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24年第3期|杨献平:沿途:蜀地行迹与成都生活(节选)
那种恍然的感觉延续至今,十多年前,我无数次远距离路过,遥望、想象之中,感觉像是某一庞然大物的外围,不规则兜一个大圈儿。火车好像一根有韧性的钢索,艰难、均速而又姿态滑溜地穿过秦岭,去往天水和兰州、武威乃至更远的乌鲁木齐和欧亚地区;或者直插西安,再洛阳,郑州再转新乡、安阳和我的故乡邢台。如此数次,看着青山奔纵遮挡的巴蜀,我从没想过进入。命运诡谲,忽一日,由西北至咸阳,火车掉头而向西南,穿山越岭的西成铁路,一方面让人觉得沿途的时空与天地阴晴不定,自然地理蜿蜒深入且又严峻深情;另一方面让人有一种由敞亮进入昏冥境界的恍惚与惊奇。想起李白在诗中感喟,“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脑子里不由得浮现“眉清目秀”的农耕与冷兵器年代,现代工业之前,进出巴山蜀水之路,确实飞鸟翅短,长风折腰,“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以至于在当下这个工业和信息化时代,我仍觉得这雄山深谷围圈与合拢的幽秘之地,仙意缥缈之间,也充满了诸多文化上的迷离色彩与难解之谜。
我也注意到,“孤独”的“独”繁体为“獨”。古人造字,都有出处和意蕴,“独”这个字以“蜀”搭配,大致是因为,蜀地从来都是独立的,或者说,是一个别乎于其他地方的自然地理及人群构成,而且是天下独一个,并无雷同。
单从军事上说,若由善于防守者经营,外强则断难入分毫。如三国蜀汉,诸葛武侯以攻为守,终成鼎足之势。五丈原星陨,蜀汉王朝便失去了柱梁与屏障,邓艾率军“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濒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冷兵器年代,山川地理对于政权存亡作用重大,这也体现了人和自然的深度关系。这种关系看起来粗犷,似乎有迹可寻,可细究起来,却又觉得极其细腻、广泛,至大至微,且充满了玄妙与诡异。
由米仓山、摩天岭和大巴山派生而来的一片奇崛峰峦叠嶂与坡坝陈列之地,是司马错之前的苴国之所在,苴国的治所吐费城据说就在今之昭化区昭化镇;距此不远,便是有名的葭萌关,《三国演义》中张飞夜战马超的古战场,也是汉江与白龙江流汇处。从地理上看,广元至汉中和陇南一带,沟通秦陇,直通巴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乃至更遥远的历史年代,广元乃至阆中、巴中、达州等地,就是多地区人员的混合居所。20世纪80年代在青川县郝家坪战国墓出土的木牍,便是明证。这也说明,即使在极其古老的年代,人们在大地上的迁徙和定居活动也很频繁,并不受到地理条件及政治军事集团的限制,往更好的地方去,或者永远相信远方的美好,是人类的天性。
广元之名得于元代,以“大哉乾元”为要义。而这个地方显赫的首要原因,乃是女皇武则天出生地,这个不二女人,中国历史上最富有传奇性,令人猜想不已的女政治家,其一生功过是非,依旧是后世之人讨论的对象。其父武士彟原是大木材商,世代精英,后与李渊交好,以钱财为李渊提供军需。唐帝国建立,武士彟获封太原郡公,后又加封应国公,先后出任利州、荆州都督,在任上去世。李世民说:“公(武士彟)比洁冬冰,方思春日,奸吏豪右,畏威怀惠,善政所暨,祥祉屡臻,白狼见于郊坰,嘉禾生于壠畆(垄亩),其感应如此。可谓忠孝之士。”(《文苑英华·攀龙台碑》)但也有很多史家对武士彟颇为不屑,成书于后晋时期的《旧唐书》中说:“武士彟首参起义,例封功臣,无戡难之劳,有因人之迹,载窥他传,过为褒词。虑当武后之朝,佞出敬宗之笔,凡涉虚美,削而不书。”
