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辽宁文学“火车头”创作计划作品展示 《鸭绿江》2024年第9期|力歌 漠然:对开的列车(长篇小说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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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改革浪潮给人的新角色
1.志愿
黄俊英可以拄拐走路了,他打电话给昔日的合伙人,准备再租下以前的那户门市房,继续干家电维修,原来那间维修店是合伙人邻街的房子改造而成的。黄俊英遇车祸住院退租时,还未到期,作为昔日的同事,很同情黄俊英的遭遇,还按月租的钱把预先交付的年租逐月退还回来。黄俊英车祸后,他把这房子租给别人做了食品店,而且房租价格早已涨了起来,要是让对方提前腾空房子,退租加违约金,又要一大笔钱。
姜亚兰劝黄俊英不要焦急,慢慢地找机会,会找到更好的房源。
“身体恢复了,欠了人家那么多的钱,力所能及的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早点把借的钱还上。”黄俊英想分担自己的伤残带来的家庭负担。
姜亚兰耐心地说:“你现在身体的情况,如果到人家里去修电器也不方便,只能等活上门,要是让你拿出那笔涨起来的租金也有难度。”
这一天,姜亚兰去铁通公司找李强还钱。进了铁通机关的办公楼,很多过去电务段的老职工,也有乘车认识她的旅客,都与姜亚兰打着招呼。铁路地区区域不大,知道李强与姜亚兰过去关系的人也很多。
有人主动指引姜亚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敲门进去后,发现有人正在与李强研究工作。那人见姜亚兰进来,便站起来出去了。
办公室很大,除去大型办公桌和皮转椅之外,还有接待区域的一圈皮沙发和一个超大茶几。
“你这儿也太浪费了吧?一个人办公,要这么大的办公室干嘛?”姜亚兰边说着,边在靠近背景墙的双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强绕过办公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姜亚兰,说:“对外要展示公司形象嘛,原来这里是个小会议室,改造一下,为了谈业务方便。”
姜亚兰看着李强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便将自己提包中用报纸包上的几捆钱掏出来:“先还上一部分,剩下的,再凑再还。”
“你着什么急啊,我又不缺钱花。”
“欠人家的钱,心里总是觉得是个事,一点点还钱,不觉得有压力。”姜亚兰看到李强拿着那捆钱,站起来到了文件柜处,迅速放入文件柜的隔层中。她对李强的紧张感到可笑,便说:“你也不数一数有多少钱吗?”
李强回过身来说:“数什么数,谁要是进来,还以为你这是给我行贿呢。”
姜亚兰恍然大悟。
李强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听说黄俊英好多了。”
“是,现在他能拄拐走路了,他就是太心急,又找朋友想租原来的门市房,快点把自己的营生支配起来,可那个门市房已经租出去了,他还在犯愁呢。”
“黄俊英现在这种情况,身体能支撑得了吗?”李强关心地问,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你来得正好啊,我们也是刚刚研究拓宽市场方案,准备在市里租房建几个营业厅,除了办理铁通业务,还要销售一些通信器材,可以做一些通信或是电器在这方面的维修,算我们的多种经营,赚钱用来弥补主业上的不足。”
“那与我们家黄俊英有什么关系?”
“可以合作呀。”
“你们也能跟个人合作?”
“现在为了打开市场局面,采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全国铁通的贷款一年就有上百亿,现在的通信市场开放,要与移动、联通、网信等公司形成竞争,政策上就要宽松。我们正要招聘一些社会人才,帮助铁通开发潜力市场。”
李强看到姜亚兰仍在懵懂,觉得这些话与她理解上产生了距离,笑着把话题拉回现实,说:“黄俊英的事交给我吧。我给你们家的老黄在市中心的那个经营部边上辟出一间房来,供他专用。”
“那得需要多少房租啊?我怕负担不起啊。”
“我们租的门市房作为经营部,可觉得面积太大了,有一部分也是多余部分,正好承包给黄俊英来经营。”
姜亚兰听着高兴,但也有担忧,“这样做能行吗?”
“我们可以跟你家老黄签合同啊,每年让他上交利润的百分之多少,那点房租顶在里面了。”
姜亚兰想起年轻时对李强的印象,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强敏感地捕捉到了姜亚兰这一表情,问:“你又笑我的自负吧。”
姜亚兰慌忙掩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市场化的工作很适合你。”
“我就喜欢这样的工作,可以大刀阔斧,披荆斩棘。”李强手上做着夸张的动作。
“能的你吧。”姜亚兰嘴一撇,说过后,觉得不妥,这样的话往往都是跟亲近的人说的,这让她很难为情,她调转方向说:“你说的这事,黄俊英能干得了吗?”
李强正在兴奋中,没有注意到姜亚兰的表情,“像你家老黄这样的大学生,具有那么强的技术能力,凭着他的人品和能力,绝对能承担这种工作,他可是我们需要的难得人才呀。现在国有企业的人事体制太死板,不然就应该把老黄这样的人才引进进来。”
“别一口一个你家老黄地叫着,好像是在叫……”姜亚兰本来想说叫狗呢,但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李强也意识到了姜亚兰的意思,他大笑起来,说:“这么叫,多亲切呀。”
姜亚兰觉得李强这么称呼确是故意为之,不但明确一下关系,还不幽默,也就任由李强这么称呼了。
这时,有人进来找李强签字,姜亚兰便借机告辞。
回到家,姜亚兰跟黄俊英说了李强让他承包的事。黄俊英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英雄气短,只好阴着脸点头答应。
黄俊英的心里活动被姜亚兰识破, “你心里是不是有想法?跟李强打交道,不高兴了?”
“哪能啊,这是好事,是为咱们好,能让咱们早点还上欠债,我哪能那么小心眼。”黄俊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还是有些别扭。
第二天,营业部经理派车让司机到家来接黄俊英,让他到营业部去签协议。
黄俊英随着司机下楼坐车,到了营业部与那个经理见面,商量协议中的款项,其它还在其次,还都能接受,只是每年上缴的数额,让黄俊英很纠结,这要比他过去经营的维修店收入高得多。他跟经理说上缴数额太大了,怕承担不起。
经理说:“这是我们反复论证的结果,这个数应该是小数。你不用担心,有铁通这个后盾,有你这个‘82本’,应该不成的问题。”
“82本”是社会时髦词,是指恢复高考后1982年以前毕业的大学生,铁路上对这批人还专门出台政策,每个月享受特殊补贴,连姜亚兰他们都占了1982年以前上班便宜,比之后上班的多涨了一级工资。
黄俊英想了想,也豁出去了,咬牙签了协议。
黄俊英经营的范畴不仅有维修电器,还经销电器和通信电子器材。因为来这里工作的职工大多在铁路住宅居住,营业部却在市内,上班的距离较远,铁通公司为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专门购买了通勤车,这样他们天天有通勤车接送,李强借光上下班坐车,免去行动上的不便。
黄洁高中毕业,参加了高考,考了326分,高于大专录取线的312分。
黄洁拿着志愿书回家找长辈们商量,说她的志愿是到铁路高职学院上学。如果到铁路工作,到了她这辈就是四代铁路人,他们的家将成为名副其实的铁路世家。
姜亚兰不同意,坚决反对黄洁到铁路工作,“我在铁路工作都快一辈子了,我的辛苦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黄俊英对黄洁的想法并没有完全反对,“我只是担心黄洁的就业问题,怕以后铁路不要人,毕业后的工作就业会成为问题。”
铁路已经很多年,不再招收这样的铁路大中专学生,补充定员多是部队转业的铁路子女。
杨淑芳却支持外孙女,说:“现在铁路在提速,又建高铁,铁路发展不可能要那些没有铁路专业训练的部队转业兵,从学历上他们差一大截呢,按照文化的要求,铁路发展一定会打开这个口子。”
几个人争论来争论去,其实主要是姜亚兰母女俩人之间的争执,把黄俊英和杨淑芳晾到了一边。当争执到了现实问题,黄俊英的意见立刻提到了议事日程,不论杨淑芳怎么憧憬铁路的未来,可铁路确实有十年几乎没有从中专高职院校招收职工了,就业的大问题摆到眼前,杨淑芳只好退出一步。
最后他们为黄洁填报的志愿,都是金融商贸石油一类的高职学院。黄洁在一边默不作声,任由他们把志愿填写好后交给她。
“这些学校的专业现在都吃香。”姜亚兰说。
“我就不明白了,是你们上学,还是我上学呀。你们说的那些吃香的专业,人家大学生研究生还有一大堆,都就不了业。凭我一个大专生,还能有多大的发展。”黄洁不满地嚷嚷。
姜亚兰鼓励说:“别小看了自己,父母还不是为你的将来考虑?”
黄俊英说:“现在不像我上大学那时候了,如今遍地都是大学生,博士都不稀奇了。你有去铁路工作的想法倒是可以,关键是铁路不要这些铁路高职学校的学生,毕业后,你没有了用武之地,再改行做其它的工作,那不是白费那三年学习的功夫了?我们给你报的专业,以后选择的专业还都可以通融。”
“行了,我听你们的吧。”黄洁不敢惹姜亚兰生气,只好答应下来。
从那天起,姜亚兰一家人天天都盼着录取通知书,直到大专录取进入到了尾声,也没见到通知书的影子。
姜亚兰出乘,在车上经常听到旅客在议论考生录取的消息。家人焦急得火上房,却看不到黄洁有一点着急的样子。自高中毕业后,黄洁与同学又去了原来那家大酒店打工。看到姜亚兰焦急上火,黄俊英劝说,“不要总问孩子录取的消息,咱报的都是些热门专业,报的人肯定也很多,你总是追问,孩子要是录取不上,肯定会焦急上火。”
“你看她像是上火的样子吗?真要是考不上,可咋办呀?”姜亚兰担忧地说。
“明年再考呗,兴许还考上个本科呢。”黄俊英倒是挺乐观。
“就你心大。现在的高考啊,一年比一年难考。”
黄俊英安慰说:“我身体逐渐恢复了,以后来帮着女儿复习,来年再战呗!”
