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弍晓姐：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组诗）（2023年第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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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弍晓姐
刘晓彩，笔名弍晓姐。甘肃省文艺评论协会会员，白银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星星》《诗选刊》《2022灯盏》《北京诗人》《中国汉诗》《诗歌周刊》《赣西作家》《甘肃文苑》《甘肃经济日报》《白银文学》《黄河三峡文艺》《甘泉》等纸媒报刊及各大网络公众平台。诗歌作品获中国作家网2022年“本周之星”及多项地方征文奖。
作品欣赏：
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组诗）
他从不承认自己变老
雨点比之前小了些
电线上悬着的几滴被飞鸟弹落
雾气尚未消散
父亲已焦急地扛起锄头
每次，他总比母亲要快上几步
好像只有这样
他才会觉得自己干得比母亲多一些
替她分担得多一些
他心中只有天气、粮食、收成
想把日子变得更宽裕些
在我们面前，从不承认自己变老
很多时候，我反问自己
在有这个家之前，他是不是也有远大理想
是不是也有控制不住泪水的时候
看着日渐被病痛席卷的背影
作为儿女，并未让他享过福
我无法原谅自己
已愧疚到不敢再往下落笔
消失的阴云
一只鸟在树上发呆
雨水打湿翅膀，如一件灰色雕塑
或许，在我们头顶
仍有无法感知的天堂
此刻，适合那么多雨滴捶打在脸上
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显出悲伤的分量
祭拜完祖父，搀扶着泥泞从墓地走出来
几块阴云一直跟随着
我们步子加快，它们也快起来
步子缓慢时，它们也闲散地放牧自己
只是我们陷入悲伤的内部
并未去关注这些
直到一束暖光照在每个人身上
停留在脸庞
让我们暂时忘了蛰伏心底的痛
请原谅有时候的悲伤，也是短暂的
我们不得不
继续返回各自的生活
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无人旷野，横斜一枚斑驳之舟
无垂钓者，流水掌管黄昏和斜阳
不远处，灰色水鸟误入
停在时间和空间里，成为一道背景
风的锯齿梳理它的羽毛
万物认领我为其中一株草木
用小片光阴
我们搬运时间递来的巨大寂静
蘸取少剂量昏黄之色
修复生活的擦痕
反复确认时间所赠予的
湖水拿出半面镜子，让我遇见苍老
这是来自于一个傍晚
白杨叶子纷纷
几乎要将我和我的心事埋葬
起风的清晨
风是一枚动荡之词
黄叶悬在空中，成为时间的一道破折号
从新的光束上升树梢开始
几只麻雀身影模糊，跳跃、觅食
又或者
一直在我的记忆中鸣叫
这是一个漫长的日子
生活中的事物仍在继续生长或枯败
环卫工低头不语
只顾清扫时间掉落的碎屑
此刻，远方寂静
预报中一场大雨还未进入眼眸
阳光给大地涂上一层光芒
足以让人们，把昨夜那么多的悲伤
一下子咳了出来
湖面生出寂静
草木枯黄，一张蛛网结在灌木上
阳光单薄，抖动
欲望有时是一片丛林
众多枝干，试图伸向更高的天空
老人从公园长椅里，取出多余的时间
用来发呆
时光碎屑落满背部
风声不断撕咬，身后被生活磨损的影子
攥紧虚空，与一面湖水对视
万物沉默
他从不说出自己
已对凡间之事做出让步
而我面对的黄昏，突然多出一截悲伤
举起生活略显沉重的杯盏
我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中
直到夕阳带走所有事物的影子
放下夜的悬梯
本期点评1：
情景的切片：在湿冷的空气中浸透悲伤
