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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筑文学批评的“灵地”与“高地”——从张学昕《中国当代小说八论》谈起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3年第2期 | 武兆雨   2023年03月30日16:12

今天,文学批评领域内,文化批评、历史批评、大众批评、社会批评等诸种批评话语,潜滋暗长,日渐聚合出文学批评的宏阔版图,生成当代文学批评的整体面貌。然而,在外表的繁华与喧嚣下,当下的文学批评却早已“受到严峻挑战”1,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认为文学批评失去了“力量”,它已逐渐被文学样态的丰饶与缭乱、文学意义的多姿与多变等外部“风景”所牵引。当下,批评话语内涵的丰富以及不同话语系统之间的纠葛与抵牾,使得文学批评的边界无限扩张,文学批评的内容愈发流于“地表”。从而,我们必须思考一些问题,文学批评如何摆脱诸多“风景”的诱惑,有力地穿透“地表”并抵达文学的深处?在面对纷繁芜杂的文学生态时,文学批评如何有效地呈示文学的高度?我认为,当代文学批评获得力量、尊严、荣誉的途径应该是以审美的、诗学的目光真正地进入文本,触摸文学的深度,品悟文学在叙事、美学、道德和灵魂层面所建造的“灵地”。同时,还要以敏锐的洞察力和持久的耐力,持续追踪当代文学的经典、精品,搭建起“大地的阶梯”,集中构筑文学的“高地”,引领读者近距离感受那些经精妙的、精到的创作所传递出的艺术的、诗学的、精神的、生命的光线。

“90年代中期以来,思想文学界出现对‘文学’不信任的声音……折射这一思潮的表象之一是,不少批评家、研究者转向以文学为‘平台’的文化、思想史、社会学的研究。”2当下,文学的场域中确实出现了文学批评的种种转向,批评家们从社会学、伦理学、人类学、政治学等进入文学领域,将不同类型的文学理论、思想资源引入文学批评的话语系统,它们开拓了当代文学批评的视野,增强了文学批评的理性,同时也给文学批评带来巨大的“危机”。今天的文学仿佛变成了思想资源和文化内容的注脚,文学作品作为自在个体的活力被理论、观念、话语所消解,其本身的整体性、连贯性被随意地割裂、切分,文学批评则随之变成了一种“文化考证”工作。但文学批评的真正逻辑与事实并不应该如此,诚如陈思和所言,文学批评中“所使用的文学理论或其他思想资源,都是文学的‘流’而不是‘源’,如果把文学批评的‘源’和‘流’颠倒了,那就会把当代文学看作是印证西方某种理论的道具,文学批评就会变成一种文字游戏,批评的原意也随之失去了”3。因此,文学批评不能仅止于作品对政治话语、伦理话语、道德话语等等的印证,而是需要从文学本身的创作实践和文学所反映的社会生活出发,从它的叙述、话语、结构、装置等深入到文学内部,对作品进行充分认识、理解和体悟,实现由“源”及“流”的绵延而动,从而“重回文学性”4,“让文学批评回归文学本体的怀抱”5,寻求文学批评与“文学性”的重建6。

当我们重回文学本体的怀抱,文学批评如何能够真正地抵达文学的深处?如何肩负起自身责任从而构筑起代表“文学性”的“灵地”?诚然,“文学性”是一个历史的、流动的概念,但雅各布森所标举的文学性是“文学之为文学的那种特质”的观点,广泛地代表了我们对于“文学性”的基本理解,即文学的特性在并不来自于任何理论或思想思源的介入,而只在于它自身,其本质是诗性的,其规定性便在于成为审美体验。因此,“批评应该成为美的阐释者,同时教给读者更好地区别美和更好地热爱美。”7“文学终究是体验的,想象的事物,是诗学的东西,是作家自由创造的事物。所以,文学研究、文学批评就要进行美学的、诗学的定位。”8从而,文学批评对“灵地”的构筑需要从审美的层面进入文学,按照美的规律进行“诗意裁判”。批评家要以敏锐的审美和文学感受力,捕捉文本中传递出的丝丝光线,用充分的艺术素养、语言才能、想象力投入批评实践,挖掘文本中潜藏的诗性因子。这意味着,在作家创造的文本结构中,需要做出最为切近文本的阐释,用艺术的、美学的视野关注作品肌理中透射出的诗学价值,及其在叙述、语言和结构的层面表现出的艺术追求。同时,文学与人性本质的规定性相互统一,文学是人对自身存在的全面观照,是深刻的审美体验和隽永的心灵感悟,这便需要文学批评在作家充满张力的叙述结构、浑然的细部修辞中,发现勘察存在世界与人性世界的视角,感悟作家在意象世界中所传递的人与宇宙、生命的内在感应,打开作家的人生经验、精神向度和生命哲学。在对照现实生活和存在世界中,追问和发现作品的全部价值,从文学出发做出对生活与人性的意义延展。

