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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京味儿的古都记忆——宁肯的《城与年》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3年第3期 | 孙 郁   2023年07月07日16:42

内容提要:宁肯笔下的胡同语言并不灵动,再现那些表达时,缺少快意。作者习惯于对病态者的打量,作品不乏怪异与残酷之调。他的文本有一种逃离古城的渴念,京味被神思抑制了。在古都的街市里放飞的趣味,才是其写作的梦想。于是远离了老舍传统,与先锋派笔墨交织在一起。

关键词:宁肯 《城与年》 京味儿 胡同 先锋派

如今在北京的作家群里,要找到京味儿的文本已经大为不易,即便是长久在胡同与大院里长大的作家,文章有时候也并无帝都的古气。有些小说家,是有意避免自己的京腔的,他们害怕陷入旧的套路里,觅出的是新的路径。比如宁肯,印象里是先锋派的一员,古老的街市在其笔下被分解成不规则的斑块,不可思议的东西晃来晃去。我过去读宁肯的书,觉得他其实是一个诗人,在以前的几部长篇作品中,偏爱于诗化哲学的表达,文体交织着不少形而上的片段。虽然是北京人,好似没有沉潜在胡同文化的深海里,在他那里,动感的街市才是有快意的,古都的长影,对于他的引力远不及西方哲学与异域神秘主义诗意那么有趣。北岛、史铁生好似也有类似的特点,这个现象值得深思,它说明,当代一些知识人,离老舍那代人已经很远了。

我偶然在《收获》看到宁肯的短篇小说,发现他近来写作兴奋点回到了自己的早期记忆。这些储存在内心里的片段,被一点点召唤出来。宁肯写北京,不是叶广芩式的,也非刘恒式的,与邱华栋等人也都不太一样。《城与年》的问世,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北京记忆的另一种表达。不是粘滞在胡同日常的风俗里,而是一种神异光景的精神审视。诗意的笔触,仿佛飘动的风筝,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遥远之地。

我不知道作者早期生活的情形,但发现他似乎厌倦胡同里凝固的生活,神往的是出走的快慰:移动的火车、郊外的野树,和无穷无尽的远方……我们知道,宁肯的少年时代,色调是单一的,记忆里充满了各类平庸的色泽。他厌恶这些平庸,但自己不能摆脱的,恰是这些无所不在的同质化的存在。这是早期记忆里无奈的空间结构,而生命内部流动的热血,不属于那个结构里的什物。我猜想他所以走上写作的路,与苦苦摆脱平庸之恶的心绪不无关系。

六十岁后的男人,往往都希望写一本献给早期记忆的书,《城与年》似乎也有这样的意味。这一本书都是从时光深处打捞出的碎片,看得出记忆的灰色之点。他的几篇作品无不在点染那些无趣的环境,而文字间有活力的部分,则多是在揶揄凝固的世界的。《火车》描写枯燥年代的孩子们自娱自乐,小芹特立独行的性格与时代的反差,都是带有画面感的。主人公是一个有叛逆色彩的孩子,因为抄写小说被捕。小说对于远方神秘的眺望,对于阶层固化的展示,也勾起了我对于自己少年生活的回味,那时候的孩子许多是有这类感受的,但并未都被后人表现出来。《十二本书》再现的片段,乃沉寂里的蠕动的感受,收废品的人与孩子以货易货,用闹钟换小人书的故事,有着甜意和苦味的交织,知识饥渴时代的北京生活历历在目。书籍的命运与孩子的命运,也指示着一座城的命运。废品站流出的书籍唤起孩子们对于世界的神往,废置的世界原来有那么诱人的东西。宁肯善于写孩子世界的扭曲之迹,《黑雀儿》笔下的蹬三轮的父亲、疯娘、斗殴顽主黑雀儿、侏儒黑梦,过得都是非人的生活。一个赤贫家族恐怖的经历,基本的伦理被颠覆,父子对立,兄弟隔膜,胡同里的厮杀,日常生活的攻击性,凌辱性成为美,孩子们的流氓化与社会的荒原化,使一切都退化到史前。在无聊的生活里,人们不是以智性建构自己的精神王国,恰恰相反,是用野蛮甚至残酷的方式,消磨着平庸岁月里的朝朝暮暮。