两人说是那么说,心里都在寻求着平衡。直到最后,有的大学新生都开始报到了,也没听到黄洁带回来的一点消息。姜亚兰有些纳闷,志愿的后面都写了服从,凭黄洁的分数,还不至于不被录取。
那天,看到黄洁在自己的屋里收拾日用品,姜亚兰实在憋不住了,问道:“黄洁,我看比你分数低的同学都被告录取了,你咋还没接到通知啊?”
黄洁慢腾腾地从她收拾的东西堆里站了起来,面对姜亚兰莞尔一笑,说:“我早就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姜亚兰高兴地说:“这孩子,你说你气人不?收到通知了,咋不吱一声啊?”
黄洁不动声色地说:“你也没问呀?”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我们也好替你高兴高兴啊。”姜亚兰兴奋地说。
“我怕你们不高兴才没有告诉你们,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想报到时再告诉你们。”
姜亚兰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问道:“哪个学校?”
黄洁迟疑一下,说:“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那天黄洁拿着父母为她填写的志愿书,去了学校又要了一份空白的志愿书,重新填报了志愿,专科一栏,她几乎所有的志愿都改报了铁路方向的职业技术学院,而录取她的那所学校,正是本省城市的一家以省名为头的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2.资源
铁路深化改革,将两级法人管理变为一级,分局被撤销了,站段一级直接划归到铁路局领导。铁路先是消化分局一级的机关干部,除办事处留下的一百多人之外,接近退休的干部就地转入二线,相关一级的干部,分别去往基层各站段,还有一部分进入了新成立的单位。
已任分局建设分处处长朱军重新分配时,到新成立的工程指挥部任指挥长。这次铁路改革期间成立了很多这样的建设指挥系统,主要是配合铁路提速高铁建设的需要,作为甲方,多是与早前分离出去的铁路工程一类的建设单位打交道。
撤销分局一级的工作刚刚结束,干部安排逐渐趋于稳定,接下来又开始了站段合并,最多的将六家独立站段合并成一家,然后升格为正处级单位,这样水涨船高,干部级别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从客运公司分立出来刚刚恢复的四家客运段,又被合并到铁路局所在地的客运段,变成了近万人的大型客运段,姜亚兰所在段客运部分职能人员,被压缩成了一个车队,也就是一个大车间。铁路局同时成立了保洁段和饮食服务集团,一个是专门进行卫生清洁的单位,一个是专门管理餐饮服务单位,下设车间一级的中层管理机构。也就是将原来的客运段分成了三大块,没有了科室这一层,把科室干部分别安排到这三个中层机构中,方丽和张云面临着再分配。
王金平没有被提拔,还是正科级职务,当上了这个大型车队的车队长。原分局局长,现在铁路办事处的主任找王金平谈话,说:“这是组织上的安排,虽然没有提拔成副处级,但你看那些副处级干部现在反倒没有了岗位,只能让他们去当安全监察。”
王金平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仍有满腹怨气地说:“我这是绕了大圈子又回到了车队长的岗位上。”
办事处主任不急不躁,看来这一段时间,没少和王金平这样的下属打交道,仍心平气和地说:“你这个车队长已非昔日的车队长,现在的车队相当于过去的段长,所有过去的客运车队都归你管了,你以为你的官还小吗?我们这个办事处也不过是个临时机构,待人员消化得差不多了,也就该撤销了,什么处级局级,没了实职的工作,甭说职务了,就是收入也会比你们少得多。”
办事处主任的话,让王金平没了脾气。
王金平属上一级安排,因为段科室这一层撤销,而方丽张云却要在分立出的三个单位分别安排工作。方丽很快被安排到了保洁车间任副主任。张云本可以去多经成立的集团工作,分局多经成立的集团,将撤销的站段多经系统进行合并重组,如果愿意去那里也可以安排工作,可张云所在的多经办公室的人,一般都去了饮服段设在这里的车间,大家认为那里比较轻闲。
张云与曲炳新离婚后,没有了外部资源,她不准备去多经成立的集团,为此她专门去找王金平。听到张云的要求,王金平笑逐颜开,说:“要么,我还想找你谈谈呢,你毕竟原是我的手下,人家方丽肯定动用老公公过去的关系,也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我当这个队长,以后也没多大出路了,你在多经干了这么多年,咱们车队开通了南方的旅客列车,你要是过来,可以为车队创收。”
张云心里虽然高兴,但总觉得有些别扭,“现在创收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金平却信心十足,“我信任你,以后咱们一心一意地配合工作,我会争取你到车队来。”
很快,张云接到人事令,任车队的副队长,为了安置干部,副队长设了七个,即使那样,很多中层干部在这次安排中还是被降级使用了,原来的车队变成了七个专项车组,分别由一个副队长主管,张云主管南方车组,其实就是以前去南方的车队。
这些人事安排,对于当乘务员的姜亚兰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没有了方丽张云她们的烦恼。当客运段干部安排全部尘埃落定,张云还专门打电话到姜亚兰的家里。
“张大队长,找我有何公干?”姜亚兰开玩笑,”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哪。”
“别泡我了,你是没有被折腾着啊,这是看热闹的不怕乱子大啊。”
姜亚兰呵呵地笑着说:“我只是个工人,谁当领导,我就给谁干活。有句话叫什么了的?对了,不管二大妈嫁给谁,我们是照样喝喜酒。”
“亚兰,你这嘴皮子练的,还会说俏皮话了。”张云笑着说了打算把姜亚兰调到她管理的车队。
姜亚兰没有言语。她主要考虑的是去往南方的列车,旅途时间较长,一去就要五天时间,这次列车经过北京,是段里的“门面”,领导还会经常上车检查,管理较严。
张云清楚姜亚兰顾虑的是什么,劝说道:“我看你家黄俊英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家里又那么困难,需要钱,虽然去南方的车时间长,辛苦些,但还是能多赚些钱嘛。”
姜亚兰正在犹豫中,张云进一步说:“你知道南方的经济非常活络,如果你到这个车队,咱们可以合起伙来,做些生意,你没听说跑那个车的很多人都发了财吗?”
姜亚兰的心原本已经活泛起来,可当她听到张云讲到了利用乘务的机会做生意,有些心虚害怕。以前段里反复提出这方面的要求,而且有人因倒卖香烟涉嫌违法被判刑。考虑自己如果归张云领导,让她参与做生意,自己将无法拒绝,两人的这种关系也难维持,她担心会出现问题。
“谢谢张大队好意。我家的黄俊英身体只是一方面原因,他现在工作还要有一些零碎的活拿回家里来干,我妈的身体现在也出现些状况,孩子上学离家后,又搭不上手,我回到家里,忙得焦头烂额。要么,我还想找领导,跑当天往返的列车呢,这样可以照顾家。”姜亚兰找托词回绝了张云。
用姜亚兰自己的话说,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正在上升,日子逐渐回暖。
姜亚兰家的生活好转,主要源于黄俊英在铁通门市部那里开辟维修销售部的工作。
黄俊英以为上缴的金额过多,会入不敷出,可一个月经营下来,计算一下总收入,按照协议每月上缴金额,刨去成本和人员工资奖金,却仍有不小的结余,这是他意想不到的。姜亚兰用黄俊英的收入,陆续地还上了大部分借来的钱。她打电话给李强,除了表示感谢,还准备给李强再还上一部分的借款。
李强客气地说:“着什么急,等你们攒足了一起还吧,我又不缺那笔钱。””
姜亚兰想想李强也确实不差钱,便把李强的还钱计划先放到一边,先去还其他人的钱。
黄俊英这个店效益越来越好,他带着铁通的部分职工不仅维修各种电器,还销售通信材料,那时电话和刚刚兴起的手机销售旺盛。再有他兼售的电器,什么录放机、CD机,加上录像带光盘,都是热卖商品。电脑也走进千家万户,黄俊英他们开展了销售包修一条龙服务,效益成倍地增长。
随着黄俊英身体的好转,基本上可以甩掉拐杖,虽步履蹒跚,走起路了一瘸一拐,但很多事可以亲力亲为了。
刚开始拿到钱的职工,对李强一片赞扬之声。他们赚的这些钱,往往都要比原来工资或是在纯粹从事在铁通本职维修的那些职工高出一倍还多,他们都说这钱是黄俊英为他们带来福分,每次分红发钱时,他们还口口声声地对黄俊英表示感谢。
时间一长,那些在职职工发现黄俊英的收入要比他们高得多,便认为这是利用公家的资源,却让个人谋利,心里不平衡起来。
有一天,黄俊英去门市部的厕所,因为腿脚不利索,门市部专门给他改造了一个坐便间,其它的都是蹲便池,他独有那个坐便间的钥匙,进去后反锁上门,坐在马桶上方便。他听见有几个人进来,有人拽了一下这个坐便间的门。
听到有人说:“那是人家黄老板独享的,你也敢去碰?”