可以说,从审美的、诗学的视角进入文学自身,是在方法论意义上抵达文学深度的一种路径,而其实现则需要批评情感的投入与生命的温度。“最好的文学批评是那种既有趣又有诗意的批评,而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代数式的批评,以解释一切为名,既没有恨,也没有。” 9“文学批评者却必须直接表达自己爱憎分明的情感或体验;而这些携带有主体情感或体验的独特观察和评价的基础,正是独到的艺术发现。”10尽管批评的情感温度已是中外学者的共识,但在具体的批评过程中,“零度”的批评却并不鲜见。所以,在构筑“灵地”的工作中,批评家需要更加自觉地、自由地、自如地投入强烈、丰富的情感体验,以自身的敏感性和共情力面对文本,与作家和作品进行灵魂的互见与对话,使文学批评成为一种有温度、情感的批评,使批评的文字具有生命的气息和灵魂的刻度。追求用批评文本与文学文本达成艺术和精神的互文,实现对各自美学品质的技术互证。从而,当批评家用审美的视野触摸文本的脉动,以自我的情与志品悟文本,通过对作家、作品、世界和自我的内部触摸与精神照会,产生内在的精神交汇时,文学批评便变得灵动、灵慧,方能生成汇聚审美与诗性的一方“灵地”,文学批评在审美与诗学的意义上便获得穿透“地表”的力量。

在张学昕的《中国当代小说八论》中,我们能够看到当代批评家对“灵地”构筑的努力。作者投入自我丰盈的生命体验,站在审美的立场上去窥见文本内部细微的层次与肌理,洞见作家精神与灵魂内部的裂变与生长。“以敏锐的触角、入微的分析和灵动的文字,重现了文学批评的诗学意义。从文学史出发,沉潜文本,在美学意义上揭示作家的创作特色和文本价值。”11作者的批评文字中有“那种源自历史、时代生活的欲望、激情和生命冲动,在文本里衍生成特别自由、灵动、唯美的情致,既具苍茫、飘逸之美,也蕴藉沉实、浓郁之色”12的“唯美叙述”和诗性表达。那些汪洋恣肆、潇洒悠游、丰赡绵密的文字,述说“光影的声音是怎样流淌出来的”,探察“回忆,在时间里的形状和声音”,表现“朴拙的诗意”“残酷的诗意”。作品呈示出批评家基于灵魂与内心的,对文学风景的捕捉,那种在文字中悠游左右、顾盼流转的阅读姿态。此时的批评家既是一位流连忘返的旅者,走进文字的河流中,感受其中的冷冽或温暖、缓慢或迅疾,发现涌动在每一个字节、词语、句子和结构中的细微变化,探询那些“简洁”与“浩瀚”的密码,述说叙事的“魔法”。同时,又像是一位同路人,以其对文学的虔诚、文本的敬畏、审美的追求,真诚地面对文本,兴之所至,随感相连,行于行时,止于止时,其情感始终契合着文本内部的节奏,以审美的、生命的姿态体悟文本,不断探索着文本和文学自身能够抵达的深度。在这里,批评家以独立性进入文学批评的疆域,既自成一体,又与作家、作品和世界实现精神的对话,构建起一片关涉审美、生命、理想的诗性之地。

总体来说,当代优秀作家坚实的创作、审美的追求、对世界的理解,深切地展现了当代、社会和人性,既表达出应有的深度、厚度和力度,也抵达了当代文学的高度。从历史与现实的角度来看,他们以往的作品正在进行“经典化”的过程,许多作家目前也处在极有活力的创作状态中,时刻准备着“经典”的发生。我们看到,这些充沛、旺盛、强劲的作家共同存在于当代文学场域中,集束般地构筑起一片创作的“高地”。面对历史,陶东风认为“写历史是为了从今天的立场上更好地认识昨天,以便更成功把握明天,如果一个文学史家主动放弃了今天所达到的时代高度,那么他就失去了作为今人的一切优势”13。我想,今天的文学批评也是如此,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它有责任以“同时代”的优势展示当代文学的“高地”,向世界标示当下的文学所达到的高度。“高地”的构筑和呈现,需要批评家以“同时代人”的身份,保持广泛的阅读、敏锐的感受,对当代作家作品进行发现、关注和追踪,在不同的话语声部中敏锐地发现“经典”的声音,对它们的结构、方法、象征、隐喻等等细微之处进行阐释,触摸它们的美学意蕴和灵魂深度。同时,更需要批评家有一种整体性的视野,贯通性地把握每一位作家的写作起点和创作历程,才能够真正地达成对他们的体悟和理解,并将这些优秀作家集束性地呈现出来。这意味着,批评家要与当代的写作者,与当代的文学,乃至与当代社会历史构成对话关系,方可以深入地展现当代文学与当代历史、文明和生命的总体性互动。