这些话肯定有意气或者正统者的偏见在内,但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是,武士彟之女武媚娘确实是武周帝国的开创者与终结者,虽当政时短,影响力却不容小觑。有一年,我到广元盘桓,特意去了一趟皇泽寺,见供奉的便是武则天和李治,称为“二圣”,思量之下,没有下拜。大殿两侧肃立着李世绩、李义府、魏元忠、李昭德、狄仁杰、娄师德、张柬之、来俊臣、上官婉儿等武周时期重臣,其中的李义府、来俊臣皆为佞臣酷吏。因品行下作,李义府死后,李家不纳其入宗庙。来俊臣诬告株连酷刑之残忍与无道,令人发指,《资治通鉴》中说:“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皇泽寺后,还有武氏家庙。一人成圣,举家英明、美好,是由来已久的传统,但若是单纯的“慎终追远”之百姓家祠,倒也无可厚非。
对于贤者、大者、达者的崇拜,可以追溯到人类的年幼时期,无论在何种社会,群体之中必有出类拔萃的,他们的行为与品格,不仅可以影响他人,同时对群体有着标杆与号令的非凡作用。
皇泽寺下,嘉陵江平缓如镜,弯绕若长天泻地,来处遥远,去往杳杳。水流无尽,而人生何其短促,古人就此多发感慨,“逝者如斯夫”倒是寻常了一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才是其中真味。而对于水的看法和认知,《管子·水地篇》中“地者,万物之本源,诸生之根菀也……水者,地之血气,如经脉之通流者也”,《国语·周语》中“万物莫不以生,唯知其托者能为之正,具者水是也。故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源也,诸生之宗室也,美恶贤不肖愚俊之所产也”,更符合水的本质与作用。汉江、白龙江、嘉陵江之于广元,是最粗大的血管和动脉,连接、滋养了周边万物,也使得这一片南北交界之地由来已久且生生不息。
在千佛崖,炎炎烈日之下,仰望诸多的石窟和佛龛,不由得身心安静,灵魂纯粹。与面前的流水及蔓延的草木相比,那些在大梁山上被历代人开凿和雕刻的佛陀才是真正超脱的、不朽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独立存在,而是相互成就、发现,进而承认、合作,都是长期互惠并存的结果。如《庄子·齐物论》所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坐在石窟下的长椅上,流云长天,湛蓝之中,白色飘逸,大光普照,大地依旧博大而喧闹。有一次我觉得广元不仅是入蜀出蜀的要塞与文化文明的孔径,还暗含了自然物候于此并持续进行的特殊、隐秘的流变状态,以至于此地既有北方的峭冷、粗粝与直接,又兼具巴蜀之地的细柔、多味与灵性。
关于这一点,在剑门关体现得更为淋漓,在这里既可以看到常绿植被,也可以看到北方的硬岩石与落叶乔木。有一次,我和朋友鲁青攀登鸟道,那种艰难只让我觉得,在一只猴子面前都自惭形秽,甚至不如蝼蚁与田鼠、蜥蜴和飞蛾。这些动物,在曲折陡峭,风吹如雷的险要小道上也如履平地,而人,形体的大,以及长期于平地的行走,使我们早已经失去了与自然深度亲近的能力和机会。
鸟更为高贵,它们是天空和万物共同的精灵,生存在尘埃与云霓之间。
攀登至最高处,向下张望,只见深壑崎岖,高崖如切,鸟儿好像在脚下飞行,云朵探手可取。再一低头,突然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几次差点掉下去。那刀劈斧砍的悬崖不只有岩石,还有密集的被压实了的粗砂,其间还生长着黄荆等灌木,当然还有凌空而飞的野花与青草。这些生活在绝地之上的植物,大致是同类之中最高贵的,除了天空和风雨雪之外,其他事物无法接触,这使得它们真正保持了本性。
