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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2024年第5期|李治邦:一直在找你(中篇小说 节选)
来源:《红岩》2024年第5期 | 李治邦  2024年10月23日08:29

李治邦,中国作协会员,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研究馆员,发表长篇小说(《红色浪漫》等)八部,中短篇小说三百余篇,曾获“五个一工程奖”。

一直在找你(节选)

文/李治邦

每座城市几乎都有长椿街,这座城市的长椿街是在大学城的后门。街上几乎都是吃饭的便利店美容店什么的,只有6号门脸是一家修电脑和配软件的。这个6号门脸里边不很大也不显逼仄,二十多平方米。这里的店主叫吴沙子,大家都喊他吴傻子。吴沙子也就三十六七岁,个子高高的,像一根破旧的电线杆子。头发很长,好像天天都不洗,油腻腻的。但那张锥子脸倒是很讨女孩子喜欢,尤其是那双眼睛亮亮的,显得里边很深邃。吴沙子带着三个三十多岁的人干,两个女的一个男的,长得很普通,一个个很不起眼。好像都是从农村进城打工来的,见了谁都是怯怯的,说话都不好意思抬头。

长椿街不长,也就是两千多米,挤着足有二十多个门脸。大学生出来一般都爱在长椿街溜达,烧烤啊涮锅子啊重庆小面啊饺子面条啊,应有尽有。美容店也很火爆,美甲美发,每天都满满的。唯独6号门脸显得有些冷清,但也总会有人拎着笔记本电脑急匆匆来修理,或者买各种配件。长椿街的门脸也有冷清的时候,比如寒假暑假过节,每个店都跟废弃的仓库一样。于是就有人爱到6号门脸串门,吴沙子对谁都乐呵呵的,谁问什么都能说个子丑寅卯的。周围人也奇怪,每次到了6号门脸,这四个人总是在那儿正襟危坐地开会,说一大堆别人听不懂的话,听进去就觉得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一地鸡毛。每个人都很认真,说完了都在各自电脑上记录着。于是有好事者就问吴沙子,你们说了一堆废话,我们也听不懂,你们怎么还这么认真呢。吴沙子笑了,现在就废话说得有道理,当然要多说,还要记录下来。那些正经话就是听听,听完了就跟一阵风似的吹过去了。

秋天了,今年的秋天格外地热,长椿街上的所有树都还绿油油的。

一早,6号门脸就进来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岁数都不大,进来就坐在吴沙子对面的沙发上。吴沙子正跟大家议论着什么,好像是大学城后门黑出租车的事,说有个女学生上了车被黑出租司机拉到郊区野地里强奸了,然后又拿走了女学生所有钱物开车跑了。吴沙子说这个黑司机唯一做了一件人干的事,就是把女学生的身份证和学生证留下了,还在她身上放了四十块钱。其中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敲了敲茶几问,谁是吴沙子啊?吴沙子忙点点头,客气地说,我就是。问话的人问,你们这的治安怎么样啊?吴沙子认真地想了想,说,挺好的,没见过什么流氓恶霸在这闹事。问话的人哼了哼,又问,你还想不想让治安更好呀?吴沙子琢磨了一会儿说,不想了,什么事情想得太好就一定倒霉来了。问话的人笑了,递给吴沙子一张名片,说,我是长椿街老四,在这的人没有不知道我的。我就是带着弟兄让你们这些开店的更有安全感,你每月给我两千块的治安费,我要现金。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大眼瞪小眼。吴沙子为难地问道,两千块可以,但我怎么下账啊。这个自称长椿街老四拉着脸说,那就是你的事了。吴沙子问,就没有商量吗?问话人笑了笑,一分也不能少。

吴沙子两个女下属,一个叫灵子,一个叫风姑。灵子有些哆嗦地问,我们要是不给会怎么办呢?长椿街老四说,你们知道怎么办。风姑对灵子说,你怎么说傻话呢,不给钱就没有好的治安了。长椿街老四站起来过去拍了拍风姑的肩头,你说得好啊。吴沙子的男下属叫青子,他问,是每月交,还是一年交一次。长椿街老四不耐烦了,嚷着,你们是不是拿我开涮呀,不知道我老四是怎么回事吗。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陡地插在吴沙子的电脑桌上,太用力了,刀把就一直在窸窸窣窣地抖动。吴沙子站了起来,堆着笑充满歉意地说,我这些手下的都是蠢货,我明白了,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我们给了治安费,我这个店就不愁安全了吧。长椿街老四亮着嗓子,废话,谁敢欺负你们就找我老四!吴沙子说,要是有人欺负我们呢。长椿街老四脸色青紫,喊着,我把治安费就都退给你们,怎么样!吴沙子立马从口袋里点出两千块钱规规矩矩递过去,说,您收好,这下我就放心了,再有欺负我的就能找您出面摆平了。长椿街老四接过钱给了旁边那个,两个人一摔门就走了。