“那是特殊待遇,可能拉出的屎都跟咱们不一样。”
“那瘸子是重点保护动物嘛,拉出的是黄金。”这些人背后偷偷地叫黄俊英瘸子,黄俊英心里很清楚。
黄俊英听到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着,互相点火抽烟。
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别让人家听到,听到了再把你撵回市外通信线路工区去巡线,要么就让你去中修队挖电缆沟,哪还有在这儿轻闲,还多挣钱啊。”
“你说咱们这些正式职工,给这么一个瘸子残疾人打工,人家外人都在笑话咱们。”
“还不是多得的那些钱吗,人家说啥有用吗,为了钱也就扯平了,要说瘸子还是真有能耐呀。”
“能耐啥呀,还不是他老婆是李总的初恋情人,才会把这种好事交给他,要没有那些优惠条件,他哪里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听说李总现在跟那个姓姜的女列车员还有一腿,是姓姜的要求,李总特意为瘸子量身订做的这个店铺。“
“难怪李总很少来咱这里视察,就是来了,也在这里呆不长的时间,总是匆匆忙忙的,原来他做贼心虚啊。”
“是旧情复燃吧,估计瘸子那个东西不好使了吧,他老婆颇有姿色,当然要红杏出墙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厕所,坐在座便筒上的黄俊英的内心翻江倒海。
3.观察
姜亚兰对黄洁报考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黄洁去报到。
这所学校诞生在解放战争年代,后搬迁到这座城市,处于铁路的咽喉要道。学校还与张学良为校长的东北交通大学有着历史渊源,50年代曾升为铁道学院,是与东北唯一的那所铁路大学同时升格的,却在60年代初下马转办中专,也就是杜敏的母校,在黄洁上学前几年,才升格为大专。东北的铁路职工多是这里培养的,几任铁路局长也都是这里毕业的,被称为东北铁路的“小黄埔”。
姜亚兰不同意黄洁报考这所学校。只是心理上抵触,铁路这些年就业形势不佳,很少招收这样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通过打听该校的就业,学生毕业后基本都是去地方铁路,而且要的还多为男生。她担心黄洁毕业后无法就业,更害怕如果黄洁自己对前程不报希望,也会影响学习。
令姜亚兰欣喜的是,黄洁学习十分努力,考试成绩每次都名列前茅,还担任系里的团委副书记,班级的团支书,上学后便要求进步,积极要求入党,第二年下学期便成为积极分子,被校党组织重点培养。
当姜亚兰把听到消息向家人传达时,全家人都很宽慰。
黄俊英还有些自责,“都是因为我治疗,耽误了孩子上本科好一点的大学了,现在她才会这么刻苦努力。”
“那还不是你的基因好。”姜亚兰笑着对黄俊英说:“你是大学生嘛,黄洁才随了你的基因。要是随了我,哪能这么聪明?”
黄俊英蛮得意,但随即又表现出了另一种担忧,“也不知道有没有男生追求她。”
“咱孩子那么优秀,漂亮,哪能没男生追啊。我问过,说男生追求她,都被她拒绝了。”
“这孩子太要强,她是为日后生活和工作做充分准备。”黄俊英很理解自己的女儿。
赵妍来看望李强,在返回省城的列车上遇到正在车上检查工作的张云。
张云是段里抽出来负责包保的检查人员,被安排到了这趟往返于省城间的列车上。她随车长一起检票,检到赵妍座席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看了看,将票返还了对方。
张云走过几个车厢,心里一直也没放下对这个女人的追忆,检票快到结束时,赵妍的名字突然跳入她的脑海。赵妍与张云并没有太多的接触,还是姜亚兰刚与李强分手后,她与曲炳新去医院时看到李强与赵妍在一起,并把信息通报给了姜亚兰后,才留意了这个女人,因而留有印象。
张云返回路经赵妍的座位时,看到对面空出一个座位,张云让车长先回软席,说是遇到熟人了,她便在赵妍的对面坐了下来。
赵妍听到张云说的话,并没有把自己与熟人联系到一起,只是瞅了一眼这个身穿铁路服,肩章上有两道杠的人,便将目光漂出了车窗外。可半天也没听见这个穿铁路制服的女人有什么动静,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射,看到对方一直朝向她,观察她,让她有些诧异,觉得这个人坐在这里,估计与自己有关。
赵妍只好把头转回来,与张云的目光对视。
张云笑了,问:“是赵妍吧?”
张云的问话,让赵妍有些慌张,充满疑问地说:“我是。你是?”
“我是张云,原来与姜亚兰走一个班的。”
赵妍对张云并没太深的印象,但说到了姜亚兰,她意识到对方了解自己的情况,含笑打了招呼,问:“你怎么跑到这个车上来了?”
赵妍显然对客运段的变化不甚清楚,张云解释说:“现在几家客运段,就是原来的列车段合并了,统归铁路局所在地的客运段领导。”
赵妍明白张云到这条线的原因,再加上看到张云的肩章,说:“你这是领导检查工作吧。”
“只是临时抽调的。”张云旋即问:“你是去看李强、李总吧,他这个星期没回家吗?”
“是,他太忙了,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我过来看看他,一个大男人独身,衣服脏了,就扔到一边,要不是我过来帮他洗衣裳,我看他连件换的衣服都没有。”赵妍见到了家乡人,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切感。
张云颇感意外,“李总这么大一个领导,下面的人员连这样的事都不帮着办好了,真是成问题,哪能劳驾领导夫人亲自过来干活,等有机会我见到他们铁通的干部,好好反映一下。”
“你可别介,那样,李强又该批评我,该说搞特殊化,群众会有意见。”
“这是他廉洁。”张云说后,客气地邀请了一下,“到软席去坐坐吧。”
“不了,别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是硬座票,去软席就是越级乘车,那是违章。”
“看来你还是老铁路人啊,知道铁路的规定。”
“快不是铁路人了,近期我们也要属地化,归到地方医院去了。”赵妍说话间盯着张云的肩章,问:“张云,你现在当了什么领导。”
“啥领导不领导的,在车队当个副队长。”
赵妍犹豫了一下,问:“那,我那个老同学呢?”
张云知道她指的是姜亚兰,便说:“他还在原来的车班跑车。”
“进步够慢的了。”
张云长叹一口气,说:“要不是她家里出事了,也会提拔吧。”
“出事?她家出了什么事?”赵妍面露惊疑。
“他老公不是遇到车祸了嘛,李强没对你说吗?”
赵妍支吾其词,随口应声,“是,李强说过,姜亚兰老公遇到车祸了。”
“在姜亚兰最困难的时期,如果没有李强的帮助,姜亚兰老公的手术都不可能做成,是你们家的李强借钱给了他们,才让他们渡过了最黑暗最困难的时期。”
张云说后,才注意到赵妍的脸色发生的变化,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想到当初对姜亚兰的保证,后悔却已晚矣,她正琢磨着怎么解释好呢,车长过来找她,说有个情况汇报,张云便借故离开。
4.蹊跷
李强到任时间虽不长,业务开展得却十分顺利,周边的几座城市也都相继建起了多个铁通的门市部,各市通过上级的贷款拨款,购买小型化的程控交换机,随即联网联通,利用灵活机动的方式方法,加上铁通的电话安装物美价廉,及时地抢占了电信市场,很快在几个城市里打开了局面,然后报请省铁通分公司批准,逐个城市成立了市级铁通分公司。
为此,省铁通党委开会研究报请铁通总部,准备提拔李强为浑身是省分公司副总经理。
省铁通分公司党委书记提议说:“最近成立市一级铁通公司,都是李强原来公司下属的门市部升迁而来,现在我们配备的干部与李强相同级别,而这些干部多又是从李强领导之下的副总经理位置提调上去的,李强的家又在省城,省铁通班子里还有编制,我觉得应该上报铁通总部,提拔李强为副总经理,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咱们可以议一下。”
往往在安排领导干部的党委会,会前两个党政正职之间互相沟通,在这个会议上提出后,大家很少有异议,也就是表个态度,由人事部门起草文件,报请上一级去审核考查批准。
“提李强为副总经理,我没意见。”主管业务副总经理的表态剑走偏锋,“可是李强管辖的市场部分也是刚刚打开局面,要让他回省分公司来,势必会影响到他管辖的那一大片的业务,总部又要产值又要营业额,我这个主管的业务的副总经理压力不小,他那一片管辖地就有五个城市,我觉得暂时还离不开李强。”
他这样一开头,就有其他的领导站出来说话,有人便建议先缓一下提报李强,待各城市公司走上正轨再提不迟。
有人出于对李强个人发展考虑,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这些城市公司规模无法与李强所在公司相比,李强对其它城市的铁通的业务也有着指导关系,但这些城市的企业性质和那些老总们,与李强成了一字并肩王,暂时还可以听李强调遣,但各城市要独立结算,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矛盾。”
“那就更应该提拔李强到省分公司当副总,这样统管省分公司的业务开发会更有利。”有人出来为李强打报不平。
他的意见马上又有人反对,认为这几个城市在省里的业务占据额度极高,确与李强在那里的人脉和刚打开的市场密切相关。
班子成员互相争论,一直默不作声的总经理敲了一下桌板,会议便肃静下来,等待总经理意见。
“这个好协调,上报铁通总部,提拔李强为省分副总经理,可以让他兼着现在市分公司的总经理,这样不就可以协管或是分管那几个市刚组建起来铁通公司了吗,领导关系不就可以理顺了吗?”
休班日下午,姜亚兰在家里接到李强的电话。铃声响起后,杨淑芳接了电话,两人聊了一阵子,姜亚兰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母亲的笑声,她还猜测是谁跟母亲聊天会那么开心。
过了一会儿,听到杨淑芳喊声,“亚兰,接电话。”
姜亚兰跑过来,问:“谁呀?”
杨淑芳悄声说:“李强。”
姜亚兰有些意外,李强从来没打电话到家里来找姜亚兰,她犹疑地接过电话,只“喂”了一声,李强马上接话说:“我是李强。”
“我知道你是李强,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
“你说这话是想幽默我一回吗?你忘了,我可是铁通的老总啊,你是铁通的客户,何况黄俊英工作还归我管,你说我要通过哪个渠道,才能找到你家的电话?”
姜亚兰笑了,责骂自己的愚蠢,反驳说:“我家电话属个人信息,应该保密,你不应该利用个人的权力,假公济私。”
李强只是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说:“杜姐过来了,一会儿要到我的办公室来坐坐,你也过来吧。”
“杜姐什么时候来的?好多年没联系了,是该见上一见,啥时候走哇?晚上请她吃个饭,怎样?”
“你的话咋这么密集呢,让我咋回答你啊。”李强埋怨姜亚兰两句后,说:“她上午到的,说到我这里呆一会儿就要走。”
“这么急着见你,是有什么事吧?”
