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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叶青才: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外一篇)(2023年第35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3年10月12日14:50

“本周之星”是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的重点栏目,每天经由一审和二审从海量的原创作者来稿中选取每日8篇“重点推荐”作品,每周再从中选取“一周精选”作品,最后结合“一周精选”和每位编辑老师的个人推荐从中选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发推荐语和朗诵,在中国作家网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评选以作品质量为主,同时参考本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的数量与质量,涵盖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是对一个写作者总体水平的考量。

——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

叶青才,笔名叶静、西溪、梧叶,安徽岳西人,安庆大别山科技学校讲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源头》《秋天里的单音节》《笔底天蓝》《晨曦在歌唱》,诗词集《逗雨庐诗词》等。曾获首届中华散文奖、安徽省张恨水文学奖、安徽省政府文学奖等,散文作品入选国内40余种选本。

作品欣赏:

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外一篇)

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

这是它们不知晓的窠巢,牢固,柔韧,耐得风雨。

这里始终养着几只鸟,养着高高低低的鸣噪和长长短短的絮语。

耳朵,鸟的终生未解的天堂。它们把身体栖息在树丫上,在风罅雨隙里,在岁月的枝头上;它们看过花开,叶落,蝉遁;它们以简陋的生活方式,或定居,或流徙,或不知所踪。它们把灵魂安置在庄子的虚无间,倏忽做羊角之舞,继而禅定如僧如佛,在喧嚣的尘世,衔着一缕金丝,抛梭如织,交互成帘。

我看不见鸟儿的归宿,而更多专注于脚下的道路。直到某一天,我彻悟似地打开耳廓的栅栏,在听觉的仄仄耳壁上,安放了几只鸟窝,决心在耳朵里蓄养一群会汉语的飞鸟。

早晨,我以清新的思维和饱满的情愫喂养它们,喂养那些短喙的鹁鸪、机警的鸮鸱、白脖的八哥、蓝顶的紫鹃;以醇和的心境和恬然的姿态,试图把它们放飞到耳朵听不见的地方,让它们同白云摩挲,跟浪花嬉戏,共松涛起伏,与花香同醉;以人类的幽思和世俗的拙见,祝福它们在晴朗的日子里晾翅,在轻盈的雨丝中洗浴,在洁白的沙滩上恋爱,在茂密的丛林中繁衍。

午间,我劳作归来,在疲惫里打开篱门,呼唤我的鸟儿们回来,在梧桐树阴下奏响绿色的泉音。烦闷于日复一日的蝉鸣,哪怕是一声鸦啼,一片鹊噪,一阵杜鹃唤雨,一林山雀闹春,也是高山流水的绝妙录音。为什么要紧闭两窿耳廓呢!平静的日子里养几只鸟,孤寂的日子里录几支歌,岂不是生活的诗意享受?人一旦把听觉交给耳提面命,把耳朵交给俗世的聒噪和逸闻,就只能低俯在尘埃间,即使拽着头发往上提,也高不过麻雀的身姿。

傍晚,百鸟归巢,羽衣翩然,一个完整的日子被晚歌充满。或是长途归来,或是果圃转身,聚于林间的,栖于枝头的,宿于檐下的,都在我的牧归听野,啁啾着心灵舒啸,呢喃着侣朋无邪,关关雎鸠,窃窃私语,全给灌进了明月的唱片,录进了小河的磁带,切入灯火黄昏的秘境,融入逐渐恬静的萦思。

万勿打扰,让我毕尽心力蓄养几只鸟儿,在耳朵,在心扉,在梅朵绽放的初春,在菜花金黄的三月,在浓阴滴翠的暑夏,在果实累累的金秋;哪怕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我仍敞开着耳门,使那些曾经喂养我平淡生涯的鸟鸣,那些在季节里磨光了棱角的乡音,一一归巢,次第成眠。

我庆幸,我耳朵里养着几只鸟,其鸣也近,其和也亲。设若地球上的树木越来越少,土地上的昆虫成为珍稀,巨口饕餮者欲把飞禽走兽吃尽,我会用生命的同位素呵护你们,我会打开耳廓,让人类听见,这个世界上还有像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连绵不绝的唤醒灵魂的乐音。

水 碓

我5岁那年,认识了水碓。

认识水碓,是从认识徐校长开始的。徐校长原籍安徽怀宁,下放到我们村小学,定居在我家东首相距不到一里的泉水坪。我们两家隔了一道沙子岗,岗上是密密的松树,下边一脊旱地。之所以说一“脊”,是因为这岗就像一位老人躬起脊背,我们就从那儿越过去,到徐校长家的碓棚去玩。

水碓的出现,当时在我们那儿还算一件新鲜事儿。它无需人力,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地工作着,无论晴天雨地,无论霜晨雪夜。这架水碓靠着一垅田坎造起,坡度很大,于是来水急而有力,工作效率很高。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它的扶手架是用什么木质造的,但那碓头的确是橡子栗,坚硬又沉实;碓嘴一圈钢箍,里边八颗钢牙;碓臼是黑芝麻石凿出的,略微倾斜地安在黄泥筑成的碓棚正中的地上。碓尾有老大的水槽,总能装上两大桶水的样子;但末梢的踏板已经被压轮的“爪手”抹得光滑如镜。