上午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树上的叶子都被摇得左摆右晃。

吴沙子跟附近的店铺都比较熟,毕竟都是在一条街上。他就找美甲店的问了问,你们交治安费了吗?美甲店的回答,我们交三千呢。吴沙子再问,你就没有想到不交啊。美甲店的惶惶地说,不给行吗,都带着刀呢。吴沙子问,那你也舍得。美甲店的低下头,三千块钱我们得做多少美甲呀。吴沙子走了几家,有交的,也有不交的。他看见重庆小面的老板就死活不交,老板长得比较粗壮,嗓门也比较大,他说,凭什么呀,他拿着刀,我还拿刀呢,不就是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吗。吴沙子问,他们打过你吗。老板说,打过,我宁肯挨打也不给钱,我那钱都是一碗一碗卖出来的,容易吗。都什么社会了,也没有人出面管管。老板嘟嘟囔囔的,吴沙子在店里吃了一碗重庆小面,辣辣的,呛得他咳嗽。

两天后,长椿街6号门脸被人偷了,抽屉里放着的三千块钱被偷走了,抽屉的两把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吴沙子报案,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简单拍了一些照片,然后对吴沙子说,你这里有监控镜头吗?吴沙子说,没有,我可以安装,因为长椿街这里的治安这么好,就没有在房子里面安。一个叫刚子的警察说,你就做这个的,怎么这么不注意安全呀。吴沙子说,我这个人邋遢,今后注意,两天后就保管安好。叫刚子的警察处理完了没有走,让另一个警察回派出所了。刚子坐在那,点上一根烟又没怎么抽,就这么干举着,他问吴沙子,你这能抽吗?灵子笑着说,你都点上了。刚子笑了笑,问吴沙子,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吴沙子指了指窗户外边,那就是我母校。刚子哼了哼,是大学毕业?吴沙子说,研究生。刚子的烟灭了,他始终没有点上烟,灵子马上过去给他点上。刚子看了看灵子,你也抽烟?灵子问,你怎么知道的?刚子指了指,说,你看你手指头。灵子笑了,说。不愧是警察啊。刚子继续问吴沙子,你是学什么的?吴沙子说,政治经济学。刚子怔了怔问,政治经济学是讲什么的?吴沙子说,学了这个就没有饭吃了。刚子奇怪地问,没有饭吃,那你学它干什么呢?吴沙子说,因为考分低,我没有办法。刚子看了看那三个人问,你们做这个能挣到钱吗?吴沙子嗫嚅地说,嘴顶嘴,关键是我不交房租,还能凑合过。刚子站起来掐灭了烟头问,这房子是你家的?吴沙子说,我父亲的。刚子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或许以后我们会成朋友。刚子抬抬屁股走了,灵子问吴沙子,他这话是啥意思?吴沙子不动声色地说,小心点,别坏了咱们的大事。吴沙子说着,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风姑叹了一口气,说,咱们的大事拖了这么久,就没有进展吗?吴沙子板着脸说,咱们怎么说的,这事情不是一天能办到的,必须等,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那叫青子的男子,闷闷地说,听头儿的,咱们就在这等,是王八总会露头的!