“不会吧,她是一个纪委干部,要是有事就是坏事。”李强开玩笑后,又说:“我说找你,她也没反对,路局纪检委不会查到你头上吧。”
姜亚兰撂了电话,匆匆地来到了铁通公司李强的办公室,杜敏先于姜亚兰到达。
杜敏明显见老了,身体比以前更瘦弱,脸上呈现出苍桑感。很多年没见面了,姜亚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杜敏主动发话说:“亚兰,你太不够意思,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哎呀,我还告诉你干嘛,告诉你就会给你添麻烦的。”姜亚兰说着,挨着杜敏坐在中间的沙发上。
杜敏揽过来姜亚兰的肩,说:“刚才听李强说你有那么多的困难,怎么也不来找我帮忙,我跟你姐夫的工资都不低,又没个孩子,积蓄还有,你要是吱个声,我定会全力以赴。”
姜亚兰很感动,她觉得鼻子酸了一下,说:“嗨,这不是也熬过来了吗,现在黄俊英在给李强打工,收入还不低呢。”
李强忙插话进来,“你可不能这么说,他家的老黄可不是来给我们打工的,人家是来帮我们搞市场创收,我们还要借人家的实力,开发市场拓展业务。”
杜敏在两人说话中,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说:“现在的经济形势下,赚钱固然是发展趋势,但也要注意别犯错误。”
李强笑着挤兑杜敏,说:“杜姐纪检干部当久了,都养成职业病了。”
杜敏脸上却没一丝笑容,对李强说:“铁通分立出去垂直管理了,虽然已经不归铁路局领导了,但现在还在铁道部管理之下。”
杜敏的言外之意是现在铁路对李强仍有管辖权,姜亚兰不明就里,说:“听说公检法都要分立出去归地方了。对了,你家赵妍归地方,归到了哪家医院了?”
“赵妍所在的铁路医院整体划归到大学的附属医院。”李强脸上明显地暗淡下来,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说:“现在的工程单位已经从铁路局剥离出去了,成立了铁道工程局。”
“如今搞活市场,都想着去赚钱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把稳立场,别犯经济错误,我是纪检干部,在这方面学习得多些,听我话没坏处。”杜敏似有所指。
李强笑着说:“杜姐就是有水平,连见面都搞得像政治学习似的。”
杜敏脸色严峻,说:“我可不是开玩笑。今天我去了客运车队了,见到了过去那些熟悉地老同志,早已物似人非喽。”
姜亚兰觉得有些蹊跷,觉得杜敏是在提醒什么,却又似是而非,让人摸底不着头脑。
5.张望
赵妍从张云那里听到李强偷着借钱帮助姜亚兰,产生了误会,让她对李强极为不满。
星期六,回家休息的李强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响了起来,李强看到是他约定还钱的朋友来的电话,便拿着手机进了厕所。接了电话后,对方劝说他不用着急还钱,还对他还钱时加了利息不满,说这样的话,就把哥们的关系扯远了。
李强知道这是人家跟他的客气,便说:“你能出手帮忙,我已经感恩不尽了,如今我的那个朋友已经康复,并能自力更生了,赚了很多钱,有能力还钱,你就别客气了,你要是把利息给了我,我就成了中间放贷的了,干赚不赔。”
李强说着笑了起来。
李强接电话去了厕所,引起赵妍的注意,随即跟了过去,从厕所门旁听到了李强的对话,她猜想这笔还款一定是借给姜亚兰的那笔钱,这让她妒火中烧。
李强在笑声中关掉了手机,打开门正好撞见门前偷听的赵妍,吃了一惊,“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赵妍反诘道:“是我鬼鬼祟祟的,还是你心里有鬼,偷着跑厕所去接电话,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李强被赵妍点中了要害,搪塞说;“一家经营上的伙伴,谈市场合作的事。”
“那还用背人吗,合作还谈借钱,还谈感恩,还谈到康复?”赵妍步步紧逼。
李强从赵妍的话里明显听出赵妍已经了解到他与对方面的对话内容,理亏地说:“是,帮朋友借了点钱,准备还给人家。”
“那还用偷偷摸摸的吗。”赵妍转念,问:“给谁借的?”
李强支吾地,说:“给个同志。”
“同志?哪的同志?是这儿的?还是你工作单位那儿的?”赵妍明知故问。
“你又不认识,问这干嘛?”李强勉强应付着。
这话引起了赵妍的怒火,吼道:“李强,你就瞎编吧,你不就是帮谁的老公做手术借的钱吗,干嘛还不敢承认呢。”
李强知道事情败露,忙做解释,“这不是怕你误解吗,人家是你的同学,这个忙哪能不帮吧。”
“你别人家人家的,不就是姜亚兰吗,有啥说不出口的。借钱就借钱呗,那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必还背着自己的老婆呢?背人就是没好事,哪有办好事的还背着人呢。”赵妍越说越气,“你儿子出国留学用钱,你说拿不出钱来,却舍得给你初恋的情人掏腰包,你是不是跟姜亚兰有啥问题啊。”
赵妍数落起过去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连上了李强的工作调动与姜亚兰相关。
李强一直觉得理屈词穷,不敢多言语,“你不能这么诋毁别人的声誉。”
“声誉?谁的声誉,我看你就是与姜亚兰旧情未了,是不是你们已经有一腿了。”气头上的赵妍言不择词。
她的话捅到李强的肺管子,引燃了他的怒火,成台盟高声喊道:“你这是胡说八道,简直无可救药!”
看到李强堵气穿上衣服,拎起他出门常带的包,赵妍一时性起,仍旧不依不饶,吼着:“你走吧,去找你那个老情人吧,你永远别回来。”
李强回手摔门而去。
铁通总部主管干部的组织人事部门,从北京专门过来考核李强。
赵妍与李强闹了矛盾后,李强一气之下有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也不跟赵妍联系。赵妍在气头去找到省铁通公司领导要求调回李强。她当然先是说出家里的种种困难,夫妻两地分居,孩子快要毕业就业,还要有搞对象成家生孩子等一系列的困难。赵妍还是板不住,把两人闹矛盾的根由对公司领导说了,希望领导早一点把李强调回省城,以免生出是非。
李强有一段时间没回省城了,赵妍并不知道李强即将提拔的消息,若是两人不吵嘴生气,通上一个电话,也就可能把信息透露给了赵妍。
省铁通分公司关于提拔李强,班子成员的意见相左,有些人对李强的看法不好摆在桌面上,当时拘于党政一把手意见统一,无法动摇,只是简单地争论一下,总经理在班子会上拍板,平衡了各方的意见。可会后不久,他们接到了铁路局纪检委转来的几封反映李强问题的匿名信。
书记和总经理看过后,也侧面进行了调查,认为从经济发展角度,不算什么大问题,当然里面也说到了李强与姜亚兰不同寻常的关系。书记总经理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找李强谈话,除了指出相关的问题,让他注意把握尺度,说得更多的是给他撑腰打气。
铁通总部组织人事部门的考查正好赶到这节骨眼上,自然把这些问题进行了放大,从而对李强这些问题做了专门的调查。赵妍虽然没对省分公司领导说出因姜亚兰造成两人的吵架,但下面的人早被传出了李强与姜亚兰两人“重温旧梦”,牵扯到姜亚兰的丈夫黄俊英开办的通信器材店的问题。由此调查,让李强内外交困,焦头烂额。
黄俊英听上面调查李强,回家后,对姜亚兰说:“听铁通门市部那些人说的,来了上级调查组,说是要查李强的问题。”
“他有啥问题?”姜亚兰想问仔细。
黄俊英吞吞吐吐地说:“听说上面要提他当省铁通分公司的副总,可考查组收到上告信,具体是什么,人家也没人告诉咱们。”
姜亚兰觉得黄俊英有所忌惮以前她与李强的关系,从黄俊英的表情上分析出可能与自己有关。从关心李强角度,第二天姜亚兰主动打了李强的手机,可手机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听,姜亚兰便撂下电话,而不大会儿功夫,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姜亚兰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李强的声音,“找我啊,有事吗?”
姜亚兰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打电话你不接,以为你忙,不方便接。”
“不忙,看到你的来电号码了,没接,回拨给你,话费算我的,这不是为了给你省钱吗。”李强开着玩笑。
姜亚兰笑嗔道:“我是那么会过日子的人吗,再穷也不差这两个钱。这段时间托你的福,黄俊英那里的效益不错,我们家的债务都快还清了,连你的那么大一笔钱我们都可以还上了,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困难吗?”