《城与年》叙述的1970年代初期的北京生活,唤起了我不少的记忆。那里不乏政治元素和特殊时期的话语逻辑,我们这代人就是在类似的语境里成长的。《防空洞》看似梦游般的审美游戏,实则是一段荒凉时光里的另类人生体悟。孩子们挖防空洞的前前后后,扯出无数的人情世故。不断的恶作剧,上纲上线的语言,善恶之影在大院里晃动。《探照灯》涉及冷战时期特别的片断, 耳聋的少年四儿,却对探照灯有兴趣,与院子里一个鳏夫关系甚好,他们在年龄上虽有差异,但彼此却互相依偎着。鳏夫病危的时候,四儿在床前给他讲述探照灯时的表情,与街市流行的情感逻辑何等不同。 鳏夫家是院子里公共场所,小栾子与四儿都是常客。无聊中偶也有引人好奇的事情,小栾子会装半导体,电波里传来过敌台的声音。奇怪的世界,可怜的人们,但残缺之人却有自己的梦想。另一篇小说《九月十三日》,是一个重大事件的另类印象,孩子视野里的人事与风气,折射着时代的波光。小永与丁小刚是同班好友,“九·一三事件”改变了他们,丁小刚突然消失了,一年后才回到学校。这个隐秘的故事拖着无尽的历史之谜,政治如何成为记忆的底色,也得到隐微的表达。

当我们的作者沉浸在这些奇异的记忆的时候,我们看不到同时期域外文学的冷战书写的多语内涵,封闭环境的少年的想象力自然被什么抑制了。《城与年》的画面感是黑白两色的。一方面是压抑、混乱的日子里的昏暗感,一方面有微弱的磷火闪动。《黑梦》的故事极为传奇,黑雀儿拜王殿卿为师学习摔跤技巧,有点旧社会行帮的样子,他答应保护自己师傅的女儿七姐,一时横行于街巷。因为不满意弟弟,将黑梦多次吊起来惩罚,善良的七姐总来解围。值得一提的是,黑梦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喜欢待在房顶上,过着一种常人没有的生活。 房顶上的世界,不是工笔画的, 而是梦幻般的闪光,在那里,获得了生命的另一种体验。黑梦与七姐发现了一个书库,那里给两人带来了精神的奇光。书的世界,各种神奇的文本,打开世界的一种方式。这让人想起卡尔维诺的某些作品,黑梦与七姐的爱情,在黑暗里带来了一丝光亮。宁肯对于苦难中的爱意的描述,别出心裁,许多作品都传达了类似的感受。比如《蓝牡丹》写一个孤苦的孩子被惩戒的故事,帮助他的竟是一个妓女出身的售货员。那些不被尊敬的人,才有着这个世界最为珍贵的精神。此中构思所流动的话语,对于习惯于道德语言的人而言,无疑是具有颠覆性的。

这些故事显然融进了作者的价值尺度,在取舍之间,态度是鲜明的,知道自己要删除什么,展示什么。我想起阿城的《遍地风流》,好像视角拉得更远。他们写的都是一个地区的故事,阿城的画面略早几年,故事是成人世界的,宁肯展现的是后来的孩子的经验,空间虽然一致,而色调毕竟不同了。我们看阿城的作品,不时透出一丝古风,新旧对比中是无所不在的悖谬笔触。到了宁肯这里,日常生活已经没有知识人与文化的灵光,一切隐没到了黑暗里。孩子们只能在荒蛮中横冲直撞,以流氓的方式表达自己。当人们退化到无序的世界的时候,温情与爱意是渐渐生锈的。《城与年》里的儿童王国消失了冰心笔下的自然之趣,消失了梁实秋孩提时代的儒家之风。他们是在胡同里野蛮生长的一代,粗野、凶猛、残忍,不生绿色,唯有荒漠。无知如何导致寡趣,都得以一一展示。

显然,宁肯不愿意隐瞒古都史的这一特殊一页,要做一种历史笔录,记下那些时光里的诡异的体验。敏感的宁肯在早期经验里,似乎没有多少暖色,在许多文字里感到了挥之不去的痛感。他写了无数残缺之人,侏儒、流氓、黑老大、顽主、病人、疯子。故事背后的许多事件,构成年代的经纬。这些故事与古老的帝都历史是脱节的,也无民国年代的京派风情。琉璃厂、鲁迅中学、宣武公园,都与孩子们的精神没有关系,他们被悬置在一个灰色的空中。这段历史对于作者刻骨难忘,在设计故事几个节点时,正视的正是这种荒凉。年轻一代几乎不知道那样的历史,宁肯要做的工作,是有立此存照的用意。

在《城与年》里,偶尔也能够见到京味儿语言的,但通篇却很少这样强烈的印象。叶广芩、薛燕平也写过不同时期的北京人的生活,无不拖着老舍的影子。她们在旧绪里凝视人性的各种侧面,有古典的审美闪光。宁肯笔下的北京胡同语言是浑浊而寡趣的,作者复制那些口语的时候似乎没有快感,倒是先锋派的那种句式让他笔触酣畅。他对于胡同文化似乎有一种天然排斥的感觉,所以其叙述语态是反京味儿的。在《我与北京》一文中,他承认自己并不喜欢故宫等古老的遗存,而是愿意在另一种空间寻觅灵思①。我们看旧时代的京味儿小说,人物与故事是沉浸在古中国史里的,精神是无法飞动的。但宁肯在最为沉闷的地方,撕开了一个口子,将天边的光引来,走出古都的冲动感觉,流溢其间。《火车》就在孩子的世界里,呈现了一种陌生远方的召唤意象。

