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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选文学选本应持什么样的标准 ——从《蒙古族著名作家作品精选》说起
来源:文艺报 | 满全  2024年11月04日09:07

假如历史是一条奔腾的河流,文学就是两岸的风景。历史的文学化表征,或是文学的历史化追求,作为一种书写原则和审美取向一直存在于历代史学著作和文学作品之中,使史学著作更趋感性色彩和文学修辞,文学作品更具理性底色和生活真实。

从古至今,蒙古族口传文学和书面文学一直在感性与理性、真实与虚构、再现与表现等两种维度之间徘徊、纠缠和渗透,创作出以《江格尔》《格斯尔》为代表的表现民间历史的口头表演作品和以《蒙古秘史》《黄金史》《蒙古源流》为代表的表现政治历史的书面作品,逐步形成浪漫主义倾向的口头文学传统和现实主义倾向的书面文学传统。

蒙古族文学的独特之处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民间智慧、民间文化底蕴。在蒙古族文学的漫长历史演进中,口传文学一直占据着强势地位,通过诸多途径和渠道影响文学创作的组织结构、叙述模式、审美取向和语言运用,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学景观。所以,蒙古族文学在发生、发展和演进过程中一直保留民间智慧、民间框架和民间叙述,保持与人民大众的血肉联系。对于蒙古族文学而言,民间智慧和口传文学是大传统,文人智慧和书面文学是小传统。蒙古族书面文学背后一直站着无形的巨人,那便是民间诗性智慧。二是地方文化、草原诗学。在蒙古族文学作品中,总能看到草原生活、蓝天戈壁、骏马羊群、牧场猎犬等游牧文化符号及其背后的审美观、价值观。某些时候,作家们处理的是同样的题材和主题,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作家们的处理方式和叙述路径迥然不同,于是产生了文学的地域特色。草原诗学不同于南方诗学,或者水乡诗学,朴素、简约、刚健、辽阔、悠扬等审美趋向构成了草原诗学的特征。三是语言的韵律性。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永远离不开语言。从语音、词汇、语法等角度看,蒙古语可用诸多方式构建韵律美和节奏感。比如,押韵(头韵、尾韵),对仗(字数相同、词性相对、结构一致、句型相似),韵律层级单元(韵律词、韵律短语和语调短语)等等。基于此,牧民们在日常交流中经常使用诗性语言表达情感和思想,产生了诸多即兴诗人和民间艺人,并常用说唱方式讲述故事和事件,口传文学得以长盛不衰。后来的小说叙述继承说唱文学传统的同时,也发挥蒙古语的韵律性特征,在单句或者复合句内采用押韵、对仗、韵律层级单元等多种手段构造韵律美和节奏感,增强了小说语言的抒情性、韵律性和节奏感。

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的民族政策的照耀和关怀下,蒙古族文学得到迅速发展,涌现出诸多精品力作。一方面,这些作品以亲历者视角记载了在党的领导下草原深处发生的巨大变化以及草原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另一方面,这些作品传递了草原深处的中国声音、中国故事和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以及草原人民对伟大祖国的无限热爱和深厚情感。

出版文学精选是现代出版领域常见的基本出版方式之一。遵循一定价值标准和审美准则而筛选出作品集,旨在传播和普及作品,激发阅读兴趣,推动作品的经典化,提升作品的辨识度。每部优秀作品不仅包含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内涵和道德意蕴,蕴含着时代、社会和历史的诸多信息,代表着所属时代的思想高度、伦理规范、审美准则和生存逻辑。随着文学的发展,人类所获得的文学资源日益丰富。每个人的阅读时间有限,但能获得的阅读资源无限,面对时间与资源的矛盾,只能采取选择性阅读,这样才能提高阅读效率。因此,便产生了诸多文学精选。

那么,如何筛选文学精品?《蒙古族著名作家作品精选》丛书遵循了三条标准,即代表性、经典性和可读性原则。

少数与多数的关系是代表性原则的逻辑依据,包含了“少数”的特殊性与“多数”的普遍性。只有普遍性统摄特殊性,或者特殊性蕴含普遍性时,“少数”才能代表“多数”,参与话语体系并发挥作用。代表性所体现的不是平均值和折中率,而是作品的思想高度和艺术水准。因此,编选者从数目繁多的作家作品中筛选出能够代表蒙古族当代文学的综合水准、思想高度和艺术成就的作家作品,对其进行辨别,辑入该套精选丛书。

经典性是主观与客观相互作用中产生的特性。换言之,作家及作品的典型性,是随着主体与客体、内部结构与外部环境的相互作用而流露出来的特性。其中主体性和内部结构起决定性作用,但也不能忽视客观性和外部环境的作用。就某一部文学作品而言,虽然具备深邃的思想内涵和高超的艺术表现力,假如未参与经典化过程,该作品可能永不会成为经典之作。相反,虽然某一作品由于某种原因而频繁进入经典化体系,但思想内涵不深刻、艺术水准不高超,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遗忘的命运。筛选作品、出版精选就是文学作品的经典化过程。丛书编选者从蒙古族当代文学作品序列中筛选出既有思想内涵又有艺术水准,曾经频繁参与经典化过程,例如入选教科书、文学史及多种选本的作品,成为评论焦点的作品以及荣获各种奖项的作品,对其进行辨别,辑入该套精选丛书。

可读性是作家、作品与读者的错综复杂关系中形成的文本特性。可读性不仅是读者的问题,也是作家及作品的内在性问题。作家、作品的内在魅力引起读者兴趣,作品才能拥有可读性。其中读者兴趣是可变的审美取向,随着社会历史、人文环境和时代风尚的演变,阅读兴趣发生流变。可是,文字作品是相对不变的符号系统,如何处理可变的阅读兴趣与不变的定型文本之间的差异呢?只有不断寻找、发现和重塑作品的可读性才能解决。纵览世界文学,不难发现有两种作品超越时空、超越民族国家、超越语言文化,以其经久不衰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吸引着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广大读者。这便是在出版史上的“常销出版物”或“文学名著”“世界文学经典”。一是内向度作品,笔锋触及生命深渊,关切生命存在,表达生命体验的作品;二是外向度作品,笔锋触及宇宙秩序,关怀宇宙万物,探寻世间真理的作品。这些作品往往超越时空、民族、国界,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永葆魅力。究其原因,生命及孕育生命的环境是人类的永恒话题。因此,面向生命体以及生命体环境而创作的文学经典,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永远伴随人类的生长。这便是所谓“艺术的永恒性”或“永恒的艺术”。就此,编选者从蒙古族当代文学作品序列中筛选出对生命体及生命体环境进行深刻思考的作品,对其予以辨别,辑入了该套精选丛书。

丛书遵从代表性、经典性、可读性原则,编选蒙古族当代文学优秀作家作品,为读者打开一扇了解蒙古族文学的窗口,让我们看到了奔腾不息的历史河流两岸的美丽风景。

(作者系内蒙古师范大学教授、内蒙古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