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学的方式记录城乡的结构性变化 ——“城乡融合与青年创作”平行论坛侧记
新时代的山乡巨变与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呈现。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中提出,“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当下的中国正处在城乡融合发展的进程之中,面对“乡土中国”转向“城乡中国”的重要变革,青年作家如何书写这一新现实?这种书写与传统乡土文学有何不同?9月3日上午,在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城乡融合与青年创作”平行论坛上,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彦、北京作协副主席乔叶与参加论坛的38位青创会代表围绕论坛议题进行深入探讨。会议由中国作协创联部副主任包宏烈主持。
陈彦表示,从杜甫诗歌到《红楼梦》,自古以来城乡问题在文学作品中被不断书写,其中涉及到不同方面和场域。在当下,“中国式现代化”是阐释城乡融合的关键词,青年作家要深入生活,观察当下社会的发展,作家的创作要做到综合性与独特性兼备,独特性就在脚下的三寸之地中。他尤其强调“世界格局下中国表达”的重要性,青年作家要善于打捞、运用中国历史传统和民间传统的丰富资源,挖掘中国故事,展现独特的创造力,更好地呈现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融合发展。
乔叶谈到自己对乡村的感情犹如“对年迈母亲的感情”。她珍视对故乡情感的这种复杂性,这也是写作的强大驱动力。在分享《宝水》的创作经验时,乔叶谈到,自己创作的内在动力一直处于变化之中,从最开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到写好故事,从书写自己的认知到拓展自我,这其中情感对写作的影响至关重要。回溯写作,她觉得写作的过程就是不时回望来时路,在情感世界中让自身创作获得整体性。
亟待以文学之眼重新回溯故乡
今年回乡,王选发现麦村的夏天变了,曾经颓败、枯寂的村庄如今人头攒动,留守的村民都忙着靠摘连翘、种花椒,多挣些钱改善生活。农村已发生根本性变革,产业、老板、工钱这些新名词成为农村的日常,人们与土地的关系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认为,城乡融合并非农村城市化、城乡统一化,而是要尊重城乡各自特色和客观差异,让城乡居民都过上“有差异无差距”“不同类但等值”的美好生活。旧乡村的巨变、新乡村的诞生,以及对未来乡村的想象,这些都是文学应该表达的内容。在王选看来,书写这种新变首先要回到生活中,就像“鱼回到水中,风融进风里”,同时保持创新性,做一个善于剥去生活“外壳”的写作者,剥开时代的表象,直抵生活的深处。
陈崇正在农村长大,他插过秧,割过稻谷,还常常赶着一群狮头鹅在田野奔跑,直到16岁那年进城念书,才离开故乡。从“半步村”到“碧河镇”,再到“美人城”,陈崇正的文学地图由乡村到城市,逐渐被点亮。来自农村又聚居在城市的人们将乡镇生活记忆汇合在城市,而逃离城市的人又将城市气息带回农村,故而城乡间的对话从未停息。陈崇正将这些快速变换的人物镜像视为“移动的肖像”,其中有奋进的经验,也有从农村到城市的乡愁,这些都需要被书写。“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南方以南’改革开放以后的文学想象,无论是新时代家国历史书写,还是面向海洋崛起的科技史诗。我常说自己‘左手现实,右手科幻’,对我的创作而言,这两个维度都很重要。”
蔡崇达将过去的几十年形容为“土地沸腾的几十年”,乡村的瓦解有多迅速,城镇的建设就有多么凶猛,每个人都处于这片土地的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实际上,沸腾的不仅是土地,更是人心。这些,都在呼唤文学的到场。
在流动中探究城乡融合的独特与复杂
“城乡融合是我们这代人所面临的巨大现实处境,我相信这不是我个人的经历,而是很多‘90’后的共同经历。”叶昕昀谈到,从小到大,她生活的空间在不断迁移,迁移所带来的记忆和经验,将乡村、县城、省城、大都市相连接。这种空间迁徙的丰富阅历注定作家的书写具有更加多样的可能性,但也需要更加清晰地分辨自身经验中的异质性,以及这种异质性所能延伸到的更广阔的空间和更普遍的经验。此外,这种空间的流动同时为青年作者带来流动性视角以及整体性视角,不同空间里生存的人和遵循的规则习俗在不断变化,有助于青年作家从更大的时代背景考察自身生活,丰富了他们将迁移经验融入更广的历史空间的可能性。更多的可能性,也注定青年作家关于城乡话题的创作不同于上一辈作家所擅长的乡村经验书写,需要探索其中的核心异质性。
渡澜也有着独特的“迁徙经验”。她从内蒙古的偏远小镇一路“出走”,最终来到香港读书。在不断流动的经历中,她发现,人性是相通的,人们是独立的个体却又紧密相连。她认为,作家要有广阔且柔软的心灵、强大的共情能力,要去理解他人,更要有勇气解剖自己的心。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该像是一面镜子,它本身是没有颜色的,但它可以照射出每个人的面孔,每个人透过它,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因此,即便虚构故事,人物也要饱含真情实感。
去年夏天,甫跃辉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独自一人从上海骑单车回到了云南保山,全程3000多公里。这一路上,他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城市,更见到了数不胜数的乡村。骑行结束后,他尝试着用非虚构的形式写下一路看到的乡村和城市的面貌。但讲述城市和乡村并非他写作的终极目的,他想以此讲述这个广阔的世界,探究人性的复杂。在他看来,作家不应仅在文学里怀念已经消逝了的乡村,书写田园牧歌、世外桃源,而应关注乡村中真切发生的故事和时代印记。
也有作家持续关注乡村振兴的进程,抑或通过自身职业,记录都市风貌。比如周华诚发起“父亲的水稻田”城乡互动文创活动,邀请市民回到家乡土地一起参与劳动,感受劳作的价值和土地的价值,再将这些珍贵的实践写成书籍。胡安焉通过写下在北京送快递的经历,记录下普通人在大都市生活的不易。在梁书正看来,写作首先要“在场”,即必须在城乡真切地生活过,作品才能真实、生动,有情感、有温度,才能真正地扎根和生长。他将此称之为“有故乡”的写作——创作只有沉下去,文学的触觉才能抵达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
论坛尾声,作家徐则臣向青年作家提出建议,写作要展现城乡融合的“结构性”,从而表现时代的复杂性和波澜壮阔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