秋天才走了一个月,就离冬天不远了。

一早,长椿街老四带着另一个人走进来,还是坐在沙发上。吴沙子说,上次咱们说好的,我受欺负了你来管。你走了没几天,我这个店就被盗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再打就是不在服务区。老四说,我知道你报警了,不是派出所也没有给你破案吗。吴沙子说,这事跟派出所没有关系,因为派出所没有收我的治安费,可你收了。老四站起来,厉声说,你是想不给了吗?吴沙子说,我想给,可问题你没有保护我呀,我这被盗了。老四说,被盗跟我没屁关系。吴沙子不高兴了,说,可你跟我红口白牙说不让我受欺负,我受了。老四叉着腰说,你别跟我找茬儿,我就是找茬儿的,你现在给我两千块算了事。吴沙子说,那我以后再受欺负你管不管呢。老四说,我要是不管,你是不是就不给了。吴沙子压低嗓子说,当然了,你不保护我,我给你治安费,我不是屁憋的吗。老四又利落地掏出匕首横在了吴沙子脖子上,说,你是不是想放放血才舒服呀。灵子和风姑都站起来,只有青子还在闷头忙活着自己的事,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吴沙子喊着青子,你他妈的也过来拦拦啊,不能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呀。青子笑了,你这么大能耐还用我吗。吴沙子愤怒地喊着,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青子走过来,就在长椿街老四跟前动了动,长椿街老四就躺在地上。另一个想跟过来被青子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脑门,也横在那了。青子做完事又回到自己那忙活,灵子和风姑喘了一口气,喝水的喝水,打电脑的打电脑。长椿街老四睁开眼,问,谁他妈的放倒我的,我一会儿就让你这个店平了。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另一个还在躺着,嘴里也不知道叨叨着什么。吴沙子走过来,说,我给你提一个人吧。老四不耐烦地问,谁?吴沙子问风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风姑说,张四张。老四有些发蒙问,你说清楚。风姑说,张四张。老四激灵灵地一下忙问,你提他干什么?吴沙子说,我就问你认识不认识张四张吧。老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跟他什么关系?吴沙子笑了,对风姑说,你告诉他。风姑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回答着,那是我老舅。老四慌了,你怎么不早说。灵子笑了,我们就想看看你演的这出戏,都告诉你了,那玩儿起来还有什么意思。老四突然笑了,骗谁呢,是骗我吗,你们太拿我老四不当回事了。他走过去揪住风姑的脖领子,说,他是你老舅,你以为你说了这句话就吓着我了吗,张四张是什么人都能认识的吗?你要是给他打通电话,让他告诉我一声,我能舔你的高跟鞋!风姑摆脱开老四,喊着,别给你脸不知道怎么运动,你是想找倒霉吗!说着就拿起来手机拨电话,正拨着,跟老四来的那个人爬起来推门就跑了还喊着,跟我没关系啊。风姑接通电话,说了一声,老舅,长椿街老四要掐死我。说完就把手机给了老四,老四听都没有听就一溜风跑出门外了。

吴沙子正襟危坐地咳嗽了一声,说,开个短会,刚才我们都反省一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需要下回注意的。青子不满意地说,你刚才太早了,显得你沉不住气。吴沙子白了一眼青子,他那刀子都割破我脖子皮儿了。青子说,那也早,应该流出点儿血。吴沙子生气地说,你非要出人命才过来是吗?风姑说,我同意青子的意见,你那么有城府的人刚才多少有些慌乱,或者你假戏真做了。灵子咯咯笑,说,风姑那电话也打得没气场,手指头都哆嗦。如果老四真的拿过来手机,你说什么呀?吴沙子笑了,他不敢,知道张四张在这座城市是什么人物吗,那是跺脚就有三级地震的感觉。风姑说,要检讨一下咱们的过程,就是如果老四找张四张印证怎么办,咱们不就穿帮了吗。吴沙子说,不会的,老四不可能找张四张印证,那得吓死他。灵子说,万一呢。吴沙子镇定自若地说,不可能。我深入地了解过张四张,他是一个下得去狠手的人,从老四和那个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到了初冬,就有了等待阳光的感觉。

吴沙子到美甲店问老板,那个叫老四的没有来吗。老板说,来呀,他们没有去你那?吴沙子也没有回答什么就走了,走之前跟老板说,找派出所的刚子,你就说这件事。老板说,那要是老四知道了该怎么办?吴沙子说,有我呢,老四再找你麻烦就说我,那就不敢来了,咱们不能惯他们这种毛病。吴沙子去重庆小面,跟老板说,不要那么多辣子,我吃不惯。老板跟他聊天,说,老四最近来得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吴沙子说,再来你就报警,找派出所的刚子。老板说,对,咱们不能总受欺负。也不知道谁传了什么,老四不在长椿街闹事了,大家私下都说是吴沙子镇住了老四,邪气压不住正气。吴沙子跟店里的人反复叮嘱着,咱们最近有些太张扬,一定要低调,再低调。青子哼哼,说,主要是你,不是我们。吴沙子嘿嘿笑着,说,这是我的毛病,我一定改。青子说,为了咱们的大事,你先忍着点儿。吴沙子长叹一声,说,忍的滋味真不好受,要不是为了找他,我早就憋不住了!风姑说,咱们在一起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找到他吗。吴沙子不说话了,闷头收拾他的电脑。