“听黄俊英说考查组正在调查你?”姜亚兰关心地问。
“嗨,一言难尽。”李强把自己一些情况,连同与赵妍闹矛盾的原因告诉给了姜亚兰。
姜亚兰安慰他,说:“我们家跟你借钱的事,你应该告诉赵妍,这确实是你的问题。本来这是可以理解的事,如今搞得这么被动。要不然的话,我去找赵妍说明吧,毕竟我们是老同学了,很好沟通的,这样可以消除误会。”
“这阵子她还没转过弯来,你先别找她,你还不了解你那个老同学吗,你要是参与了,可能会乱上加乱。”
李强说起当年与姜亚兰分手时的往事,那时李强很苦恼,赵妍听说两人分手,主动找到李强安慰他,并表白她从第一次见到李强就喜欢上他了,并且说因为李强才与自己那个男友分手,她一直认为李强就是自己的爱人,坚信李强与姜亚兰不会长久,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姜亚兰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酸了一下,随即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可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为自己行为感到可笑。
第十五章 为了你我愿意
1.表情
姜亚兰乘务那天,车队长王金平上车检查工作,他从始发站上车,搞得车长很紧张。
自合并站段以来,省城的客运段的领导很少光顾到他们的车队,别提现在姜亚兰乘务的这趟列车了,偶尔车队主管副队长下来都很难得。现在这次列车因为乘务时间长,又是过去那条老线,车体还保留着原来的老型车厢,乘务人员多是年龄较大的,没有什么家庭负担,才分到这次列车上,相对服务质量要求也不高。这次列车也算是山高皇帝远,很少有领导光顾这次列车。
在这趟车上,像姜亚兰这么老的乘务员寥寥无几。姜亚兰不愿意离开这趟车的原因,是熟悉这条线,已经有了感情,她的青春,她的初恋,她的大半个人生都是在这趟列车上发生和渡过的。还有这趟列车要求也没有其它车那么严格,都是老职工,车长总会对他们留下余地。再有就是在收入上,因为乘务时间长,乘务费较高。对于姜亚兰那样的家庭来说,一直非常重视收入。
在始发站月台上,车长挨个车门通知大家注意,并且对卫生服务都提出要求。到了姜亚兰面前,除了上述的要求外,还说:“王队长突然来检查,也不知是祸是福,听说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到哪里都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发现问题,不但将评比降格,还扣发奖金。”
姜亚兰笑着说:“从段长变成了队长,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也是啊,从乡长一下子变成了三胖子,是谁也会难受啊。”车长用了小品《拜年》中的台词,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车长一向都对姜亚兰很尊重。他知道王金平是姜亚兰的老车长,与姜亚兰同期乘务这条线的方丽张云很多的人都提拔起来做了干部,像姜亚兰这样还在跑这趟列车的人,在这个车组只有她一人。车长是个年轻人,很同情她的遭遇,对老大姐各方面都给予照顾。
“你的那个老领导应该不会难为你的。”车长说完,走向下一节车厢。
列车开行不久,王金平开始工作检查。
姜亚兰从自己负责的车厢里,远远地看到王金平进入前一节车厢,他打开厕所门身子探了进去,出来后一边走一边说着,也不知对车长指责什么,并用手对着行李架颐指气使地比比划划,车长像个跟屁虫似地在他身后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那节的乘务员不知所措地尾随着,王金平指到哪里,她忙不择迭地去整理上面的行李。
王金平与车长一同走进了姜亚兰负责的这节车厢,姜亚兰只是点了一下头,侧身让过两个人,王金平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对于王金平的到来,姜亚兰不知道为啥一点也不慌张,她并不是对自己负责的车厢服务标准有什么把握,她只是把王金平当成车长对她工作的例行检查。
她随着王金平他们从硬座过道一路前行,王金平的脑袋左右摆动,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直快到车厢连结处,他才打开厕所门。姜亚兰的心紧张起来,这种老车体,设备老化,那种墙体污渍根本处理不了。
王金平只是把头往里探了一下,便缩了回来,说了句:“你看看人家老列车员都是咋干活的?”
姜亚兰看着王金平走过连结处,去了下一个车厢。她窃喜,觉得王金平这是看人下菜碟,但又觉得人家也没表扬自己什么,不过说了一句含糊话而已。
过了几站地,车长过来,叫姜亚兰去餐车一趟,说:“王大队找你,让我替你看一会儿车门。”
这趟列车现在连个软席都没有,一般来领导都要坐在餐车上。姜亚兰还是有些忐忑地到了餐车上,以为自己出现工作上的纰漏,才会被召见,但看到王金平笑吟吟地迎着她,姜亚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段长,有事吗?”
“可不能再叫段长了,现在我只是个大队长。”王金平纠正后,说:“找你只是随便地聊聊。我当段长时,原本想让你去办公室,可赶上你们家的黄俊英出了车祸,耽误了下来,现在不当段长了,提拔干部也没有权力,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姜亚兰忙说:“也没什么,我能做现在的工作,挺知足了。”
王金平长叹一口气,说:“黄俊英也算是死里逃生,我还欠黄俊英的人情,你们家又那么困难,我想把你调到南方线去跑车,先做个补票员,如果有车长的位置,再想办法提起来。”
姜亚兰听到欠人情的话,挺反感。她知道黄俊英那时义务帮王金平家修电器,还有可能行贿了人家,才会这么说。姜亚兰说:“谢谢队长,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什么奢求,再跑几年车,就该退休回家了。”
“退休?那不是还有好多年呢吗?我知道张云你们俩人的关系,她主管那条线,对你没坏处。”
“工人编五十岁退休,我不想动了。现在段领导对南方线上的检查太多,我跑这个线挺好的,没人重视,旅客又少。”姜亚兰截断话头,看王金平脸色没有太大变化,才接着说:“我确实缺钱,南方线的收入挺高的,领导能想着我,我虽不能过去,但我还要谢谢领导对我的关心。”
“你工作的年头也够多了,年龄也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跑车,比起张云方丽,你也够委屈的。”王金平话里有了同情的意味,他停了一下,问:“你跟杜敏,你杜姐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啥联系,就是前不久,她来咱们这里,我跟她见了个面。”
“她没说什么吗?”王金平显得很急切地问。
“她说是去了咱们段,对了,应该说是去了咱们大队,其他没说什么。”姜亚兰这才觉得王金平的找她的谈话很有意味,似乎与杜敏的来访有关。
王金平沉默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现在都什么形势了啊,发家致富,创产创收,一切都围绕着经济办事,还管什么路风路纪呀。”
李兴伟警察学院毕业时,正赶上铁路公安局去学校招聘,他报名参加了面试,通知很快下来了,他被录取到到省城的铁路公安处。他把这个消息分别打电话告诉了父母,他特意提示李兴伟,说回去报到时,让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回省城,全家人在一起庆祝一下。
李强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李兴伟。
李强回来那天,李兴伟订好的饭店,让父亲直接到饭店去就餐。
李强这一段时间很郁闷。与赵妍正在闹矛盾后,铁通总部对他的调查又没有结论,工作开展得还不顺利,搞得他焦头烂额,心情极度恶劣。但听说儿子毕业去了铁路公安处,还是让他压抑的心情得到了释放,感到了惬意。
他走进酒店预定的包房,看到赵妍已经先到了,坐在包房一边的沙发上,看到李强,堵气地把头拧向一边。李强以为赵妍对儿子说起过他们矛盾的事,觉得这是李兴伟的故意安排的呢,没话找话说:“李兴伟呢?”
他却没得到赵妍的回应,李强尴尬地笑笑,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自然坐到了饭桌的主席位置。这时,听到赵妍斥责的声音,“你咋好意思坐那个位置呢,今天的主角是儿子。”
李强听出赵妍的怨气,听话地挪到了另一边,问:“李兴伟到公安处安排了什么工作?”
“今天刚报到还没回来,我哪里知道。”
“他没打电话告诉你吗?”
“都没给你打电话,他哪能告诉我?又不是我让他去上警察学院的,我也没把省下给孩子的学费,借别人去做手术。”
赵妍话里夹枪带棒。
李强知道与赵妍矛盾这页还没有翻过去,怕她的情绪影响到今天的喜庆气氛,提醒道:“今天儿子就业有了工作,是件高兴的事,你千万别闹事啊。”
“谁稀罕跟你闹事啊。”赵妍赌气地把身子扭向了门的方向。
这时,李兴伟穿着一身警服进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呈现出威武的形象。
赵妍立时站起来,迅速转换面孔,笑脸相迎,“我儿子穿着这身警服,太精神了!”
李兴伟兴奋地说:“今天才发的。我先回家换上才过来的,你们等着急了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急,赵妍说过后,还恶狠狠地剜了李强一眼。
李强装作没看见,对李兴伟说:“我儿子帅气十足哇,比学校穿那套衣服强多了。”
李兴伟自豪地说:“这跟穿学校的校服当然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仿制品,原料颜色都差得多了,就像杂牌军似的,这一身才是真材实料。”
李兴伟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后说:“我上来时,怕你们等急,先点了两个凉菜,已经让服务员上菜了,你们有啥爱吃的,再点啊。”
李强一指李兴伟,说:“看你这架式,这是先给你们开支了?”
“没有啊,那我也要请客,预支呗。”
赵妍嘴一撇,说:“你只是上班了,还没开支,就想着请客?”
李强突然想起正事还没有问,“你到公安处,具体分到哪个部门了?”
“去乘警队当乘警。”
“咋?又跑车?”赵妍表情立马灰暗了下来。
李兴伟没有注意到赵妍表情变化,仍兴高采烈地说着,表情里充满了他对事业的憧憬。
那个晚上,一家人都很兴奋,三人都喝了酒,虽然李强与赵妍仍在冷战中,但在儿子面前,特别是儿子的工作得到落实,这种喜悦冲淡两个人多日以来的阴霾。
2.规矩
在卫生间的那个专用厕所里,说不清黄俊英多少次坐在便桶上,聆听外面人的各种议论。他已经习惯了从里面窥听外面方便的人说话的秘密,每次进厕所,他那条受伤的腿,无论站立或走路,都很吃力,即使小便,他也要解开裤带,褪下裤子,才能坐下来,还要静静歇上一会儿。
“听说了吗,这回李总升迁要泡汤。”
“本来考核就是走形式,可偏偏有人写匿名信告了李总,上面考核把李总那个省分公司的副总拿下来了。”另一人说。
“还不是那个瘸子影响的,听人说重点查的是他与瘸子的经济问题。”
“李总可是够冤的了,咱们知道瘸子只对营业部这一块结算,与上面李总有啥关系?”
“有啥关系?黄俊英分红得了那么多的钱,还不上贡给李总?听说他遇车祸,手术都是李总给掏的钱,李总的老婆都闹到省公司那里去了。”
“唔,还不是因为瘸子的老婆与李总是过去的情人嘛,有那么一腿,哪能不帮忙啊!”