我们通常是早约好,几个伙伴来到碓棚,或玩跳子棋,或玩水车车,或者把家里能带出的好吃的食物偷偷拿来,在这里大开洋荤。一边是呀呀童语,一边是水碓那“簌簌——哇”的倒水声,直到如今还是那样清晰在耳。记得二毛头从家里拿来血肠,因是生冷的,我们几个吃了,回去后一个个拉肚子,弄得家长莫名其妙。尤其是兰欣,一个腼腆的小女孩,光着脚丫踏碓尾,结果险些被卷入碓瓢,整个人被倒进排水道。整个夏天,我们几乎都在那儿过午。清凉凉的河风、细密密的水雾、香喷喷的谷物粉尘,以及远处水田里的蛙鸣、旱地里的虫唱、高树上的蝉嘶,真是一幅绝妙的童年风景画。

当然,更难忘的是徐校长,一位魁伟、白净而操着异地口音的40岁左右的汉子,一担箩筐就把整个家当挑来的下放知青,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赢得了极好的声名。他人缘好,爱整洁,有学问,能吃苦,心胸大。有年秋天,队里分粮食,因他是四属户,缺少工分,粮食分得很不好,下脚粮,杂质多,但他仍然默默背回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多年以后,徐校长被调到上海,乡亲们对他还是念念不忘,不忘他“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量。

徐校长对孩子尤其和善。有一年深秋,下屋白娃偷摘徐校长家的杨桃,掉进了水坑里,浑身湿透,吓得半死。徐校长把他抱进屋,给他换上自家孩子的干净衣服,烧火为他取暖、烤衣服、烧姜汤。直到白娃脸色红润,恐惧尽净,才把他送回去,还搭上了一兜子杨桃……

在那里,我们把时光读成了童趣,把日子译成了怀念。

我们记得水碓的声音,那种“簌簌——哇——”的声响,像极一个老人刷牙漱口的声音。倘若徐校长还住在这,他一定老了,老得步履蹒跚了吧,那么,这声音就是他的,他在漱口,他在刷牙,他在整理那个简陋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我明知道那老房子早已不在,徐校长一家人在上海也生活得很惬意,但我愿意想象他的家还没搬走,那水碓仍然健朗,仍然没日没夜地工作着……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留下一点印迹,也许几代人都擦它不掉。回到乡下,我常听到有人提起徐校长,这其中竟然有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从老人的口中,知道那地方曾经有过一架水碓,那是徐校长家的,也是全村人共用的。

我得从心里腾出一块地方,来安置童年的水碓。

本期点评1:

念兹在兹

《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是一首优美的散文诗。在作者看来,乡音就像鸟鸣,或总在耳畔,或不知所踪,那些喂养了我平淡生活的声音,在岁月的磨砺中最终成为唤醒灵魂的乐音,融入最深的情感和最澎湃的慨叹中。

在作者笔下,思维和情愫一一收集在耳朵里,就像窠巢中的鸟儿,“啁啾着心灵舒啸,呢喃着侣朋无邪,关关雎鸠,窃窃私语,全给灌进了明月的唱片,录进了小河的磁带,切入灯火黄昏的秘境,融入逐渐恬静的萦思。“因而,何妨”平静的日子里养几只鸟,孤寂的日子里录几支歌,岂不是生活的诗意享受? ”

在《水碓》的童年印象中,“把时光读成了童趣,把日子译成了怀念”,童年的水碓旁边,不仅有乐于分享的徐校长,憨态可掬的童年伙伴,更多的是留下了几代人共同的生活印迹、心灵印迹。这印迹在大家的心里,不可磨灭,也就一起成为时代印迹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关于家乡和童年,似乎总激发着我们肆意流淌的才华,一时恨不得用片语道尽沸腾的感情,又迫切想要铺陈千言万语,让最深的感情消弭其中。我想,这就是我们念兹在兹的精神原乡的实质内涵。

——王清辉(中国作协创研部副研究员)

本期点评2:

这篇《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从题目就可以看出作品的调性,它是一篇具有诗性、哲思的美文,也可以看作一篇意境优美的散文诗,从中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作者深入的思考和独特的体会。

这篇作品让我想起,曾经有位诗人将耳朵比喻成寺庙。耳朵,作为一个个体生命与世界上所有声音对应的“感应器”,是一个非常值得被书写的意象。这一篇作品中,同样也被作者赋予了新的意义。虽然只有短短千字的篇幅,我们可以读到诸多精致美好的句子。可以说,整篇作品因其清新的语言、独特的感受,营造出了令人舒服的、文才飞扬的感觉。

养在自己耳朵里的鸟,是什么呢,是作者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坚守,是他与世俗其他声音对抗、不妥协的态度。读完让人不禁沉思:我们要在自己的耳朵里养些什么呢?

从行文方式来看,这篇《耳朵里总养着几只鸟》主要写了自己的感受与一种情绪,整体上是去叙事化的。而外一篇的《水碓》,与其相比,便是另外一种风格了,它以写实的笔调描绘了徐校长及他们家的水碓。文字虽短,但其字里行间却流溢着真挚动人的情感,语言读来也舒服。能在这么短的篇幅中,表现出生活的复杂滋味是很有难度的。此外,对水碓与徐校长之间的关联处理得也不错。

但这篇作品对写作素材的处理却显得简单了些,徐校长的生平,他在作者心目中留下的那些“水花”都应该值得被更细致地描写、铺排。不仅展现对人对物的怀念,还要融入人物命运的变迁和对生活更切肤的体验,文章才会更厚实些。

此外,从我个人的阅读感受来说,读完第一篇之后,会对后边的作品有更多的期待,但第二篇却转换了风格,那股被调动起来的感觉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要重新换一种心境去阅读另外一篇作品。因而建议作者以后要将文章结组展示的话,前一篇与后一篇的风格应该尽量相对一致,这样两篇作品至少可以从语感和内涵上相互借力,互相成全。

——刘云芳(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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