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2024年第1期 | 孙频:雪隐于雪(中篇小说 节选)
小编说
孙频的中篇小说《雪隐于雪》首发于《钟山》2024年第1期。作家隐藏在故事之后,隐藏在叙事之后,甚而藏匿于另一个人的姓名符号背后。他们内心孤独,自我放逐,远离世俗人群;他们享受自由,命名万物,纵游虚构世界;他们观察世界、发现世界的秘密,保守秘密,又书写秘密;而在文字世界里,他们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赤裸又虔诚地献祭出来,深深地渴望被理解,被拥抱。小说在“我”陪慕晓一起对父亲慕连的寻找中,不断抵达作家慕连,抵达作家独特的精神世界,那是如大雪被盖大地一般的赤诚与悲悯。
雪隐于雪(节选)
文 / 孙频
1
自从父亲把他那只小船留给我之后,我也开始划着船回六极岛。六极岛是父亲的岛,准确地说,他是在这个岛上出生并长大的,上初中的时候才第一次离开这座小岛,去隔海相望的雷州半岛上学。
六极岛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几分世外的自在与逍遥,这是个很小的岛,岛上原先有十几户人家,多以打鱼为生,打鱼的间歇再养点儿牛养点儿黑山羊。岛周边覆盖着一圈浓密的红树林,红树是一种会行走的树,它们会在岛上很自在地漫游,所以岛上最不缺的就是红树。里面栖息着物阜民熙的水鸟家族,人一走进红树林,就像踩到了早已埋伏在那里的鸟雷,会惊起极为壮观的水鸟烟花,烟花在整个小岛上空轰然绽放,像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
每年台风驾临的时候,是岛上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有没有翅膀,岛上的万物都在风中飞翔。椰子树被连根拔起飞到空中,椰子像人头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既欢畅又恐怖。屋顶被揭下,像草帽一样飘到了空中;如果是草屋,那便整座屋子都飞了起来,用绳子拴着的牛也被吹到了空中,成了牛风筝。连岛上的垃圾筒都在到处飞翔,远远一看,还以为是来自太空的不明飞行物,这时候倘若有人敢打着伞在外面走,伞会变成热气球,带着人一起飞得无影无踪。如果飓风再彪悍一点,那估计整座小岛都要飞起来了。台风天里,岛上弥漫着一种轻盈而魔幻的气质,对于那些一直怀揣着飞行梦的人来说,这岛上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近些年里,因为孩子们的上学问题或为了打工,岛上的岛民大部分都搬到大陆上去了,如今只剩下了两个老人。一个是一百多岁的老人,老伴和儿女都已经去世了,她还经常开着一辆破摩托车在岛上乱逛,并每日扛着锄头去自家地里照看番薯,或去海边采摘仙人掌的果实酿酒,酿出的酒是玫瑰色的,颜色漂亮得让人心生畏惧。据说她特别喜欢喝酒,一高兴就喝酒,不高兴也喝酒。
另一个是七十多岁的老渔民,人称“海龙王”。“海龙王”本姓杨,浑身被晒得漆黑如炭,顶着一头花白的自来卷。他在岛上建起了一座三层小洋楼,那洋楼摆在岛上十分突兀,像从大陆上借来的。据说在他家那座洋楼里,从一层到三层,所有的房间都是满的,但里面住的不是人,而是渔网,各种型号的渔网摞在一起,长在一起,居然也长成了一种巨型的海洋生物,占领了所有的房间,只要房门一拉,白色的渔网便倾泻而出,倒像是把海上的白云都捉来囚禁在了这里。“海龙王”晚上睡觉就直接睡在渔网上,连床都省了。几个子女和老伴都出岛生活了,就他一个人执意要留在岛上。
“海龙王”不是白当龙王的,他有捕鱼的绝技,能识得潮流肥瘦,会按月份挑选不同的网种,再到不同海域捕不同的鱼。一月的黄花鱼,二月的马友鱼,三月的马鲛鱼,四月的西刀鱼,五月的石斑鱼,至于像海狼、软唇、青衣、拉鱼、三牙、曹白、金鲳、白鳞、虎麻、九肚之类的鱼,他是不分季节的,除了六七月封海,几乎每天都能捕到。
还留在这个岛上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孑遗物种的气息,古老而稀有,如海洋深处的蚌珠,散发着一种散淡的光华,拒绝进化,也无所谓时间和生死。初登上小岛的人会在这里获得一种很深的藏匿感,如藏在古老的红木家具里,深山中破败的寺庙里,海底的沉船里,或是觉得自己藏匿在宇宙中一颗孤独的星球上。我想,后来父亲之所以要频繁回到六极岛,大约也是为了这份藏匿感。
父亲曾告诉我,他发现,生活在这个岛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那个百岁老人的院子里种着十几棵木瓜树,终年挂满了果实,就是想请它们歇歇它们都不肯,一个劲地要把木瓜都掏出来。但那其实是一片墓地,每棵木瓜树下都埋葬着她一个过世的亲人。岛上的人多习惯海葬,她却喜欢树葬,可能是因为,树木有它们自己的语言,开花时有花语,结果时有果语,而这些语言和人类的语言是可以相互翻译的。说到这里,父亲还强调了一句,其实很多语言都能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像风语、云语、雷语。他还说,海龙王真正的秘密其实并不是能识得潮流的肥瘦,而是,他喜欢在台风天出去捕鱼,每次台风来的时候,他就躺在门口的吊床上,一边喝自己酿的番薯酒一边侧耳听着风声,一旦听到台风横南,便驾船出海。海上全是惊涛骇浪,船连躲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出海了,只有他的一叶扁舟在台风里跳舞。台风搅动着整个大海,鱼儿们也很恐惧,纷纷浮到海面上,所以海面上会有密密麻麻一层浮头鱼,此时捕鱼简直像拔萝卜一样过瘾,甚至有的鱼自己就跳到了船上。末了,父亲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还有个更大的秘密,那就是,他不会游泳。
