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洞察时代、连接生活、守正创新 ——在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上的发言
我生于1980年,今年实岁44岁,已经触摸到了青年作家标准的上限,今天是最后一次以青年作家的身份站在这里发言。这是一个光荣,也是一次纪念,纪念我终于挥别青年,正式步入中年。回首过去几十年的创作生涯,我不敢说取得什么成绩,但对于青年作家该如何变老,多少有一点心得,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
我认为,对于青年作家们来说,如果要写出优秀的文艺作品,应该要具备三气。
第一,要有洞察时代精神的锐气。
任何文艺作品,无论历史还是科幻,无论言情还是推理,无论现实主义还是幻想文学,它们的底色始终是当下。因为我们和读者都生活在当下,在作品中体现出时代精神,不是一个写作技巧,而是一种文学的必然。你无法回避它,也不可能忽略它。
昂扬向上的年代,会造就一批积极奋发的文艺作品;迷茫颓废的时代,则会产生浮靡与幻灭的艺术。汉唐气象,魏晋风骨,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水浒传》写的是宋代故事,反映的却是明代市井文化的兴盛;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讲的是中世纪背景,但却体现出十九世纪波兰人民渴望脱离普鲁士残暴统治的思潮。几乎所有的经典作品,无一不是彰显出作者所在时代的特点。
从荷马到杜甫,历代先贤都不断在提醒我们,诗家也是史家。所以对于青年作家来说,把握当下的时代精神,体会当下的社会风气,记录当下的历史痕迹,是我们的天职。
第二,要有连接人民生活的地气。
一次交流会上,一位读者问我,我们为什么要看历史小说?那些历史已经发生过了,那些人也已经死掉了。我的回答是,讲古是为了观今。我们为什么会为了书中人物落泪,是因为他们的境遇穿越时空,击中了我们的内心,与我们有了连接,让我们能够理解。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说过一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经常会被曲解。其实他的意思是,历史分成两种,真历史与档案历史。所谓真历史,是能够被现代人所感知、所理解的历史,才能从历史尘埃中被激活。他举了个例子,罗马共和国第一个死掉的人是谁,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与当下无关。但埃及艳后的遭遇,却能引起广泛关注,因为当代人对爱情和政治的理解,与古埃及并无什么不同。
史学理论的争议我们不去管它,但从文艺创作角度来说,这句话是很有借鉴意义的。只有被读者感知的、被读者所理解的文艺作品,才能被他们所接受。那么,要如何让读者感动和理解呢?这就需要我们要有深入了解人民生活的意愿,去了解真正的、属于最广泛群众的生活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接地气。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一切种类的文学艺术的源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作为观念形态的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这是唯一的源泉。”
这段阐述,直指文艺的本质。刚才说我们要洞察时代精神,那么时代精神从何而来?时代精神就是由千千万万民众所构成的,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期许与顾虑,无数微不足道的意志汇聚成了江水。如果我们不沉下去,理解他们,又怎么能感知到大江东去的壮景?
第三,要有坚持守正创新的志气。
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讲话中,对文艺创作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把握传承与创新的关系,学古而不泥古,破法而不悖法。” 可见对于创作来说,守正与创新,两者乃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们作为青年作家,守的是时代之正、传承之本;创的是意识之破、思路之新。只有当传承得到尊重,文艺作品才能找到其根系所在,成为有源之水;只有有意识地从群众中汲取素材,不断观察与学习,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让作品焕发出丰沛的活力,不会被淘汰。
坚持守正创新,是我们新时代青年作家的创作之道;洞察时代精神,是我们的文学感悟之法;贴近人民生活,则是文艺创作之术。我们只有充分把握道、法、术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以道演法,以法驭术,才能在接下来的创作生活中做到有锐气、接地气、长志气,创造出更多杰出作品,让我们国家的文艺生活变得更加繁荣昌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