以往,我们通常将作家的写作纳入到文学史的时间轨迹中,对其进行描述、比较和评价,对作家的某一类创作作以“冠名”以对应文学史的变动。然而,这种对位并无法准确地把握和穷尽作家的特征,也难以以一种发展的视野,去探察作家的独立性、独特性。“没有整体性的把握,可能会造成对一个作家和作品作出荒谬的判断,既夸大小问题的意义,也无视一个作家写作史的总体贡献,而总是徘徊在细枝末节上,没有开新、创新的气魄,也没有对整个文学现状和趋势作出前瞻性判断的勇气。”14因此,当代文学批评需要整体性、全方位地思考和探讨这些当代的一流作家们,如何从文学创作的起点日渐发展为当代的“高山大河”。去探析那些创作力经年不衰的、稳定而成熟的作家,他们写作的发生,创作的实践和走向成熟的整个过程,如何完成其个人文学个性风格和面貌的生成、变化,及其在审美层次和审美意义中的不断发展和递进,进而日渐突破和超越自我,形成独具辨识度的叙事风貌和自我的风格与气度。其实,那些代表着当代文学最高水准的作家们,他们始终“在路上”,“一个真正的作家,一定是永远‘在路上’,因为,在历史、现实和自然的交汇处,才会有沿途的风景和沉潜的秘密”15。今天的文学批评应该关注这些“在路上”的作家们从何处出发,发现了何种风景和故事,又如何放置这些故事。通观每一位作家的文学之路,他们的身影、踪迹,和未来的景象。

在此基础上,“高地”的构筑,还应该表现在对当代文学语境中的优秀作家进行整体性的观照,“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一个时代的优秀作家作品的出现,不会是一种孤立的文学现象”16。事实上,当那些优秀的作家作品集束式出现时,他们的鲜活、丰沛,他们的力度和强度,已带来一种巨大的震撼,让我们意识到当代文学已经建立起了自身的美学标准、审美坐标和精神尺度。从而,当代的文学批评需要将一流作家的踪迹共置在当代文学的版图中,探究他们如何在几十年的时间中,以不同的路径和各具特征的探索,以各自的风姿、品格和质性,共同构筑起当代文学的高峰。又以一种宏阔的视野,将创作之路中的片断整合连缀而起,在这些作家彼此相异的审美品性和文学质地的背后,触摸到时间的轨迹和历史的声音,感受到人类的灵魂史与心灵史的流转和变迁。当代文学批评,要真诚、全面呈现“高地”诗性、审美的品质,以及其中所蕴涵的深刻的历史感、现实感、生命感,呈示其声势与气象,带领读者领悟那些波澜万状的历史,雄浑广阔的现实,感受这个世界丰富的面貌和真相,以及文学的宽阔与自由。

实际上,当代批评家始终有对于当代文学“高地”的渴盼和构筑“高地”的雄心。多年以前,胡河清在《灵地的缅想》中做了关于洪峰、马原、史铁生、贾平凹的综论,该评论集中还包含了莫言、苏童、余华、格非等人的个案研究。彼时,这些作家初涉文坛未久,胡河清以敏锐的洞察力感受到他们的创作之“势”,做出了构筑“高地”的准备。当下,在《中国当代小说八论》中,我仿佛看到作者对《灵地的缅想》的遥遥回应,抑或是一种跨越时间、空间与生命的致敬。作者说,“重视、聚焦中国当代优秀作家的写作,始终是我阅读、评论和研究最重要的审美选择。只有选择当代最优秀的作家作为研究、评论的对象,才能体现出研究视域、研究纵深度的自我期待和诉求。上述作家以及更多杰出作家,构成中国当代文学的‘高山大河’,他们的写作及其文本存在形态,代表着当代文学的景观和创作格局”17。在作者笔下,我们看到每一个在历史风尘与沧桑中走过来的作家,和他们在各自文学与人生行旅中形成的独特面貌,阿来的“朴拙”、苏童的“唯美”、迟子建的“伤怀之美”,等等。其后包含的是他们三四十年来的文学作品体貌的日渐改变,和持续性的内在精神质地与艺术品格的探索。作者以自我的审美与诗意,跟随同时代创作的发展,加入对当下生活的态度、立场和见解,用个体的心灵世界对整个外部世界和存在进行观照。同时,用一种总体性的视角,以开阔的艺术视野和宏大的艺术格局,沉潜地、从容地、自信地对这些一流作家的文学经验做以整体性的探析与评断,获得对经典作家作品,及整个当代文学发展生态的洞见。可以说,作者通过一个个经典文本的接续,架设起走向文学高峰的台阶,同时将当代文学创作中的座座高峰并置而立、集束而生,构筑出一片气势雄浑广阔的“高地”。