当时,父亲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俨然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岛屿观光客。但他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相反,作为一个好不容易从小岛逃到大陆上的岛民,他视小岛为一种可耻的出身,忙不迭地要与岛屿划清界限,绝口不提六极岛,甚至于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师范毕业后,他在大陆最南端的小县城里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因为读师范的时候看过一些小说,加上性格内向,他迷上了文学,从此开始了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写作,投稿,退稿,再写作,再投稿,再退稿。他什么都写,逮住什么写什么,诗歌、散文、小说,几十年如一日,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埋在台灯的灯光里,那长年累月的灯光像大雪一样把他埋在了书桌前的方寸之地,他几乎把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塑。从他身上我发现,即使是再滑稽的事情,只要做到极致,都会不由得生出一种庄重感来。
我童年最重要的记忆之一就是,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去邮局买花花绿绿的邮票。他把那些抄写整齐的投稿塞进信封里,贴足邮票,再用双手捧着,虔诚地塞进绿色的邮筒里;塞进去以后还不放心,还要守着那邮筒左看右看,半天不肯离去。我当时特别好奇,难道这些信封一贴上邮票,就能长出翅膀来飞走?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信封居然像鸟一样又飞回来了,是退稿。它们栖息在他的书桌上,他连拆都不拆,任由它们或坐或卧,任由它们慢慢布满灰尘结出蛛网。到后来,那些信封越堆越高,筑成了一座风雨飘摇的纸质城堡,他是那城堡里唯一的主人,执拗,阴森,遵循着由自己制定出的法典。
他偶尔也会发表一些作品,除了有两篇短篇小说发表在了省城的一家文学刊物上,其余的基本都发表在了县文联办的一本地方小刊物上。这并不影响当地的人们把他当成了作家。在这个大陆最南端的小县城里,作家是一种稀有而奇异的物种,不像人,也不像神,介于人、神和怪物之间。他们更适合生活在传说里或是那些布满灰尘的纸质城堡里,生活在那些地方还能为他们保留几分神秘,而一旦现出真身,只会招来围观和百般失望。
从小到大,我对父亲其实一直缺少亲近感,我经常觉得,我并不是和一个真实的父亲生活在一起,而是和一件盛放着父亲的器皿在一起,一件人形的器皿。这器皿经常通过抽烟、喝浓茶、喝酒,还有写作这种古老的招魂仪式,试图召唤出那个真正的父亲。但多数时候都是失败的,那个真正的父亲藏匿在洞穴的最幽深之处,只在那么几个瞬间里会偶尔现身。
当他偶尔主动下厨做饭的时候,偶尔要带着我去春游去看木棉花和黄风铃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真正的父亲又被装他的器皿放出来了。但因为这关心和慈爱来得短暂而突兀,所以又隐隐渗透着一种可怖,难免让人心里觉得有些害怕。我知道他很快就又会回去,不出所料,他很快就又被那器皿收回去了,对家庭琐事和一切世俗生活重新表现出一种淡漠甚至厌恶,我自然也被包括在这种世俗生活里。
远离世俗生活使他周身呈现出一种类似于岛屿的气质,清冷孤绝,与他出生长大的那座小岛倒十分匹配。但人终究是一个能量的平衡体,能量在人体内部流转易形,如潮汐一般从简单流向丰盛,从最静处流向最野处,或从最冷处流向最热处。我亲眼见过父亲发表作品后的那种狂喜。他捧着自己好不容易变成铅字的作品,就像不认识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出来看,生怕漏掉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看完一遍还不行,还要背着人,偷偷再看好几遍,有时候竟会把自己看得泪流满面。