护城河泾渭分明映着城市、农村、环城铁路,火车慢慢悠悠,汽笛声声,大团的白雾飘过河来,被坚硬的城市吸尽。白雾在田野上要飘很久,这也是我们喜欢河对岸的原因之一。我们在铁路上跑,追着白雾。铁路本是麻雀的世界,麻雀起起落落,重复飞翔。我们的奔跑没有重复感,我们只是几个孩子,并且奔跑的原因不明,与食物无关。枕木的节奏决定着我们的奔跑,只要踏上枕木不跑不行,直到有人带头卧下才全都卧下。没人教我们聆听,只是一人附耳大家就都跟着——好多事都这样,然后竟真的听到了轻轻的震动。尽管就课本而言我们是白痴,但本能异常聪明。火车来了,尽管在远方,但是来了,远远地来了,简直有音准。虽然我们不知道音准但已听出来,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密,越来越响,然后我们一哄而散……

在几乎窒息的环境里,孩子们于火车的奔跑里看到了前面的路。在城墙与大杂院的封闭结构里,一个流动的参照出来了。他的许多小说都有一种从窒息的空间流动出来的意象,一如沈从文城乡对比里的飘动感。林斤澜写北京的印象也有这样的特点,只是带有浓厚的卡夫卡式的印记。但宁肯似乎不是被卡夫卡带着行走的人,他身上还带着古老的神学式的虔诚感,头上的神秘星空对于他的一些人物一直带有神启的意义。

于是,我们看到,除了远方的召唤,还有对于高空的描述,这也是作者摆脱大院陈旧之气的一种突围。是的,宁肯在胡同与大杂院上空,创造了另一个语言空间。我们在《火车》《黑梦》,看到了冲出笼子的另一精神光景。而语言则没有一丝胡同语言的流韵:

北京房上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平缓的但却类似复眼的世界:一眼看去,房上不再有胡同、院门、道路、街区,但下面又有,只是上下不同。我看到了完整的世界,这很重要,甚至影响了我的思维结构。我看到无垠同构的屋顶一如无垠同构的海浪,几乎没有岛,某座孤零零雾霭中的楼房像帆。

注意,宁肯在描述胡同与大院之外的世界的时候,内心存有一种渴念和快慰。他似乎觉得被条块化分割的世界囚禁了自己的思想。所以,对于异于老北京的另一种时空,才真的有所期待。王小波、史铁生写北京的经验的时候,也是在拓展的新时空里。前者是以荒诞的变形为之,后者则进入形而上学领域。这大概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在”而“不属于”,人只有超于经验的阁楼后,才能够认识自己所历的那些片影。这也可以理解,宁肯何以用黑色的、变形的方式,处理记忆里的痛区。如果我们在这里看不到他的批判意识,大概不易走进他的世界。

不过,在如何以异样的审美方式对应那段历史时,他受制于以往的审美惯性,卡尔维诺的繁复感和飘逸感,未能本土化地加以表达。王小波曾经找到了这个门径,可惜仅仅开始,未能深入下去。中国作家适合写蒲松龄那种志怪类的文字,对于卡夫卡和卡尔维诺还是隔膜的。《城与年》不妨说是一种尝试,比如黑梦这样的形象,就集结了诸多隐喻,他本是一个侏儒,又生在一个变态的、不正常的家庭。他喜欢在房屋上看书、看世,一个偶然的机会,与七姐发现了一个阁楼里的书库,他们入迷地翻阅着各类作品。黑梦在这里获得了现实世界没有的东西,一扇扇门便自然打开了。无论是西方名著还是古代小说,那些文字的热流温暖了孩子之心。这是胡同与大院众生目光里看不到的存在,于此知道了人道主义、革命、劳动与爱情,还有人类之外的别样的存在。在1970年代相当长的日子里,孩子们是不读书的,读书无用,知识乃一种罪恶。而只有非正常的人在那时候才进入了精神王国神异的地方。宁肯将颠倒的世界,以颠倒的方式描摹出来,这种反京味儿化的书写,使沉闷的古城有了风吹的感觉。