无疑,文学批评应该站在文本的广阔大地之上,深入地心,冲出地表,以激情与责任关注中国的当代文学创作实绩,同时,建立起一种既属于个体又属于时代的批评。那么,当代批评家不竭的动力和激情呼唤文学大地上的“灵地”与“高地”,其意义何在?

在批评话语系统斑斓、多元的当下,“灵地”与“高地”的构筑,能够使我们重新审视文学自身,在纷扰迷乱的系统中追踪到文学的本源,触摸文学的内在质地。面对当代文学繁复而芜杂的现实,如果仅用理论话语概而观之,或是以文化、政治或伦理等视角统而览之,便会产生对作品丰富性的遮蔽、对作家创作整体性的割裂,和对当代文化现象把握和理解的局限性。诸多学者与批评家也曾阐释过理论资源与文本本体的关系,“我有意识地把理论资源作为一种人生立场、世界观以及观察文学的方法,而不是图解作品的理论依据”18。如果不注重理论使用的限度,那么“不同的现象之间差异性被取消了,在理论的强光照射下只有一种形态”19。从而,对于当代文学的认识与评论,应当回到作品、文本和文学性。尽管文学性始终是一个历史性的概念,但形式、感性、审美,心灵世界,等等,都是其最基本的范畴,生命经验里那些最幽微的存在,也只能由文学触及。因此,在呈现出极大创作活力和多样文本形态的当代作家作品面前,批评家通过采用不同的阐释路径和审美路数,选择可行的、契合文本的方式,努力构筑起文学的“灵地”。这意味着,通过回到文学自身的路径,可以打破理论或话语的限制,作家在作品中所赋予的情感结构的沉淀和审美意识的内涵,得到最终的呈现。这种融入深刻主体意识的文学批评标示着批评家对于当下生活的态度、立场和见解,又能够在此中将文本与历史的互动关系深入揭示,激活新的文学性。

当批评回到文学自身之后,又可以在具体的研究方法和批评方法等层面,通过对以往审美策略和审美惯性的超越,探索文学批评“出乎其外,入乎其内”的实践可能性。如果说文本的细读与批评,对文字肌理和质感的触摸是“入乎其内”的话,那么在具体文本之外的作家与历史、审美之间的关系,则是“出乎其外”。无疑,单独的文本叙事、修辞的分析,将会割断文本与文本、文本与作家,以及文本与现实的关系,从而需要在“入乎其内”的基础上“出乎其外”。从写作发生、母题研究、美学谱系、叙事形态、传播形态以及文学史意义等方面开展充分探讨,呈现优秀作家的创作与文学之间的互动。文学从而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具有了更富思想深度的观照视野,此中既包含了基于人的复杂性、差异性生存经验的人文情怀与求真探索,又有深刻的社会、历史面向。“灵地”的深掘或是“高地”的构筑,都是以一种批评家的使命、责任及敬畏,对文学史地理图标的定位,和对历史维度的探测。文学在以内部的审美考量为基础,以外部的生命、历史为多维视野的文质兼美的批评中,获得了文学性的丰富与超越。