两人笑着离开了卫生间。
黄俊英坐在便桶上半天也没动窝。他知道有人看到自己赚了钱,心里产生嫉妒。铁通的机制刚刚改革,有些人,特别是一直享受基本工资待遇的国有企业的职工,对承包一类的概念,还当成新生事物,没有理解到位。
黄俊英怏怏不乐地下班回家,进屋便躺在了床上。姜亚兰以为他过于劳累,没有在意,便去厨房帮母亲准备晚饭。
杨淑芳对姜亚兰说:“今天小黄怎么了,以前不是这样,是不是病了,你去看看他。”
姜亚兰这才重视起来,擦着手进屋,关心地问:“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只是在考虑,不想在铁通那里干了。”黄俊英从床上坐了起来。
黄俊英的想法来得很突兀,姜亚兰猝不及防,很快她冷静下来,她知道这肯定是与李强的事有关系,不好多问什么,说:“你想好了吗?”
“是的。”黄俊英执拗地说。
黄俊英找到营业部经理,要求解除协议。
经理不理解,“老黄,咱们合作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这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吗。”
经理马上意识到这与最近的一些传闻有关,作为经理,他不可能没有听到内部的一些闲言碎语,便劝道:“别听那些人瞎说,他们应该感谢你,没有你,他们哪来那么多的收入?”
黄俊英长叹一声,说:“他们要是那么理解就好了。”
“最近因为考核李总,是有些议论,老黄,你千万别听他们的,我最了解你为咱们铁通所做的贡献,李总这是知人善任,任贤为能。我们给你配的那几个人,我还不了解他们吗,要能耐没能耐,要技术没技术,只不过有些背景,领导不敢得罪才丢到你那里去的,没想到还连累了你。”经理真诚地说。
黄俊英客气了一下,“也别这么说,你们把这些人放到我这里,也是对我的信任。”
经理显然误会是这些人得罪了黄俊英,“所以说,你别在意他们怎么说,你要看谁不顺眼,我可以调换,放上你满意的,听使唤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单纯就是个人原因,不想继续干了。”黄俊英确有难言之隐,仍在坚持先前的决定。
经理不敢做主,专门去了李强办公室进行了汇报,李强当即给姜亚兰打了电话,问:“黄俊英怎么了?想不干了?还要解除协议?为什么呀?”
“这事黄俊英跟我商量过,说你们铁通的现状,特别说了因为他对你的考核不利。”
“那是上层的事,跟黄俊英合作有什么关系,他也没必要单方解除协议。”
“一言难尽啊。”姜亚兰叹息道。
“既然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那么晚上我找个地方,你和老黄一同过来,我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干了。”随后,李强说了一家在铁通办公楼附近的饭店,约定了时间,撂下了电话。
姜亚兰本想推托一下,而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忙音。
姜亚兰和黄俊英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铁通公司下属多经开的那个饭店,进去后,有人过来主动接待,问是不是李总的客人,并说李总已做过交待,有个会还没结束,让两位稍等片刻。
两人刚刚在包厢里落座一会儿的时间,李强匆匆进来,忙说抱歉,“我们有个会拖拉了一点,等急了吧。”
“我们也刚到。”姜亚兰说。
李强边把外衣挂在衣架上,一边说:“我已经打过电话,让他们安排好的菜品,马上就上来了。”
三个人同在一个场合见面,这还是第一次,难免都有些尴尬,黄俊英有些拘束。好在服务员先上了凉菜,让李强找到了话题,“有菜咱就可成局,老黄,你想喝点什么?”
黄俊英摇着头说:“我很少喝酒,现在身体里还有几块钢板,要经常吃药排异,我就不喝了。”
李强拿着酒瓶转向姜亚兰,“你们两口子,总要出一个代表吧。”
姜亚兰只好把眼前的杯子推了过去,李强就势往杯里倒满酒,又在自己杯里倒上酒,端着酒坐在黄俊英一旁。黄俊英觉得这种坐法有点别扭,说:“李总,你还是坐中间位置吧。”
“中间?哪是中间位置啊?”
“对门的方向啊。”黄俊英还是懂规矩的。
“不,老黄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主席。”李强这么一说,一下把气氛烘托起来,“今天就咱们三个人,坐哪都一样,随便聊聊天。我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请你们两口子吃过饭呢。”
说话期间,服务员把热菜也端了上来。看到服务员拿来饮料给黄俊英的杯中倒满后,李强端起杯,说:“我起这杯酒,敬你们两口子,主要对我来这里铁通的支持和帮助。”
李强左一个两口子,右一个两口子,意在突出姜亚兰与黄俊英的身份。姜亚兰和黄俊英心知肚明,李强之所以约两人见面,主要目的是想挽留黄俊英,喝上酒之后,先是客套话,而后便进入了主题。
“我知道老黄肯定听到背后有人的议论,说老黄来门市是因为我帮助,主要是为了姜亚兰,才开的这个价钱。我与姜亚兰曾经搞过对象,这是事实啊,光明正大,也没必要掖着瞒着。”李强说得很坦然,还特意用杯碰了一下黄俊英的杯口。
黄俊英勉强挤出一脸的笑,说:“你在我们最艰难时帮了我们,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呀。”
“我帮你们也是天经地义,人和人之间总是要讲感情的,社会鼓励做慈善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何况我们这种关系的人。”
黄俊英心里不是滋味,说:“我觉得因为我,让你接受上级调查,还耽误了你的提升,受了委屈,我心里过不去啊。”
“这与你没关系,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即使没有你老黄,他们也会制造其他的老李老王,目的不在于你,而是针对我来的。”李强说得爽快。
在这种场合,涉及到黄俊英的工作,姜亚兰觉得自己不好多说话,但见李强把目光飘了过来,便迎合一下,说:“这毕竟是调查,下面的人不明真相。”
借此机会,李强与黄俊英碰杯,并伸长臂展跨过去与姜亚兰碰下杯,示意姜亚兰喝了一口酒后,他才将酒杯收回,递到自己的嘴边,喝下一大口酒后,说:“调查一下更好,让组织上了解情况,以正视听。通过这样的调查,让大家真正清楚老黄技术能力和水平,是在帮助铁通创收,还增加了更多客户业务。”
李强历数黄俊英的业绩,如何通过自己的维修经营的用户,为铁通打开市场增加效益。李强对此赞叹不已,对姜亚兰夸奖说:“你家的老黄,是能人啊。”
黄俊英白皙的面容泛起红晕,与姜亚兰喝酒作用出来的脸色不相上下,他怯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跟姜亚兰商议过,准备退出这个营业部,不想再给你增加添麻烦,姜亚兰也支持我想法。”
李强揶揄道:“老黄,你要考虑好哇,单方面取消协议,可是要面临着赔偿啊。”
黄俊英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社会重视法律的意识也是刚刚形成,他惊诧地说:“要是我解除协议,还会面临官司吗?”
“老黄还用过去的老腔老调,说什么打官司,现在那叫法律诉讼。”李强笑着安慰惊恐的黄俊英说:“你与我们签的协议只一年,也快到期了,我真心诚意地希望你先等一等,我去省铁通分公司争取一下,是否能把你这个人才引进来,看看是否可以高酬聘你,我听说铁通总部就采用了这样的人才引进的方法,那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到铁通工作了。”
黄俊雅英没有表态,用眼睛睃了一下姜亚兰,意思很清楚,这是让姜亚兰拿主意。
姜亚兰愉快地说:“好吧。”
3.无奈
李兴伟到乘警大队报到后,队里没有安排正式出乘,而是让先他在值班室工作,就是打电话通知乘警出乘的安排,所谓的叫班。他有时会临时替班,就是谁有事请假他就替个班。但那段时间很少有人请假,有几次替班乘务的机会,走的都是短途旅客列车,其余时间几乎天天下班后便回家休息。
李兴伟发现父亲几个星期没回家了,母亲每天总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从没听到过父亲往家里打来的电话。在他的印象中,他上中学时,父母几乎每天都要通一回电话,这种异常引起了李兴伟的注意。
那天,趁着赵妍没在家,李兴伟往父亲手机上打了个电话,除了向父亲介绍了近期的工作情况,还讲了几次替班的见闻,爷俩聊得很高兴。
“爸,你是不是跟我妈闹矛盾了?”李兴伟话峰一转,突然问道。
李强猝不及防,有些慌乱,“没,咋矛盾了,你妈说的?”
李兴伟的预感得到了证实,“爸,你们都多大岁数了,还生气啊?”
“嗨,那还不是你妈小心眼吗,啥事都往心里去。”
“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啥事解释清楚,不就过去了。”李兴伟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引诱李强说下去。
“解释啥了,她还去了省公司找领导,这不添乱吗。原本没那么复杂的事,本来我是真心帮人家,让她这么一搞变了味,还牵扯到了人家的爱人,上下出现对我不利的声音。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人家还要跟我们解除协议,损害了我的名誉不说,涉及铁通的业务,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李强在电话里忿懑地说着。
李兴伟一头雾水,理不出个顺序,便含糊其辞地劝慰说:“爸,平常你都咋教育自己儿子的,要宽宏大量,那人是你爱人,是我妈,你们有误会,你就不能跟我妈好好交流一下?”
