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星辰走去,走到百花盛开 ——第二十届百花文学奖颁奖典礼侧记
天津是中国文学重镇,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这片文学热土也培育和造就了在全国广大作家、读者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百花文艺出版社和百花文学奖。
2023年,百花文艺出版社迎来建社65周年。9月19日,第二十届百花文学奖颁奖典礼在天津举行。四十年来,一个奖项的身后,是一大串光彩夺目的姓名,和由其汇聚成的独一无二的文学景观。
好好写下去,才对得起每一票
1984年至今,冯骥才以获奖作家、学术顾问等不同身份参与过数届百花文学奖,见证了它一路走来的足印。上世纪80年代是很多知名作家创作的黄金期,当时还没有互联网,作品问世之后无法像今天一样随时随地获知读者反馈。对此,冯骥才当年一直有个疑问:“我们常说为读者写作,读者在哪儿?你的书出版了、发表了,仿佛面对茫茫大海,你听得见读者的声音吗?”仿佛感知到这种呼声,《小说月报》由读者票选优秀作品的办法应运而生,这在80年代初是一个“几乎不可想象的开拓性创举”。
老编辑们还记得,最初几届评选甚至没有电话,只能依靠写信,当热情的来信如雪片般飞来,景象蔚为奇观。“正是天津浓厚的市井生活气息,滋养了这里的文化和事业,也影响了文学和作家的写作,自然而然地孕育了这样一种尊重读者的做法”,冯骥才说。
到第二十届,已经是作家裘山山第八次获得百花文学奖,她人生中三次到天津,都是为了奔赴这一场不解之缘。这座奖杯的背后,是来自读者沉甸甸的信任与爱。一想到早年间还没有网络投票时,每一票都是读者专程购买《小说月报》,从中剪下选票,郑重地填好再邮寄回编辑部,裘山山就特别感动,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写下去,才对得起每一票。”
从第八届获短篇小说奖,到成为本届长篇小说奖得主,《小说月报》见证了石钟山的创作轨迹,陪伴他从默默无闻走向创作上的成熟。时至今日,百花文学奖仍然是他心目中一个纯粹而富有生命力的奖项,“因为文学离不开读者,百花人一代代的薪火相传正是在昭示着这种精神。”
读者的选择,不是评选的唯一标准,却是延续至今的传统。第二十届百花文学奖自2023年5月启动评奖工作以来,吸引了近百万读者关注,读者线上、线下投票是最终评选出39部优秀作品的重要前提。
踩着时代的节点向前
纵观百花文学奖历史,由其前身《小说月报》“百花奖”只面向小说文体,到2015年增设“散文奖”并升级为百花文学奖,2017年增设“影视剧改编价值奖”,2019年增设“科幻文学奖”,今年增设“网络文学奖”,不难注意到这一奖项坚持打破固有观念,不断拓宽文学疆界的前瞻意识。
首次被纳入评奖范围的“网络文学奖”备受瞩目。获奖作家骁骑校的青少年时代,正是读着前辈作家的著作,在心中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很多年过去,伴随科技进步,写作的方式发生着改变,从过去在纸刊发表文学作品,到每个人都能在网络上发表文字,心中的种子早已长成大树。正因为少时受到文学经典的启蒙,骁骑校对网络文学扎根文学百花园,生长属于自己的一抹绿色、影响更多人满怀期待:“脱下天马行空的外壳,网络文学本质上仍然关心人,仍然折射着作家对现实的思索、悲悯和关怀。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很多年之后,也许是第三十届百花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会有一个年轻作家站在这里说,是骁骑校的小说引领我走上文学之路,那样,我才无愧今天拿到的奖杯。”
在奖项设置上,比网络文学先行一步的科幻文学也因大热影视作品的带动越来越受到大众瞩目,一定程度上破除了人们对类型文学的偏见。获奖作家任青认为,科幻的虚构实际上是对未来的推演,科幻在尽力尝试寻找、探索和研究未来人类可能面对的问题,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答,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创作。经济的发展,社会、科技的进步,都是科幻常写常新的内容,而百花文学奖对科幻创作的关注和奖掖,也为文学的这一支流注入了走得更远、更好的动力。
从首届冯骥才的小说《神鞭》开始,百花文学奖几乎每一届都有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其中令人记忆犹新的是第五届,有《一地鸡毛》《北京人在纽约》等5部作品被拍成了家喻户晓的影视剧,跻身影视经典。这无疑从一个侧面显示了百花文学奖精准的艺术眼光。作家哲贵认为,与时俱进的评奖机制每每代表着中国文学最新的潮流趋势,而这无疑是专业性的体现。翻开百花文学奖跨越四十年的历史,几乎涵盖了所有当代的重要作家,这种对中国文学持续四十年的关注与研究是难能可贵的。在坚守群众性和专业性的基础上,奖项并不拘泥于任何固有观念,“踩着时代的节点往前走,与时代同步前进,这是优势,也是值得办刊人致敬的品质。”
由于日常要兼顾创作和编辑,编辑奖获得者喻向午对平衡作品的文学性和发掘影视改编等商业价值有着细致观察。他认为,互联网时代之前,文学有通俗和严肃之分,而当互联网时代来临,类型文学启发作家创作的案例比比皆是。
在作家东西看来,《回响》就是这样一部作品。事实上,写作这部作品是他的一次自我挑战,也是纯文学借鉴类型文学的一次探索。此前他常常思考,如何让年轻的读者愿意读小说,于是在《回响》的创作中,他用推理悬疑的外壳,尝试剖析当代人的情感困境。
看得见过去,也看得见未来
作为百花文艺出版社总编辑,汪惠仁的自我要求是把“总编辑”的核心词定位于“编辑”,永远不丢掉这样一个身份,也就保护了文学的判断力。此外,“总编辑”的“总”则包含了两层含义,其一是观照全局,清晰地判断行业的前进方向;其二则是要“看见历史”,知道“我们从哪里来”。事实上,走过四十年的百花文学奖也遵循这样的逻辑发展壮大,与作家和读者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联系,渐渐生长成“能看得见过去,也能看得见未来的样子”。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大先连续担任了两届百花文学奖评委,他将百花文学奖的特点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雅俗共赏的人民性。这是一个囊括和凝聚了最广泛的文学创作者、读者与专业人士,以及相关从业人员共识的奖项。它有效地在主流意识形态与民间情感形态之间取得平衡,让文学呈现出与生活密切关联的面目,从而也成为生活方式的一种。二是与时俱进的时代性。它通过连续的跟踪与总结,对当代文学的创作现场进行了初步的经典化,可以称之为一种文学“严选”,从而成为一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美学风格和思想观念的文本汇聚地,体现出同社会息息相关的生命活力,表征并引导着文学的发展路向和评判标准。三是文化自觉的跨媒介融合性。它有着开放的胸襟和巨大的包容性,在既往的评奖结果中,可以看到既有本色当行的文体表述,也有标新立异的技巧创新,不同年龄、地域、民族、性别、立场和主题,都在其中得到展示自我的空间。近年来的趋势中,更显示出不同艺术形式和媒介表述形态相互融合、彼此促进的迹象。这一切,显示了中国文学充满可能、富含潜力的愿景。
百花文学奖即将进入它的不惑之年,它已经通过持续的实践,坚守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现场。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文学的当代历程、现实成就与动态演变。它的标识性和激励引导作用,正如获奖作家李敬泽答复心中所追求的写作标准时所形容,向着星辰走去,本身就是幸福的。走着走着,就百花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