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展文学边界 在广纳博取中展现创新创造活力 ——青年文学创作巡礼(之三)
创新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进步的不竭动力,也是文学的生命所在。6年来,随着越来越多青年文学爱好者加入创作队伍,新时代文学有生力量不断壮大,“文学新质”不断涌现。广大青年作家自觉赓续文学传统,不断创新观念和方法,向着历史的深度、社会的广度、生命的力度和艺术的难度进发,向着广阔的生活与心灵开放,以富有行动力和创造力的文学实践,以充沛的想象力和强劲的创造力,在现代化新道路中开拓新的艺术空间,在文明新形态中塑造新的文学形态,让新时代文学焕发出崭新的生机与活力。
从“地方”照见“中国”
近年来,“新东北文学”与“新南方写作”不断引发文学界关注,青年作家、评论家正是这场浪潮的创造者。双雪涛、班宇、郑执等关注东北地区经济转型背后的社会人心,书写具有现实主义风格的文学作品;王威廉、朱山坡、林森、林棹等将丰富多元的新南方经验诉诸文学虚构之笔,塑造出一个个富有新鲜审美气息的“新南方故事”。在以“新”为名的地方性写作浪潮中,青年作家从自身经历、视角和兴趣出发,将家国情怀与艺术探索相融合,以历史、地域、方言俗语为语法,推动青年文学创作不断走向“质”的创新。他们既关注宏大历史和社会现实,又在汪洋恣肆的想象中表达独特的审美追求与文学抱负,让新时代文学创作呈现为生机勃勃的创新创造之景。
日前发布的2024年中国图书海外馆藏影响力报告显示,青年作家林棹的《潮汐图》是2024年海外馆藏数量最多的中文图书。这部作品首发于2021年《收获》杂志,次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被认为是“新南方写作”的代表作。小说以“巨蛙”为叙事者,讲述其从广州到东南亚乃至欧洲的“迁徙”之旅,以粤方言书写了充满雨林气息的19世纪20年代的中国与世界图景。
“80后”林棹出生和成长在广东深圳,大学毕业后从事和文学无关的工作。2018年,她意识到写作对自己的重要意义,开始专注文学创作。在《潮汐图》之前,她只出版过一本长篇小说《流溪》。谈及文学创作,她表示,“不固守单一的、过去的经验,不断体验、闯入新领域,或不断挖掘、向深处去,持续为写作收集新鲜养分,这是我的创作追求”。
“90后”作家周恺出生和成长在四川乐山一座小镇的江边码头,大学毕业以后,一边在电台当主播,一边开始写短篇小说,并在29岁时完成了30万字的长篇小说《苔》。这部以乐山方言写成的小说,将西南历史、文化、社会和语言习俗交织成世俗传奇故事,以其独特的叙事和内容呈现,受到文学界关注。批评家认为,小说以晚清时代的乐山为背景,书写了蜀地的地方风情、民间野趣和市井江湖,接续和发扬了李劼人的文学传统,并展现了一代青年作家的历史意识、文化传统与语言观念。周恺表示,自己从小在这片土地耳濡目染,最早的阅读也大多来自《边城》《死水微澜》这类地域性极强的文学作品,所以“一下笔,所有想象都指向这个小镇”。他认为,文学的思考方式更为原始和感性,自己在写作中更多会被某个人物、某种生活、某段历史甚至某类风俗触动。
在创新题材和手法之外,青年作家也致力于探索审美新风尚。青年作家杨知寒虽定居杭州,但她用自己冷峻犀利的笔法,不断围绕故乡东北的家庭往事,书写人与人之间幽微隐秘的欲望与纠缠。她从网络写手起家,后来转向纯文学小说创作,2023年,她的首部小说集《一团坚冰》获第六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首奖。迟子建认为,杨知寒的文学创作轻灵而不失深沉。以她为代表的黑龙江青年作家立足本土,以不同的姿态,汇入新东北文学创作的洪流。“但所有的汇入,都应是自然而然的。”杨知寒说,“写作者是否能超越个人经验和地域的局限,拓展更宏阔的视野,创作成果的产出是否具有可持续性,这些都是一个文学流派能否长远的关键所在”。
在行走中书写广袤山河
青年意味着炽热的青春气息,也意味着永不枯竭的行动激情。在“一触即达”的信息化和全球化时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越来越成为青年写作者们主动选择的生活方式。他们将行旅与写作相融合,在行走中调试自我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关注历史、时代的变化,关注自然山河的瑰丽风景。
近年来,青年非虚构写作中,以行走为主题的旅行写作蔚然兴起,突出展现了他们对新的感受力、新的文学语言、新的表达方式的积极探索,展现了他们对国家、历史、社会的认知,以及承担的文化使命。
从“颤巍巍”的印度轿车到菲律宾的螃蟹船,从古老的蒸汽机车到陌生人的摩托后座,在穿越南亚前往东南亚的路上,青年作家刘子超尝试了各种交通工具,他在书中记录下这些有趣的“奇遇”。腹地、边境、午夜、游荡者,构成了刘子超旅行文学世界的关键词。在《沿着季风的方向》《失落的卫星》《午夜降临前抵达》等作品里,刘子超以自己的旅行、记录、观察和写作,呈现了青年作家如何与自我和世界进行对话。
谈及为什么要旅行的话题,刘子超说,不断离开“此地”,本身就是文学永恒的母题。旅行不是观光和猎奇,不仅是为了“了解到世界上还有人在这样生活”。在全球化时代,中国人如何观察世界,如何与之互动,可能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课题。在即将推出的新作《血与蜜之地》中,他将继续以旅行的方式探讨“何处为家”这个古老话题。在他看来,旅行文学正是将亲身在场的细微观察和体验,编织成准确、厚重的文字,从而保持自身的文学性和思想价值。