剑门关上,有著名的梁山寺,位于山顶,四边森林危崖,端的是清净之地。院内有一株巨大的紫薇树,这棵树,让我看到了同一个事物身上的两个极端表现:花朵雍容且娴静,观望久了,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而它的树干则是光秃的,没有皮不说,还干得不见一丝潮湿之意。据说,梁武帝当年在此修真,这个梁武中兴与侯景之乱的制造者,文学、音乐、书法、棋艺、绘画高超的艺术家,崇尚佛道的帝王和修行人,在不得安宁、众生罹难的南北朝时期,绝对是一个异数,即使放眼整个泱泱皇帝历史,梁武帝萧衍也是独一无二的。
缭绕香火,善男信女众多,人们信仰的,是在俗世之中,生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普罗大众的愿望,简单如斯,令人怜惜,又似乎很正常。俯身八角井,看到水天一体的幽暗与明亮,阴与阳,反与正,高与低,也看到了人在天地之间的茫然无措、自以为是和自作自受。往事经年,恍惚以为,此时之我与彼时之萧衍,可能是同一个人,也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诸多分体之一。这种感觉奇妙且隆重,乍看起来狂妄,但人和人,一代代的人,谁能分得清自己的真实来处与去处,彼时和此刻的形体与使命?我也想起萧衍第三子梁简文帝萧纲名言,“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忍不住暗道“古人诚不我欺”。萧衍亲自撰写的对联说:“古寺耸云端,看:仙女桥横、雷神峡吼、金光洞邃、石笋峰奇,风景纵清幽,脱不开贪、嗔、痴、爱终是累。雄关排眼底,想:孟阳铭刻、伯约祠堂、铃声夜雨、红树珊瑚,兴亡徒慷慨,说到那功、名、富、贵总成空。”萧衍这类人也是世所罕见,百年难遇的。为此,必须深深鞠躬,向着剑门山四周和头顶的虚空,当然也要向着古往今来,于幽险之金牛道、褒姒道、陈仓道出入秦塞与巴蜀的众生。
在剑门关,我看到了诸葛武侯的塑像,以及平襄侯姜维的侯祠。这两人,都值得尊敬,他们所秉持的忠诚,至今仍旧是一种无上美德,修智、建功、利他、安民等,是人类之所以永恒不灭的根本所在。景区入口处一块巨石上,镌刻李白长诗《蜀道难》,诵读之间,只觉得胸中江河激荡,风吹无疆,漫漫蜀道与幽秘巴蜀尽在脑海。李白诗歌的创造力,自唐至今无可匹敌,他的想象力之超群,诗歌形式上的高度自由和对汉语的理解与运用,历代诗词者无出其右,其造境、写境之超拔瑰丽,浪漫飘逸,俨然天人者也。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江油之后,视觉豁然,平原软绵绵、糯兮兮地迎面劈头而来。当年的邓艾,乍然率军入蜀之后,兵至江油关,蜀汉守将马邈胆小如鼠,即便其妻以死相劝他引兵抵抗,这个被突然而至的魏军吓破胆的伪将军,也还是开城投降,将其妻厚葬。关于这一段历史,《三国志·魏志·邓艾传》说:“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其中没有细节,但小说《三国演义》更深入人心、流传甚广,也或许,真实的情况是,马邈并非不抵抗,而是抵抗不过,方才开城引魏军进入四川盆地。
由此可以看出,过了江油而至绵阳等地,再到白马关,整个四川平原便一无遮挡了,兵锋所向,无险可守,无关可拒,成都等地唾手可取。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莫名地想,江油之地何以有李白呢?这个天才的艺术家,至今标高无匹的大诗人,怎么会生在江油呢?不是说江油不足以生李白,而是李白这个人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满世界都放不下。