长椿街大学城后门的黑出租越来越嚣张,报纸登了也没见任何收敛。

那天早上,吴沙子说要到省城去一趟,进一部分电脑配件。说完就出了6号门脸,然后走到大学城后门站了半天,终于过来一辆桑塔纳。摇开车窗,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师傅你去哪呀?吴沙子说,我去省城,你去吗?司机是个黑脸,很有块头儿,像是个练家子。司机笑了,去省城赚钱呀,当然去啊。吴沙子拉开车门坐在司机旁边,车开动了。走了一会儿司机突然问,你就不问问多少钱吗?吴沙子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打表啊,表上多少钱就给多少。司机嘿嘿笑了,我这车没有表。吴沙子一愣,说,那我就下车,我得找个能打表的出租车啊。司机脚下踩了油门说,你上来了就下不去了。吴沙子有些紧张,支吾着,那你要多少钱啊?司机问,你是干什么的?吴沙子说,我就是一个修电脑的。司机接着问,每月多少钱啊?吴沙子喘着气,这跟我每月多少钱有关系吗?司机说,当然有了。吴沙子想了想说,每月三千。司机说,这距离省城九十多公里,一个多小时路程,你就给一千吧。吴沙子惊叫着,这也太多了吧。司机说,你找个理由能让我少找你钱。吴沙子说,我有个朋友是长椿街老四。司机看了看他,笑了,你以为说他就怎么样了,白费,老四见了我吓得哆嗦。吴沙子不说话了,说着就要上高速了,吴沙子说,能不能再接个客人,我们平分。司机眨巴着眼睛说,行啊,够聪明,你能在哪儿再接客人呀?吴沙子指了指高速公路口,见那站着两个人像是两口子,司机停在那儿,摇开车窗,问,你们去哪呀?那个男人说,我们去省城。司机回头看了看吴沙子,算你小子有福。

那对夫妇俩上车坐在后边,刚进了高速口,司机对吴沙子说了一句,高速费你付。吴沙子没吭声,司机对吴沙子说,你跟后边商量商量,他们能跟你平分多少钱。吴沙子对后面的夫妇俩腼腆地说,司机要一千,我给五百,你们俩给五百。那男人恼火了,说,你这是抢劫啊,九十多公里收一千呀,你愿意劫你就劫,我们只能给一百。吴沙子支吾着说,那我拿九百,我怎么这么倒霉呀。那女人说,你愿意,你看出这是黑出租,你就敢上,当然自找倒霉。吴沙子不说话,黑出租继续朝前开着,司机对吴沙子说,我不管后边,我只管你,到了省城,我给你们搁在万达商场门口。一会儿就到服务区,你就给我钱。吴沙子回头看了看那夫妇,人家不理睬。吴沙子说,那也得给我一百呀,你们刚说的。那男人顺手递过一张一百的,说,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司机瞪着眼睛,少废话,再多说就两千。那女人喊,你还想杀了我们。司机恶狠狠的,杀了你们也不新鲜,我们什么都能干出来!车上的人顿时不说话了,司机抽了一根烟,慢悠悠地吐出来。

到了服务区,吴沙子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地给了司机一千块。那夫妇俩说,我们去趟卫生间方便。车上就剩下吴沙子和司机,吴沙子问司机,能问你怎么称呼吗?司机突然警惕地问他,你什么意思?吴沙子说,我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司机说,滚蛋,少跟我套近乎,没有用,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少一分我就剁你指头。吴沙子说,那我也得跟我朋友老四有个交代,说今天遇到谁了。司机瞬间笑了,你是想吓唬我吗,你以为我多怕你朋友老四吗?你告诉老四,我是张铁军,他就闭嘴了。说完,司机轻松地对吴沙子说,我也去方便,你在这看着车。司机拔开钥匙下了车,吴沙子看见那夫妇俩方便完了也走过来。司机方便完了回来,见车上没有人,钥匙孔被什么塞住了。他四处张望着,想不通谁干的,觉得口袋里有一千块钱就腰杆子挺起来。没有办法,只能推着车朝修理站,走到修理站,跟修车的师傅说要把钥匙孔清理了。师傅说,很简单,但你先给钱。司机说,多少钱?师傅说,两千。司机几乎蹦了起来,修什么就两千呀,明火执仗呀。师傅说,那你可以找别人修,反正下一个服务区没有了,就到省城的高速口了。司机火冒三丈,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师傅笑了笑,说,你是张铁军,是开黑出租的,蹲过七年大狱,是因为烧了一家汽车修理店,还烧残了一个。你还杀过人,强奸过妇女。司机蒙了,站在那半晌没缓过神,然后哆嗦着说,我没杀过人,强奸妇女的不是我。师傅说,你修不修啊。司机只好掏出两千块不情愿地递过去,师傅几秒钟就把钥匙孔弄好了。司机问,我斗胆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还有我这些事。师傅接过两千块心细地数了数,放进腰包里说,我不知道,是有人告诉我的。司机愕然地问,谁呀?师傅说,走了,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司机凑近师傅,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师傅不屑地说,我是给人家做好事,我要是收人家钱还算男人吗。反正我赚了你两千,今天就行了。司机蔑视地说,你下班还得给我还回来,信吗?师傅梗着脖子,说,我不信。司机说,你太小看我了,我是专门放鹰的,我不能让鹰啄了吧。师傅叉着腰问,你是要找人打我吗?司机说,打你算是轻的。师傅咧嘴悄声问,那重的呢。司机比画了一下,说,我能破你的相,也能断你小子的手!师傅大笑,朝后面挥了挥手,跟过来两个小伙子,说,我算服气了,真给他布局的完全一样。师傅掏出来对司机眼前亮了一下证,司机恍惚间看见好像是警察证。司机有些不信,这玩意儿我也有,跟我蒙谁呢。师傅说,跟我走一趟吧,我们是长椿街派出所。司机凶光毕露,你小子是谁呀?我就跟你走一趟。师傅擦了擦手里的汽油,我是刚子,到了里边你就知道我更多了,我也知道你们更多了。说完,另外两个年轻人围住了司机。司机蹲在地上,琢磨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就被这三个人耍了。