从“出乎其外,入乎其内”的批评方法进入作家作品,建立起的“灵地”与“高地”,其跟踪式、纵深式、贯通性的批评路径的确立,对当代文学史的书写具有记录意义。“文学批评是陷于时代泥坑里的一种挣扎,它与当代文学携手记录、保存这一时代的信息,所以它的意义重大,是构建当代文学史的前提和基石。”20当代文学的经典化工作,必然是由文学批评来承担的,文学批评所要做的,便是在芜杂的创作中进行精品与经典的筛选,“以自己的现场判断参与文学史的建构”21。从而,批评家对同时代作家作品的判断、阐释,是构成未来文学史的重要组成,它决定着文学史对当代文学的选择、记录和理解。我们今天的文学批评,与未来是一种同行的关系,可以从具体的作家作品的批评,走向未来的文学史。从而,这些批评的意义便不局限在批评的领域,或是在“众生喧哗”中发出自我的、艺术的声音,而是站在一个更为宏大的立场上,切实地肩负起一个时代批评的责任,为未来的文学历史留下淘漉过的精品。批评家探析时代的经典文本,选择与探索属于民族和本土的艺术形式,努力发掘出一个民族和时代生活的变化,表现大时代与大历史,生成属于批评家自我的、更属于中华民族的批评话语,记录和阐释那些不辜负现实、不辜负历史的优秀作品。

进一步讲,当代文学批评标示出文学作品所能抵达的深度和高度,能够发挥指引当代文学发展路向的作用,“文艺批评是文艺创作的一面镜子、一剂良药,是引导创作、多出精品、提升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力量”22。面对“高山大河”,面对“星汉灿烂”,当代作家该如何进行自我的选择,如何进入经典,又如何追寻“永恒”?可以说,当代文学批评“灵地”与“高地”的构筑为此提供了无数选择的可能性。“让大时代、大历史深刻地卷入自己个人生活和内心,在一个人的内心,在自己语言的血液里,探测历史的深度,惟此,才有可能写出最伟大的作品。”23当文学批评以微观和宏观的双重视角对“经典”进行“准备”,看到它们如何以叙事的艺术、装置的艺术等,实现个人与波澜万状的历史的交融,又沉潜至人性史、灵魂史、精神史最深切的部分时,便能够深切体悟到当代文学的发展需要追寻艺术的、美学的品质,又需要具有历史的、民族的厚度。无疑,文学作品是复杂的人类精神产品,其中蕴涵着丰富的经验与情感,当代的文学需要将个人的情感逻辑与宏大的历史视野相融合,追求总体性价值。优秀的文学批评,其意义已不仅在于超越既有的批评方法、审美策略等技术层面的问题,也不仅能够在纷繁的作品中淘洗经典,以为未来的文学史留下可供参照的印记。我认为,文学批评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呼唤具有审美内涵和历史深度相统一的作品,通过构筑“灵地”与“高地”为今天的文学发展提供灵魂的灯塔、精神的坐标,肩负起历史与时代的责任,在文学文本和批评文本中呈示当代社会全部的复杂性与深刻性。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当代大型文学期刊与文学经典的生成研究”(项目编号:22YJC751035)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吴义勤:《文学批评如何才能成为“利器”》,《文艺研究》2022年第2期。

②洪子诚、吴晓东:《关于文学性与文学批评的对话》,《现代中文学刊》2013年第2期。

③18 20陈思和、周明全:《当代文学批评四十年——与陈思和对话》,《扬子江文学评论》2021年第6期。

④⑧见2022中国文艺理论前沿峰会报道,肖姗姗:《如何重新认识文学性?》http://www.sczjw.net.cn/news/detail/10174.html。

⑤贺仲明:《文学批评应回归文学本体的怀抱》,《光明日报》2021年8月4日。

⑥王尧:《文学批评与“文学性”的重建》,《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2期。

⑦[法]罗杰•法约尔:《批评:方法与历史》,怀宇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50页。

⑨[法]波德莱尔:《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15页。

⑩王一川:《当前文学批评的要素》,《文学评论》2022年第3期。

11见首届“当代中国文学批评家奖”颁奖词,《美文》2009年第1期。

12 15张学昕:《中国当代小说八论》,作家出版社2021年版,第163、67页。

13陶东风:《文学史哲学》,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2页。

14吴俊、郜元宝、谢有顺等:《“新时代•文学批评何为”论坛发言》,《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2年第6期。

16张江等:《优秀作品代表文学的高度》,《人民日报》2014年12月16日。

17张学昕、徐可:《短篇小说、唯美叙述与文学地理——张学昕教授访谈录》,《当代文坛》2021年第5期。

19罗岗等:《访谈罗岗教授:翻译研究的理论与方法》, //m.zimplifyit.com/n1/2022/0117/c405057-32333317.html。

21张莉:《持微火者》,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版,序言。

22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国务院新闻办公室2014年10月14日http://www.scio.gov.cn/31773/31774/31783/document/1451734/1451734.htm。

23张学昕:《当代文学批评的尊严和激情》,《雨花》2019年第7期。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本期责编:钟 媛]

[网络编辑:陈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