3年3万里,从新概念作文大赛出道的青年作家七堇年把自己在横断山区的探险之旅写成了一本旅行笔记。在卫星地图上走过的那些轨迹,一起串起了时间、记忆和风景。她谈到,深入横断山脉的种种经历,“不是我走近了山,而是山进入了我”,是人在行走中找到了自己的“地理”。比起“小说家”这个称谓,七堇年更倾向于把自己定义为写作者——核心是创作,工具是文字,向着不同的文学风景展开。她坦言,写作《横断山脉》时,自己正处于创作生涯的转折点,“很感恩这几年和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未来还会延续旅行文学方向的写作”。随着阅历增长,她越来越感受到,“人工河渠是乏味的,自然河流的弧度才会带来风景,余韵都在支流中、在小路上。文学的妙处在于,它是无数次绕弯路才能看到的风景”。
“我关心的,始终是一种呼唤——我这一代人,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可以真正地打开视野,成为一个开阔的人?”这是青年作家柏琳在创作《边界的诱惑》时总萦绕心头的问题。在巴尔干半岛旅居、走访、对谈的日子里,她观察这里的社会风貌、人情习俗,通过阅读建立起对这片土地的历史视野,怀着“爱与理解是否可以跨越边界阻隔”的疑问,探讨国家、民族与心灵的边界之间的复杂关系。
在《收获》长篇2021年春卷中以《西南三千里——重走湘黔滇旅行团一九三八年之路》为题刊发的系列章节,是非虚构青年作家、记者杨潇重走1938年西南联大西迁之路的见闻与感受,这些篇章成为《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一书的重要章节。杨潇以徒步为主要方式,在40天里重走当年西迁线路,在记录行走见闻的同时,穿插了诸多档案、口述和地方文史资料以还原当年情境,在互文和对话中展现百年间青年知识分子的勇气、关怀与担当。如同杨潇在后记中所说,自己试图寻找20世纪30年代的年轻人,如何探索自己的命运之途,如何拥有珍贵的勇气。谈及青年人应当如何面对未知的可能性,杨潇表示,“只要保持想象力、创造力,人们就能守住自由感,进而守住自己的生活”。
在融合中孕育文学“新质”
近年来,在文学“破圈”“跨界”的趋势下,纯文学与类型文学逐渐打破文类、体裁和类型化手法方面的界限,彼此交融发展,呈现出更丰富的表达方式。这其中,青年作家的创作尤为值得关注。走出创作“舒适区”,打破门类界限,扩展文学边界,创新文学样态,在广纳博取中别开生面,在创新创造中展现文学活力,正成为不少青年作家的创作追求。
2023年10月18日,中国作家海漄凭借《时空画师》获第81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成为继刘慈欣、郝景芳之后,第三位获得雨果奖的中国科幻作家。《时空画师》以宋画《千里江山图》为灵感,结合推理探案、历史权斗、离魂穿越等类型化手段,演绎了一幅名画创作背后的权力纷争。作品获奖后,成为影视、游戏行业大热IP,一系列衍生版权也在加速开发之中。
如今,将传统文化融入科幻故事的创作受到越来越多青年科幻创作者的青睐,他们以科幻视角挖掘和重塑人们所熟知的历史故事,在世界、地球、宇宙尺度上,思考中华文明的独特性。这类题材也深受读者喜爱。对此,海漄认为,科学是全球通行的,但科幻中的想象力却是每个民族独特的财富,“将传统历史文化融入科幻创作,不仅能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也能让中国的科幻作品走向世界”。
“95后”网络作家天瑞说符的处女作《我们生活在南京》自出版以来,获得了网络文学界、科幻文学界和影视界的关注,这是让他没有想到的。这部作品先后获得中国科幻银河奖、华语科幻星云奖、百花文学奖网络文学奖、科幻星球奖等奖项,同名改编电影正在制作过程中。谈及创作缘起,天瑞说符表示,“作品的灵感来自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的质感,被电影里少男少女的情感触动。所以在创作过程中,我会有意无意地关注它的动画气质”。他认为,可能是因为这部作品与当代现实生活结合比较紧密,而且本身也不是高概念科幻,影视化改编工作相对容易。从业余爱好者到真正的小说创作者,他表示,阅历、沉淀、灵感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毅力,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我们生活在南京》以青春化视角的叙事,结合科技想象,将当下社会和近未来的城市日常生活变为轻松愉悦、可读性强的科幻故事,因此受到年轻读者喜爱。对此,有网络文学研究者表示,网络科幻正以更灵活的方式,有效介入当下社会生活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在文学创新道路上作出自己的探索。
如今,越来越多青年创作者紧跟时代步伐,拥抱火热生活,将文学创作朝向丰富多彩的广阔社会敞开。他们不断进行题材的开拓、思想的提升、审美的实验,将中华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追求相结合,共同书写着新时代文学富有创造力的青春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