吴沙子和青子和风姑坐上灵子开过来的车,灵子继续朝省城开,吴沙子喝住了,你们还真要到省城呀。灵子嫣然一笑,说,很久没有来了,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在皇家牛扒店吃牛扒吗,说那里的牛扒如何香入口。风姑说,我的移动硬盘不够了,也去进货呀,你一早不是跟我们说了吗?吴沙子看了看青子,青子说,我听你的,谁让我是从特种兵回来的呢,天生就是听话的料儿。吴沙子笑了笑,青子说,刚才在车上给你的一百块该还我了吧?吴沙子生气着,我还有九百在刚子那捏着呢。青子说,我不管你,那一百是我的亲钱。吴沙子咳嗽了几声说,开会,开会,说说刚才都需要什么复盘的。灵子说,张铁军是黑出租的头儿,有关强奸案的事他肯定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不告诉刚子,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摸到。风姑也插话,刚子答应的见义勇为奖金是一万呀,这应该事先就说死了,你总是那么羞羞答答算什么。吴沙子喝道,我是让你们复盘刚才的事,有什么没做好的,你们声讨我干什么?灵子顽皮地一笑,说,那一万是平分呀,还是你自己落口袋。吴沙子急了,谁都别惦记着,那一万是咱们的集体收入,又不是一次了。说完,吴沙子深深叹口气,队伍难带了,没有了当初那么纯洁。

刚子打来电话,说,张铁军是张四张的侄子,这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呀?吴沙子回头看了看大家,说,我真不知道。刚子不满意道,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儿?见义勇为奖打折。吴沙子说,你可是亲自许诺的,能说话不算数吗?吴沙子放下手机,发火了,这是你们谁犯的错误,张铁军是张四张的侄子,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就没调查出来了呢。车厢里一片死寂,吴沙子不满吆喝着,开回去,吃什么皇家牛扒!

灵子还是继续朝省城开,对吴沙子说,去趟省城吧,我们很久没有去了,在长椿街憋着也难受。吴沙子没有说话,很快车就驶进了省城。中午找了一家小饭馆,灵子嚷着,不是吃皇家牛扒吗,怎么降低水准了。吴沙子说,咱们疏忽了张铁军是张四张侄子的线索,说明我们工作不细致。几个人吃着,青子说,我想喝啤酒。吴沙子点了一瓶,青子说,不够,三瓶。吴沙子说,就一瓶,这能记住教训。风姑说,张铁军要是出来找咱们报仇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咱的大事。青子一拍桌子,说,怕啥,有我呢!吴沙子咂咂嘴说,那就看刚子了。灵子突然哭起来,弄得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灵子眼泪汪汪地说,我就记住咱们的大事,也是我大事,大事不报,我就委屈一辈子……灵子这句话触动了每一个人的软肋,吴沙子发话,说道,除了灵子,每个人必须喝三瓶啤酒。大家喝着,这个大事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心思,就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吴沙子带着大家去了一趟省城新开的海洋馆,说,咱们放松放松。各种各样的鱼在硕大的鱼缸里畅游着,灵动着,可大家在海洋馆里没有人说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吴沙子有些难过和愧疚,觉得大家怎么不会玩儿了。

……

(节选自《红岩》2024年第5期,全文见“红岩文学”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