这可能是个人的认知和情感,但李白之于唐诗乃至中国诗歌艺术,其推动力,几乎无人可及。有一年我专门去拜谒了李白在江油的衣冠冢,晴空之下,热风频繁撕脸,神人合一的肃穆、钦敬之中,只觉得有一个人,宛如群山一般站在我的内心和灵魂中。有一次,路过当涂县,特意下高速祭拜敬仰的谪仙人,想象他的一生,似乎是撕裂的,更是悲剧,而正是其整个人生的悲剧与浪漫,方才成就了他。也似乎是他的狂放不羁与顽劣天真,才使得他的诗歌灿烂千年,照耀整个人类的诗歌艺术史。
接下来的绵阳,仅从地形上看,我大致知道它是四川盆地西北部的一个巨大缓冲,当然也是沃野千里、灵杰辈出之地,其高处乃是有名的富乐山,行政区划称为“游仙”,这令人惊诧。巴蜀之地历来多仙气,乃是古之文化传统使然,世道流转,而今科学昌明,富乐山所在的区域仍旧沿用“游仙”这个地名,除了令人惊艳之外,还有古色古香与贯通天地的缥缈之感。这“游仙”大致就是李意期,宋人李昉、扈蒙等人编撰的《太平广记·神仙卷》中记载说:“李意期者,本蜀人,传世见之,汉文帝时人也。无妻息。”至三国末期,李意期尚在人世。关羽被陆羽袭杀之后,刘备欲攻伐东吴,即夷陵之战前,刘备求教之,李意期推托不过,“意乃索纸笔画兵马器械四十余张,画毕便一一扯碎。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旁边一人掘土埋之,上写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
在中国神仙谱系里,几乎每一位都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且皆为仁人义士、德行昭著的义者、圣者、慈悲者、正心正念的修行者,等等。这位李意期,大抵也是修炼得道成仙的。在古老的年月,人们通过长时间、精细化地仰察天文,俯观地理,得出一定的生命生活乃至精神上的某种幽秘性极强的经验,进而通过一定的方式,凡人也都可以成为神仙。尽管其中有诸多的不可能,甚至与自然规律相悖之处,但这种想法乃至实践和结果,依旧浪漫得让人想入非非,横生趣味。
蜀汉之间,刘备于巴蜀、南中、汉中的基业是短暂的,其国祚在荡荡历史之中,甚至连一颗流星的光斑都算不上,但就是这样一个偏安的小王朝,对于巴蜀乃至西南地区的文化塑造与影响之功,却可谓光辉灿烂。且不说今之绵阳、成都、重庆、阆中、广元等地依旧鲜明的三国文化与旅游资源,即便在陕西、甘肃和云贵等地,关于诸葛武侯及其他三国时期的传说、遗迹、民间故事等也都尚未消弭,遗迹众多暂且不说,仅仅众人口耳相传其生前之事这一点,就足以不朽和永生了。故事的力量太过强大与入心。这个世间,唯有不同人的离奇故事和命运,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落日之下的游仙区也沉浸在一面平阔之中,涪江弯绕,水流坦然。绵阳之地,向来广大且富庶,李白故里这一历史事实,使得这片地域雄浑与苍劲之中,又多了灵性、旷达与广阔的想象力和艺术的创造性。如果说李意期乃是修行得道之人,使得绵阳古来就有了一种缥缈与玄妙的“冲和之气”,那么李白的实在性,尤其是他留下的诸多诗歌、书法乃至延宕不休的传说,则揭示了绵阳内蕴的强旺精神力量与文化道统。
夜晚再次如覆如抱,游仙区内,涪江两岸,灯火灿烂且疏密有致。夜间也安静,好像置身于空虚之境。次日,乘着日光徜徉,无数的村舍在密林与小山之上星罗棋布,众多的树木将之围绕。去看富乐山,据说,这里是刘备与刘璋把酒对饮的地方。陆游诗说:“登山正可小天下,跨海何用寻蓬莱。青天肯为陆子见,妍日似趣梅花开。有酒如涪绿可爱,一醉直欲空千罍。驰酥鹅黄出陇右,熊肪玉白黔南来。”据陈寿《三国志》记载,面对如此良田沃野,刘备面露喜色,对刘璋说:“美哉,此乃富乐之地也。”自此,此山便被称为富乐山了。这一句话,也可以看作是刘备意欲取代刘璋,进而入蜀为主的暗示。山顶的亭台楼阁造势颇为雄伟,还有刘备的塑像。一侧有诸多的石刻,其中有诸多先贤的墨迹。蜿蜒向下的路上,还塑有“蜀汉五虎将”之雕像,张飞、关羽、赵云、马超、黄忠等端的威风凛凛,个个英武气概,神采飞扬。
