长江水天一色，波澜壮阔，碧波万顷，一条青草长堤被春风统管，绿意盎然。走过华龙码头，眼前就是一大片绿茸茸的湖洲，遍布湖沼和芦苇，成群的冬候鸟刚刚从这里飞走，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绿地，芦蒿刚刚萌发，才过脚背。“芦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上岸时”，我念叨这样的诗句，目迷于眼前的无限风景。风很大，堤岸有借着东风放飞纸鸢的孩子，他们用高高的线放飞着一个个梦境。苍青的天底下，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碑熠熠生辉，刻着六个朱红大字：“守护一江碧水”。
我们顶风漫步，绿洲上每隔几米就铺着一个个卷起来的褐色小被子。难道这是大地的草床？爱鸟人解释说，这里一年一度的芦苇节刚刚结束，这是收割后要打包运走进行深加工的芦苇，它们将被利用新科技制成芦苇生物质炭。远处站立着几只芦苇秆做的麋鹿，昂然天地，栩栩如生。东洞庭湖的生态环境转好后，几百只野生的麋鹿在此繁殖生长，它们在采桑湖和洞庭湖附近的绿洲上自由自在生活。洞庭湖与长江汇聚地，天高水阔，晴好天气，江豚常常在此嬉戏。
我们一直走到江边的林阁老巡护监测站，十来平方米的小木屋，简单朴素，两张办公桌，屋内挂着宣传图册，屋后九棵树，周边草木虫鸟，面前一江碧水。此时，从监测站迎过来一个帅气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可以用哨声呼唤江豚的巡护员周辉军。在温度适宜的早晚，只要周辉军的口哨声响起，闻声而来的江豚就会跃出水面打个招呼。周辉军对我们说：“我曾在江边吹口哨，江豚不走，它在中间还游到边上来一点，好像要和我说说话。”这位守护江豚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温柔。他说：“在晴朗的夜晚，这里的星空都特别好看，满天星光，四周万籁俱静，能非常清楚地听到江豚在水中此起彼伏呼气的声音，还有周围草丛里的虫鸣蛙叫，那是非常让人陶醉的时刻。”这些年，他日夜巡护着这片大堤，并深深爱上了这片江边“世外桃源”。
远处的沙洲上停歇着一群冬候鸟，这里就是江豚湾。风吹得更加热烈了，四周齐腰身的青草起伏不定，把一坡江堤都染得青翠欲滴了。也许今天风太大，江豚都躲到洞庭湖的避风港里去了。江面开阔，碧翠的藜蒿迎风招展，我们看见波浪翻滚的江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个小黑点，那是不是露出水面的江豚？我心无旁骛，专注于眼前的江水，直到听到一阵熟悉的口哨声轻轻吹响，直到远方那微小的黑点构成了一个神秘的小宇宙，这就是我面对一群自然之灵的朝圣和浪漫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