我还见过有杂志编辑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会立刻站起来,并谦卑地把腰弓下去,恨不得隔着电话向对方鞠躬,他不停地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好像他面前摆了一座神龛,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他还特别喜欢藏匿在人群里,伪装成路人的样子在街头溜达,有时候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他还会在手里操件道具,比如几棵青菜或一条鱼,然后,边溜达边朝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窥视。遇到长得稍有些特点的人,他还会像个特务一样,悄悄在人家身后跟踪一段时间,有一次还差点被人家打了,大概以为他是小偷之流。他也不在乎,赶紧蹲在路边,掏出揣在怀里的本子和笔,把刚才那个人的特征唰唰记在本子上,如速写一般。有时候,他在路上被熟人拦住说了几句话,然后熟人刚一转身,他就一把拔出口袋里的本子和笔,一字不落地把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记录下来。有时候早晨一起来,牙都不刷,他就拿过本子,忙把昨晚做的一个梦记录下来。那本子简直就是他的葵花宝典,他说记在本子上的都是他的小说素材,很珍贵,好像他要倚仗着这小本子练成一种绝世武功。我敢保证,如果他打算写一个监狱里的犯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先把自己送进监狱里做几年犯人。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墙上挂着一块从学校拿回来的小黑板,上面总是用粉笔写满语言的残肢和碎片,有点像过年时候贴在门口的神符,又像从很深很远的梦境里度化过来的呓语,这都是父亲即兴写上去的。他常年用这些素材和灵感的碎片喂养着他的写作,就像喂养着一头威严庞大的梦貘,而那头梦貘,从未真正现身过。这让我从小对作家这个职业就有些畏惧,感觉作家们是一群拿着鹅毛笔,蘸着自己的血写字的人,写出来的书却和他们一样孤独,鲜有人问津。大约就是出于对写书人的怜悯和同情,我倒从小养成了看书的习惯,仿佛不看就对不起那些写书的人。时日一长,竟把父亲书房里的那些书慢慢都看完了,除了父亲的书。
但写作也曾为父亲带来了一些世俗的好处,比如,他后来从小学调到了机关,谋得了一份清闲而不失体面的工作,起码不必再吃粉笔灰了。但我认为父亲其实一直都是很清醒的,他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最边缘的小文人,并没有得到过多少真正的认可。这种长期的卑微感又反弹出一种强烈坚硬的愿望,那就是,他要出本书,像个真正的作家一样出本书,印上自己的名字,堂而皇之地摆在书店里被读者买走。他又不愿像县里的那些退休老干部一样,自费印个千把本书,垛在家里嫌占地方,做饭嫌不经烧,放厕所里又于心不忍,于是只好拼了命地送朋友送熟人,到了后来干脆像发传单一样,见人就送,对上前来乞讨的乞丐都要送一本,就这样还是送不出去。
父亲年纪渐渐大了之后,开始重回六极岛,六极岛因为几近于被岛民废弃,所以和大陆之间没有渡轮,他便买了只二手小船,并用最古典的方式,自己划船回六极岛。第一次回六极岛的时候,他主动把我也带上,就像小时候带我去春游一样,说是要回岛上采风。我倒很喜欢采风这两个字,风是无形之物,却要从无形之物中采到魂魄,其本质,和用文字喂养梦貘也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都是既徒劳又神秘。但我后来慢慢悟到,徒劳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它看起来那么虚缈,有时候它也具备信使的功能,从有形送到无形,或从无形送到有形,还或者,是从无形到更深的无形。但这绝非一种简单的传递,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有幽灵一样的东西已经悄然抵达了深处,不然父亲不会那么乐此不疲。
父亲愿意重回六极岛,我心里其实是暗暗替他高兴的,因为在我看来,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像《聊斋》中的画皮,一定要画出一张外皮来遮住自己的原形,无论如何逼真,这画皮始终都带有一种鬼魅感。后来,他愿意回到六极岛那个出生之地,说明岛民的身份在他身上重新复活了。
2
我和父亲划着船去往六极岛的那天,天气极好,无风无浪,海面在阳光下现出丝绸般的光泽,大团大团的云朵在天空中游荡的时候,它们的影子会落在大海上,海面上便长出一道道青色的斑纹,明暗相间,好似一匹巨大的斑马正栖息在大海上。云朵路过之后,那匹巨大的斑马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海底。除了云,每一颗星辰都能在海面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其实不只是星辰,所有的天体,都可以像照镜子一样,在大海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远处有几只抛锚的船静静泊在海面上,它们过于沉静,看起来已经不大像船了,而是凝结在大海深处的船琥珀。