这也可以注释作者先前的写作的理由,当年他离开北京,生活于西藏的高原里,苦苦寻觅那些神异的精神之光,乃是对于故土的逃离。流动的车轮,头上的星空,还有地下神奇的遗物,都可以刺激自己的想象力。人只有在远离自己熟知的环境时,于新的创造里才能发现存活的意义。所以,陌生化处理自己笔下的人物时,有时才能看到先前看不见的形影。黑梦、七姐都是非常态的孩子,他们行为古怪,但却又最带温情。在《探照灯》与《蓝牡丹》里,感动我们的不是红尘滚滚里的人,却是那些怪异者。庄子哲学里的无用者、不幸者,却可能是世间最为有意义的人。在一个畸形、荒诞的语境里,一切都在反逻辑的结构里才能够看清。博尔赫斯谈到《堂吉诃德》的时候说:“塞万提斯乐于混淆客观和主观,混淆读者的世界和书的天地。”②好的小说,有时候是自觉与不自觉带有这类反模式化的意味的。

这样说来,宁肯的写作,与其说是告诉读者那代人的记忆是什么,不如说他们的苦梦何以会产生的。他的作品隐含着对于思想的渴念和精神无限性的渴望,在这些渴望里,对于天幕里的神异之色的瞭望,远远多于对旧绪的咀嚼。他将曾有的少年体验,做了过滤,从无所有里觅出暗中的光点。在《火车》里,是抄书而惹祸的小芹的逆俗之举;在《探照灯》中是弱者与弱者间的偎依;在《黑梦》的文字间,则是七姐女侠般的豪情漫卷。宁肯大约不愿意自沉于苦海中,他在故乡有着异邦般的感受,内心有着别一世界的风景。

与许多同代作家不同,他对于北京的描述不是直线的,也非圆形的,而是倒挂在墙上的晃动的图案。故乡看似方方正正,而在他眼里则是不规则的,线条凌乱不清。这是现代主义绘画的一种勾勒。比如《墙》就仿佛印象派的作品,色调与方向感都被分解了:

他挂在墙上。如同古老的守城士兵,两手朝下,仿佛这座城只有他一个士兵。他挂在城墙上,在异乡的古城,在缓慢的红色中,在旋转中他看见的是宣武门,前门,东便门,风筝,鸟,猫,四合院,故宫,无论看到什么,天边都悬挂着那场冰雹,永恒的冰雹,与竖起来的护城河形成丁字,下面的桥,火车,环城火车事实上也在天上。火车还没有到,栏杆已落下。

这个感觉有点让人想到顾城小诗的一种怪影,在某种意义上说,当移动惯性的视角时,我们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在我们的流行语言里没有被描述过,在我们的记忆底片里拒绝了词语的到来。《城与年》最为隐约、动人的片段不是来自常人的感受,而是由残缺者、病态者的目光完成的。他们移动了思维的坐标,在分裂里重组了古都地图。法国作家马塞尔·埃梅的小说集《跌回童年》就是带有奇幻感的作品,或者写了分身术里的人生,或者是时光倒流,还有超人面前的陷阱。这种纷纭繁复的笔触,卷走了满地落叶,露出了泥土的本真之态。现代小说的时空是扭曲的,小说家意识到,通常感知世界的方式出了问题,于是制造了别一逻辑的图景。宁肯受到了这种审美意识的诱惑,他在自己的经验里,呼应了今人所说的“毕达哥拉斯文体”的审美趣味。

八十多年前,曹靖华曾翻译过俄国的K·A·斐定的长篇小说《城与年》,作品涉及一战与十月革命前后的俄国、德国青年的精神状态。那是一个大的变革的时代,革命语境里的青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部作品带有现代主义的色彩,精神分裂,山河破碎,血迹弥天,一切都在浑浊之中。宁肯虽然也用了这个书名,题旨却大为不同。不过都写了流水般的岁月里形形色色的人生,城市在时光的冲刷里,改变了自己的形状,人性也在扭动中九曲十折。中国与俄国,文化走向不同,但有着相似的一段阵痛。对比两本书,我们当会思考那些被冷落的遗存。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作家在一个意象里的精神投射,给了我们跨语境思考的机会。对比之中,也不免有同中之异与异中之同的感叹。

当古老的北京被一种现代主义的笔触书写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不再是老舍的古都和京味儿的人群,转动的目光里,捕捉的是那些被遮掩过的异样的形神。宁肯所以痴迷于这类写作,大约觉得古老的资源不能刺激自己的思考,思维突围的瞬间,才有启程的喜悦。每一次出发都是对黑影的告别,其间不乏挣脱记忆牢笼的喜悦。这也是为什么《城与年》一面是黑色的王国,一面是曙色的临照。有时候我们在一种混杂的暗夜里嗅出雨水的腥味,只有以诡异的目光聚焦诡异的记忆时,我们才获得一种反观自我的机会。

注释:

①宁肯:《我与北京》,《京味浮沉与北京文学的发展》,张莉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284页。

②[阿根廷]豪·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全集(散文卷上)》,王永年、林之木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378页。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本期责编:王 昉]

[网络编辑:陈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