王朝成败,其实是用人艺术的好坏,更是人心向背的结果。其他的,则是时势与冥冥中的神秘力量在起作用。刘玄德用人,当然有其独到之处,对诸葛武侯、结义兄弟、跟随自己的将领,以及巴蜀士族等,基本上做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是,天不假年,且大道有序,无奈以暂居巴蜀罢了。从这一点上看,诸葛武侯不断北伐,可能其也深知,蜀地不能久为邦国,必须入主中原,自己才能成就大业,蜀汉王朝也才可能久长一些。宋人雍有容所作《富乐山》一诗中说:“当时四海一刘备,至此已堪悲失脚。出语翻为乐国想,是人止可偏方著。大汉誉封隆准翁,闻道山河锦绣中。安能郁郁久居此?睥睨三秦日欲东。”再向前是一大片荷塘。正是冬季,荷花们全然卸掉衣装,将枯了的枝干连同黄枯的叶子一同放在水面,根部在池塘的淤泥里安眠。目击此景,蓦然想起李商隐诗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荷塘,也正是万事万物生命和灵魂周而复始,枯荣不已的象征。沿着湿地向前,山岭上植被丰茂,风吹蓝空,人在其中,顿觉身心清朗。路过一窟石洞,可容纳三五人,一泓泉水在其脚下无声满溢。蓦然想到,此处该不是李意期当年修行之所吧?忍不住驻足,浮想联翩。脑子里蓦然有一个翩翩之人,长袍拖地而行,长髯随风飘飞。而这小小的石洞,大致是明人白翱“富乐登临境最幽,烟霞古洞隔阎浮”的“烟霞古洞”了。
夜晚登越王楼,这座绵阳市标志性建筑,据说是李世民第八子越王李贞所建,初建时候肯定也是美轮美奂、华灯流彩的,为一地之标志性建筑。我在想,唐帝国强盛年代,绵州人的生活肯定也是富裕且美好的。可时间摧枯拉朽、碾压一切,风雨之中,当年的楼宇年久失修,轰然倒塌了,后世之人重建的目的,一为缅怀往事,二为本地增添必要的文化气息与历史见证物。也或许,人们想要表达的,还有物比人久长这个铁定事实。逐层登上,整个游仙区也在随之增高,俯瞰灯火璀璨之处,烟火气息弥散,烧烤、夜饮、相聚一起的人们,个个自得其乐。还有一些人,或在江边散步,或坐在榕树下摆龙门阵,或手握栏杆,目光穿过沉沉暮霭,伸向每个人想去的地方。
杜甫当年也曾登临这巍巍越王楼之上,俯仰之间,胸中万千,随即作诗说:“绵州州府何磊落,显庆年中越王作。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楼下长江百丈清,山头落日半轮明。君王旧迹今人赏,转见千秋万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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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芙蓉》2024年第3期
【作者简介:杨献平,河北沙河人。先后从军于巴丹吉林沙漠和成都等地。作品散见于《天涯》《中国作家》《人民文学》《江南》等刊。曾获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首届三毛散文奖一等奖、首届朱自清文学奖散文奖、第20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主要作品有“巴丹吉林沙漠文学地理”系列《沙漠里的细水微光》《黄沙与绿洲之间》《沙漠的巴丹吉林》《弱水流沙之地》《黄沙飞雪:河西走廊之书》,“南太行文学地理”系列《生死故乡》《南太行纪事》《自然村列记》《作为故乡的南太行》《故乡慢慢明亮》,“成都笔记”系列《中年纪》,以及多部长中短篇小说、诗集等。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