“我是想好好交流,可你妈就是不理解我背着她帮助别人,我瞒着她,主要是怕你妈小心眼,知道后会有更多的是非出来。”
“爸,你说帮助的那人是谁呀?”李兴伟敏感地觉察出父母的矛盾并不一般。
李强马上意识到这是李兴伟的“诱敌深入”,觉得跟儿子说起自己的感情方面的事不合适,遮掩搪塞说:“一个朋友,一个老朋友。”
李强随即推说有个领导进来了,找他交换意见,匆忙地断了电话。
李强乘坐铁通配给他的那台越野车赶回了省城,他迫切要见到总经理和书记。
见面后,不等领导说话,他便急着表明态度,提出要调自己回省城,“你们用不着考虑我的位置,平调都不需要,压级使用或者去当工人,我都没有意见。”
书记耐心地说:“你先不要激动,组织上是相信你的,调查也会水落石出,这样的考查不但是为你负责,也是给你接受组织考验的机会。”
总经理却很严肃,“不要闹情绪好不好,其实省分公司对你的提拔是没有意见的,要么怎么会推荐你呢?这是上面考核期间收到了匿名信,上级组织本着负责的态度,这种谨慎也是应该的,也是对你的爱护,才会进行认真的调查了解,我认为组织上的作法没有错。”
书记接上话,说:“我们也很被动,也受了上级的批评。人家认为我们的工作不够细致,不够到位,在对待干部提拔问题上,没有广泛听取意见,才会造成一些不良的反响。”
李强激动地说:“我个人失去的东西,倒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工作的受挫才是最大的损失。我们搞的那个营业部签定的协议,人家要跟咱们解约。”
“不就是那个黄俊英吗?”总经理显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是他,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们二位领导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个人调进来,他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经济效益。”
书记一旁有些痛心疾首,说:“李强啊,没有提拔你,因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你咋就不接受教训呢,还想把这个人调进来,你真是不怕乱子大啊。”
李强却满意不在乎,说:“书记,身正不怕影子邪,只要自己做得正行得端,才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将人才引进进来。要是把黄俊英调进来,那些谣传就会不攻自破。”
看到李强的迫切的样子,两位领导反倒平静下来。总经理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事业,这很坦荡,可这样的调入没有先例,何况现在整个铁通系统的人事还处于冻结状态。”
“啥叫不拘一格降人才啊,现在的铁通是市场化操作,不再是铁路计划经济那一套了,不改革铁通现行的这种体制,早晚会被电信经营市场所淘汰。”
“铁通总部现在好像也有了市场化的试点,搞了个什么网络公司,面向社会招聘,那些人才工资比咱们都要高好多倍,也没看到他们做出多大的贡献。”总经理口吻里夹带着一股怨气。
书记缓和地说:“李强你别焦急,咱们是分公司,不是法人,没有这方面的决定权,我们可以向上面打报告,积极争取争取。”
“要等上面的意见,黄瓜菜都要凉了,人家早跟咱解除合同了,要是错过这样的人才,我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李强无可奈何地说。
4.兴奋
黄俊英的同学孙洋从北京过来,是受黄俊英原来工作的华光电子厂,现在的公司企业总经理的邀请,到本市来谈合作项目。在此期间,孙洋特意打听了一下自己老同学的情况,得知黄俊英已经停薪留职出去单干,还遭遇到了车祸,这让他唏嘘不已。其实孙洋之所以与这家企业合作,重要一环还与黄俊英相关。
孙洋急着要与黄俊英见面,企业总经理知道黄俊英的妻子姜亚兰在客运段工作,便通过客运段的熟人打听到黄俊英家庭住址,孙洋特意选定在晚饭时间直接登门拜访。
企业总经理原本要派车接黄俊英来酒店,遭到孙洋的拒绝后,他又要陪着孙洋一同去黄俊英的家,孙洋说那会破坏同学相见的那种感觉,总经理只好派车把他送了过去。
姜亚兰听到敲门,忙去开门,见一陌生人,“你找谁呀?”
“是黄俊英的家吧?”
“唔,是,你是谁?”
“他在家吗?让他看看我是谁?”
黄俊英在屋里听到有人找自己,还以为是维修的客户找上门来呢,便迎了出来,见到孙洋,却愣在那里。他只是感到对方有些熟悉,孙洋故作玄虚,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不说话,半晌,黄俊英才恍然认出他的这个同学来,“我的天哪,孙洋,你啥时来的?你咋胖成这个样子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黄俊英忙着给姜亚兰介绍上大学时的同学,“这是我大学同学孙洋,人家可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毕业时分回了到北京,进了政府部门,现在那可是国内鼎鼎大名的企业董事长。”
两人不管不顾地寒暄着,全然不睬一旁的姜亚兰。姜亚兰看着他们的天真状,笑着说:“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进屋坐着说说话吧。”
黄俊英看着墙上的挂钟,问:“孙洋,你吃饭了吗?”
“我来赶的就是你家的饭时啊,我是来你们家蹭饭的。”孙洋一点也不客气。
“那太好了。”黄俊英欢天喜地地把孙洋迎进屋里,姜亚兰对黄俊英不满地说:“人家一个大董事长,怎么能在家里吃饭呢。”
杨淑芳听到来了客人,也从厨房出来,擦着手上的水,接着姜亚兰的话说:“家里也没做什么,你们还是出去到饭店去吃吧。”
黄俊英忙介绍了岳母,孙洋说:“阿姨,我这个时间点来,就是怕你们破费。”
杨淑芳要出去卖点东西,孙洋立即阻拦,说:“别出去了,有什么咱们吃什么,我和黄俊英上学时,什么吃的也没有,对了,家里肯定有花生米吧,炒一盘,我爱吃那口。”
菜已经是现成的了,花生米只用大勺油颠一下,便上了桌子,姜亚兰找出一瓶压箱底的白酒,拿上桌子,其实这原本是那天为招待李强的那瓶酒,因李强喝的是啤酒,才留了下来。姜亚兰取出来时,心脏还猛烈地跳了几下,她把酒放桌面上时,特意说明了一下,“黄俊英不喝酒,所以家里没准备什么酒,这酒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你就对付着喝吧。”
“嫂子,我没那么矫情,有啥吃啥,有啥喝啥,都是老同学,有啥挑的。”孙洋说着便上了桌子。
几个人坐下来,原本姜亚兰在自己杯里倒了半杯酒,坐陪一下喝酒的孙洋,可黄俊英却要求也倒上半杯洒,姜亚兰问:“你行吗?”
“这不是老同学来了嘛,我怎么地也要做个样子。”
孙洋揭老底,说:“他不喝正好,一喝就多。在学校时,他逞强喝过酒,还没到一杯就醉趴下了,把我们寝室的人也折腾得不行不行的了。”
杨淑芳把菜端上桌,坚持不坐上来,说在厨房里吃一口,在孙洋坚持下,她勉强在饭桌上吃了一碗饭,说:“我吃好了,你们边吃边聊。我上外面找老姐们去锻炼身体。”
姜亚兰他们觉得老妈也搭不上几句话,任由杨淑芳出门去了,可不大功夫,她又能折返回来,买来了熟食,还买了一瓶白酒,悄悄叫出姜亚兰,说:“我看孙洋挺能喝的,就又买了一瓶,老同学见面喝个尽兴。”
杨淑芳让姜亚兰去切熟食,便又出门锻炼去了。
三个人边说边聊边喝酒,孙洋当着姜亚兰面,不管不顾地说:“嫂子,你找了个钱篓子,黄俊英是我们班同学里最优秀的,那时北京的企业单位都要他,不然说不准今天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黄俊英闷声地说了句,“什么发展?我现在还不是个自谋职业的下岗职工。”
“我说你当年若是留在了北京,哪还能下岗。嫂子,我跟你说,他是我班的美男子,多少女生追求人家,难怪他拒绝,坚持要回家乡,原来在他家乡这里还藏着大嫂这样的美女啊。”孙洋借着酒劲说。
姜亚兰听到孙洋说自己是美女,心里挺受用的,还有些沾沾自喜,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脸上发烧,她拿起自己的杯,碰了一下孙洋的酒杯,不好意思地说:“还啥美女了,都老太太了,你还是说说追求黄俊英的那些美女吧。”
“你别引诱我说下去,说了,你要是吃醋,我哥还不倒了霉,到时候他该埋怨我了。”
“我在车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在乎你说的这些?就他那样,腼腆得像个大姑娘式的,上学那阵儿哪还会遭女生喜欢?”姜亚兰明显用了诱敌深入的策略。
“那我可要说了。”孙洋看着黄俊英,从黄俊英的神情中还分辨出怂恿的意思,便说:“不久前,几个南方同学相约去北京,到了我那里聚会,席间还有女生掂记黄俊英呢,现在仍拿人家黄俊英当宝贝疙瘩。”
“还啥宝贝了,要是看到我现在这德行,成了瘸子的惨样,唉——”黄俊英悲观地一声长叹,喝下了一口白酒。
姜亚兰害怕勾起黄俊英的烦心事,忙说:“咱不说这些了,还是聊聊高兴的事吧。”
“对了,孙洋,你来我们这儿,有什么公干?”黄俊英猛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孙洋最重要的问题。
黄俊英从新闻报道中对孙洋早就有所了解。孙洋毕业后分到北京机电工业局下属的设计院工作,一直当到了院长,后到北京机电局当了副局长,机制改革,撤销机电局合并到经委时,孙洋主动要求到下面的电子企业去。那时的电子企业被国外的相关企业排挤,正在走下坡路,没人愿意去接手烂摊子,孙洋去当了总经理,很快便把企业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后又成立股份公司,他当了董事长,企业迅速成为同行业的龙头老大,竟能与国外的电子企业分庭抗礼。
“我们企业最近接受了国家的一个大项目,中间一个环节需要生产电子产品,来这里找生产厂家,原本以为当年东北这座曾以电子产业为支柱的新兴城市会有我的合作伙伴,可到了这里才发现曾经辉煌过的几十家的电子企业,改制转型兼并破产,都他妈的完蛋了,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孙洋随即说起了自己需要生产的产品的生产标准和程序,这让黄俊英十分地兴奋,说:“其实你说的这些产品,我们厂只要有投资,很快就能生产。”
“我就知道你能行,所以才来找你。”
黄俊英颓然道:“只是,我现在已经与我们厂子没啥关系了。”
“我就是你们现在的老板送过来的,听我说你能行,他还让我代表他求你帮忙。”孙洋兴奋地说。
黄俊英眼里放光,“是吗,那就可以恢复生产。”
姜亚兰在一旁阻拦说:“你还帮他们啊,你忘了他们在你车祸后,他们怎么对待你的了。”
“这是两码子事,何况那时他们也给咱三千元钱呢。”
“那不是当要饭花子打发了咱们。”
“那也算是滴水之恩。其实我还是为了那些下岗的技术工人,他们这么多年自谋职业,干什么的都有,能养家糊口的就不错了,我看到他们真不容易啊,也应该帮帮他们。”黄俊英说得是真心话。
“好!”孙洋一拍桌子,说:“我跟你们的老板协商过了,由我来提供资金,他们提供场地和生产人员,由你作为我们企业的代理人,说白了你是合作方的代表,也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不归他那个老板领导,他们等于给你打工,明白吗?”