所有的船都是风的子嗣,可以随风去往五湖四海,所以,光是看着它们的影子,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自在来。父亲买的这只船是那种古老的小木船,船木被海水浸泡得乌黑油亮,摸起来有骨骼的坚硬与枯肃。船舱很小,只容得下两个人。这样一只小船载着我们进入茫茫大海,立刻便感觉到了海上世界那种可怕的辽阔。在海上回望大陆,忽然发现,大陆其实不过就是大号的岛屿,从岛屿逃往大陆,本质上不过是从一座岛去往另一座岛,只是岛的型号不同。我心里有些明白了,父亲愿意重回六极岛,大约还是因为最终悟到了什么。
上岛之后,我们先是回去看了看老屋。爷爷奶奶都已过世多年,无人陪伴的房屋特别容易朽坏,会跟随亡人一起凋零,而院子里的各种树木则代替亡灵成了主人,长出了极为壮硕肥厚的树荫,像一种有生命的建筑物。树荫一层一层地筑在了一起,直至夯筑成了一种阴沉的黑色,地上竟见不到半寸阳光,因此滋生出厚厚的青苔。波罗蜜树上孤独地挂着几个波罗蜜,很久没有见到人的缘故,它大约很是喜悦,赶紧给我们扔下来一只熟透的波罗蜜,我俩便坐在树下把那只波罗蜜杀了吃。
吃完波罗蜜,我们沿着小岛转了一圈。父亲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像个初上岛的游客一样,目光天真又好奇,四处东张西望,对着一只飞翔的水鸟一看就是半天,对着一棵海边的仙人掌也是一看半天,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们。后来,我们坐在了沙滩上,我学他的样子,长久地眺望着远处的那些船影。我心想,大概这就是采风吧,作家这种人,倒是与蜜蜂与蝴蝶有些类似,采花蜜、采露水、采风,都是靠吸食天地间的一点精魂活着的。
此后父亲便隔三岔五独自划船回六极岛。后来他把老屋修缮了一番,添置了几件家具,把院子里长得密密匝匝的树砍掉几棵,便开始在老屋里过夜,再后来,他干脆几个月几个月地住在六极岛上,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划着船回来,和我们短暂团聚。因为是划着船回来的,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像个海上浪子一样,刚刚乘一叶扁舟从世界尽头赶回来,这倒为那个卑微执拗的父亲增添了几分飘逸色彩。母亲知道他在岛上写作,觉得那岛上倒是清净,便也不多管他,只由着他去。他即使过年回家住几天,也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埋头写作,我问他又在写什么,他说在写一部和六极岛有关的小说。
就这么过了两年,父亲的长篇小说写完了,这次,居然有一家出版社给他出版了,书名叫《岛》,算是了结了他此生一个最大的心愿。奇怪的是,父亲出版这本书的时候,居然用了一个陌生的笔名,叫慕连,而他之前发表作品用的都是自己的本名张水妙。
我不解地问他,好不容易出本书,怎么用了这么一个名字?他似乎并不想多加辩解,只敷衍道,写了一辈子都没用过笔名,也是个遗憾,作家总要有个自己的笔名嘛。我本想说,不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写的?转念一想,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张水妙这个名字。但心里总归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又经过一番琢磨,我得出的结论是,一辈子作为边缘小文人的父亲,可能最后还是想明白了,与其殚精竭虑地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不如把自己的名字彻底隐去,名字一旦隐去,便连拥有名字的那个人也一起隐去了,大隐于文字,类似归于广漠无极之处,倒有点接近于佛家的虚空和慈悲了,简直不像那个我熟悉的父亲了。要知道,父亲曾因为别人写错了他的名字而和别人大吵一架,当年做小学老师的时候,他还把自己写的那些诗歌刻成油印小册子,给班上的每个学生发了一本,强迫学生们去背他的那些诗。我记得很清楚,那小册子封面上有“张水妙诗集”几个大字,是用仿宋体刻出来的,还刻了一朵粗糙的浪花和两只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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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首发于《钟山》2024年第1期
孙频,山西交城人,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代表作品有小说集《疼》《盐》《同体》《三人成宴》《松林夜宴图》《以鸟兽之名》《鲛在水中央》《海边魔术师》等。作品多次登上年度小说榜单,获得过紫金山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漓江文学奖及本刊《钟山》文学奖、《钟山》之星文学奖等多种奖项。在本刊发表过《棣棠之约》《骑白马者》等十多篇小说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