——评弍晓姐的组诗《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对于诗歌的发生说，南梁的钟嵘认为：诗之发生，是诗人主体心灵和情感活动的产物和外在表现。外物一为客观自然，二为社会生活。故其所谓“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而中国的传统思维同样也是重视情感，具有“内倾型”，对矛盾与冲突习惯于内部消化，追求心理平衡，特别注重日常生活的伦理温情，是内向自省，向下关心的。弍晓姐的这组诗《一只水鸟落进黄昏》便是这种典型的情感内倾型表达，她把日常生活的伦理亲情、时光易老的悲哀、生活磨难的不易借助诗歌中塑造的景物一一传递出来，随意切片，都能触碰到诗行里湿冷的空气中浸透的悲伤，写满泪水。
这组诗由五首诗组成，其实从小诗标题中的 “变老”“阴云”“黄昏”“清晨”“寂静”等词汇，就能直观地感受到诗人所营造的悲凉氛围。正如王国维所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雨”和“鸟”以及“时光”“黄昏“是贯穿五首诗歌中的重要意象，代表的是草木枯黄，阳光消失后暗淡的，阴性的，低声部的被生活磨损的影子，讲诉了她在精神世界的泅渡和经历，呈现了她的谓叹与伤痛。《他从不承认自己变老》用白描的手法，写父亲为这个家的付出与辛劳，以及作为儿女对于父亲的愧疚。《消失的阴云》讲述拜祭祖父，一家人从墓地走出，对于悲伤的体验感。《一只水鸟落进黄昏》用鸟的意象勾连出时间与空间的悲哀，“我们搬运时间递来的巨大寂静/沾少剂量昏黄之色/用来修复生活对内心的擦痕。”在湖面如镜中，诗人看到了自己的苍老，落叶纷纷，“几乎要将我和我的心事埋葬”。这种对于落叶与时光碎片的感慨同样出现在《起风的清晨》，风成为一个动荡的词，黄叶飘摇、掉落，让“环卫工低头不语/只顾清扫时间掉落的碎屑。”就算有阳光给大地涂上一层光芒，却在结尾一句“足以让人们，把昨夜那么多的悲伤/一下子咳了出来”奠定了哀伤的基调。《湖面生出寂静》中同样出现“时光碎屑纷纷落满背部”的词句，风声成为一种撕咬的疼痛感。诗人面对的黄昏，“突然多出一截悲伤/举起生活略沉重的杯盏/我依旧处在生活的水深火热中“。
江弱水先生认为，“诗是一种抚慰人心的软力量，正如尼采所说的历史一样具有治愈创伤、弥补损失、修补破碎模型的文化的‘可塑力’能够将过去的、陌生的东西与现在的、亲和的东西融为一体。”总的来看，这组诗是诗人对自我人生痛感的感慨，以及一种情感的宣泄与自愈，情感真挚，比喻精妙，引人感伤。虽然诗人着力打造一种情景融合的氛围，但是有关“悲伤的”词汇过多又重复地出现，有种“用力过猛”，削弱了诗意审美的延迟与延续，缺失了一份收放自如，情由天生的美感。关于悲伤的“过犹不及”，这也是作者今后写作需要注意和克制的地方。“
——任皓（星星诗刊杂志社诗歌理论编辑部主任）
本期点评2：
一段欲言又止的飞行
——《一只水鸟落进黄昏》作品点评
诗人是喜爱雨的，如汪国真的“下雨了，大地溅起了一片欢乐，山谷是太浅的酒杯”；如朱自清的“星呀星的细雨，/是春天的绒毛呢”；又如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虽然同是雨，却又是不同的，有欢乐豪情、有轻柔细密、也有一抹悲愁。不知这世界的第一滴雨水是落在哪位祖先的额上，但我想他必定也曾抬头仰望，兴许也会出神。因为这颗粒分明同时又铺满大地的精灵，本身就带着一种寓言体质。
作者以雨开篇，虽然只是白描了一幅劳作的画面。但这场景何曾不是贯穿了千万年，在这之中，又会有多少不甘，多少疲倦，多少心疼。
祭奠是生命中总也挥之不去的那一笔，这虚实相融的神圣仪式，似乎能把时间缩短，短到就像乌云中那偶现的一道光，但那温暖却是有力而长久，它足以支撑人们用初心在漫长的日复一日中走下去，走到目光所及都是熄灭，走到所有明暗消失，却又刻骨永怀。
绘画中，黄昏的颜色最难调和。它不能像日出时，虽勾勒形状，但清冷。也不能像日头正高时到处明晃晃，刺得人们需要眯着眼。而是收集了一天中所有的颜色，用亲和的笔触，这边一落，那边一扬。像一位老顽童，把那逐渐微弱的灯火拨一下，又拨一下。
这篇组诗耐人寻味，情绪饱满的同时画面感兼备，读来让人感动，但“悲伤”一词有些多，符号性有些强，有些直白，有些决然。如果能用一些藏意词替代，诗歌必会提升一个层次。
——刘家芳（中国作家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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