姜亚兰比黄俊英还兴奋,眼泪都下来了,“黄俊英,你也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啊!”
朱军很少回家去探望父亲。朱庆生得病出院后,便雇了人照看。朱军工程上的事太多,主要是忙于工程建设招标,闲暇时间,他便忙于应酬,很少能抽出时间来探望父亲。
这天,朱军带着一些慰问品来看望父亲,继母开了门,打了个招呼,让进朱军。朱军放下东西后,便直接去了小北屋里,继母也尾随进来。
朱军进屋,一股发霉的酸臭味捕面而来,呛得他不禁收紧鼻翼。
朱庆生躺在小床上,身上铺着棉被,露出的脸部瘦得棱角分明,无神的目光始终盯着房顶的一个方向。朱军喊了声爸,朱庆生并无响应。
朱军上次过来,替父亲翻身时,发现父亲身上长了褥疮,他让继母找大夫治疗,继母显得不耐烦地答应下来,朱军知道他们雇人照顾父亲后,继母大撒手,对父亲基本不管。
朱军想看一看父亲身上的褥疮,便去掀被,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呛得他不由得捂住鼻子,他看到朱庆生的褥子已经尿得湿漉漉的,一边的继母不理不睬地说:“等明天保姆来,让她处理就完事了。”
朱军不满地说:“你就不能先换一下?这一宿我爸该多难受啊!”
继母乜斜眼睛,说:“你们又没给我这笔钱。”
朱军以前因为来父亲这里的次数不多,不敢得罪继母,今天实在看不过去了,对继母吵着:“我爸的退休金不都是你拿着吗?那还少吗,还不够给父亲花的吗?我们也算尽心了,雇人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
继母蛮横地说:“你们拿钱还不是应该的,何况你爸的病,都是你们气的,你们有责任管你爸。”
“怎么又成了我们气的?你不总说是那王金平气的吗?”朱军换下父亲身下尿不湿的垫子,气愤地说:“你不就是看人家送礼没送到你手上,你有气,才把气撒到我父亲的头上,导致我爸成了这个样子。”
继母面对朱军愤怒,毫不退缩,“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来了,要说王金平,别怪我说出他跟你媳妇的事,那才是把你爸气成这样的真正原因。”
朱军还以为继母说的是工作关系呢,故意在挑拨,说:“王金平跟我老婆原在一个单位,咋地了?”
继母阴阳怪气地说:“咋地了?你还是去问问你媳妇吧,她跟那个气你爸生病的王金平在你家,那天让我们堵个正着。”
“你胡说八道!”朱军吼着。
继母不甘示弱,“我胡说八道?我跟你爸散步到你家小区,看到客运段的小车停在你家门口,我们上去敲门,你媳妇不给开,后来我们敲急了,她才不得已开了门。”
“你是看到他们怎么的了吗?”
继母嘴一撇,“如今这人啊,提上裤子都不认账,何况咱又没抓到现行。”
她的话气得朱军还没盖好父亲的被子,便摔门而出,打乘出租车,直接回到家中。
方丽看到朱军怒气冲冲的样子,以为是继母惹朱军生气,还关心地问道:“你父亲好点了吗?”
“好个屁,有你们这俩娘们也好不了。”朱军气急败坏地说。
方丽不明就里,“你怎么还把我牵扯进去了?”
朱军大吵大闹,把从后妈那里听到他们遇到王金平在她家的事翻出来,在气头上的朱军,哪里听得进去方丽的解释,直闹到方丽没有了耐心,便也顶撞起来,两人开始互怼,方丽言不择词,“你以为你爸是啥好人?你知道姜亚兰当初为啥跟你分手吗?”
方丽突然提到姜亚兰,正在吵闹的朱军戛然而止,睁大眼睛,惊异地问:“为啥?”
“是你爸骚扰到了姜亚兰。”
5.羡慕
“妈,爸,姥姥,我回来了。”黄洁打开门便喊道。
姜亚兰和杨淑兰分别从两个屋门奔出来,迎接毕业归来的黄洁。前些日子,黄洁已经将行李物品打包邮了回来。
一个月前,姜亚兰接到女儿的电话,说她已经跟铁路局签了就业协议。黄洁是较早一批铁路招聘的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此前一段时间,铁路上发生一起严重人身伤亡事故,追寻原因后,职工的素质培养提到了议事日程。
铁路重点对专门培养铁路专业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开口招聘,黄洁正是这批幸运招聘职工中的一员。铁路招收的女生比例非常小,这是铁路工作特点和性质所决定的,而黄洁成绩高,还是学生干部,又在毕业前入了党,加之她的形象气质俱佳,各方面都占了优势,理所当然地被选中,当即她与铁路局签订了合同。
姜亚兰得到消息时,知道黄洁只是与铁路局签了合同,还没落实到哪个站段单位工作,这让她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儿有了铁路这份稳定被人称作“朝阳”产业的工作,忧的是真怕黄洁会重走母亲的路,害怕女儿到客运段来当乘务员。
“我爸呢?”黄洁进屋后没有看到父亲,问道。
“你爸现在可是太忙了,不到三更半夜回不来。”
孙洋已经向电子企业注入了资金,上马设备建设流水线,黄俊英日夜忙在工地上。
黄俊英已经与铁通解除了协议,还由孙洋代赔了违约金,这对于孙洋那个大型电子企业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这却让李强颇为遗憾,还专门向省分公司总经理汇报,说是被别的企业挖了墙角,造成了人才流失。
黄洁待姜亚兰和杨淑芳坐下后,兴高采烈地说:“我向你们报告一个好消息,就是铁路局通知我去客运段报到了,你们后继有人了。”
姜亚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她心里也清楚,铁路局招聘的女生,主要就业方向就是客运工作,其他铁路的职业多是给男生准备的,之前她虽然有心里准备,一旦落实,还觉得不是个滋味。
“当了列车乘务员,有啥高兴的。我和你姥姥当一辈子乘务员了,没感觉哪点让我们骄傲。”姜亚兰阴郁地说。
“妈,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高铁快速发展,列车乘务员不比空乘的空姐差,铁路客运今后是一道路风景线,我们还要与空姐一比高低哪。”黄洁神采飞扬地说。
“甭臭美了,你还没上车服务呢,到时候的困难,你哭鼻子都来不及。”
“我才不会呢。”黄洁撒娇般地搂着杨淑芳,贴着脸,说:“我和姥姥一样,还有妈妈,都成了列车乘务员了。咱们一家三代人,成了铁路客运世家,多好呀。”
杨淑芳深情地说:“还有你姥爷哪,他也是铁路人,他是火车司机,要论铁路人,你是第四代了,唉,这就是命啊。”
黄洁先去省城客运段报到,在段上培训学习了三天后,段里将她们在本地的几个女生分回到这个车队,她们在人事科干事带领下,乘省城始发的列车把她们几人送到这里的客运大队。
干事特意为她们开了张铁路工作免票,叫大尾巴票,就是在一张工作免票上,只写一个人的姓名,后面写上“等”人数,在下面附上一张纸条,把这些人的姓名填写其中,中缝盖上公章,她们就可以使用该票乘车。
在车上,她们看到这样的票感到新奇,人事干事说:“你们上班后知道该票,在检票时还需要三证合一,黄洁是铁路子女,肯定看过这样的票吧。”
“是,我妈出乘时,就带着这样的车票。”黄洁有些炫耀地说。
几个同学对黄洁露出羡慕的目光。
一行人来到了车队,在走廊里干事见到张云几个人,打着招呼。张云说:“我们正等着你们过来呢,王大队已经去了小会议室,走,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趁着干事跟其他人说话的功夫,黄洁羞怯地对张云叫了声,“张姨。”
张云端祥了黄洁一番,才恍然大悟,说:“这不是黄洁吗?一晃都成大姑娘了,我一眼还没认出来呢。”
张云领着几个人来到小会议室,见到正在布置工作的王金平。
王金平等到那几个干部领命而去后,才回过头来见人事科的干事,办理了新职人员交接的手续。人事干事完成任务,去赶返回省城的车,匆匆离去。
张云把黄洁推到王金平面前,特意引见给王金平,“你看看这孩子像谁?”
王金平没有一点迟疑,脱口而出,“这一定是姜亚兰的女儿。”
张云戏谑,“好眼力!你比我强啊,我半天才认出这个孩子。”
“也来当列车乘务员了?”王金平惊讶,随即感慨道:“这可真是的,全家都跟列车有缘啊。”
“不能算全家,我爸不是。”
张云开玩笑,“你爸是我们铁路的家属。”
王金平给几个报到的学生开了个会,然后宣布工作安排,几个人分别补充到几个车组,黄洁被安排到了南方车队。等大家离开小会议室时,王金平望着黄洁背影,对张云说:“这孩子比她妈那时还水灵。”
张云调侃,说:“你在客运段半辈子了,阅美女无数,够有眼福的了。”
作者简介:
力歌,原名张力。一级作家,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锦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十月》《青年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万字,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报刊转载,多次入选年度文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世纪大提速》《官殇》5本、小说集《两个人的车站》《家在远方》等8本,还有其他文学集6本,获辽宁文学奖及国内各种文学奖三十余次。
漠然,本名黄华。在铁路系统宣传部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获第二十届全国梁斌小说奖。200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发表于《小说月报·原创版》《文艺报》《西南军事文学》《广州文艺》《延河》《飞天》《黄河文学》《中国铁路文艺》《文学港》《北方文学》《芒种》《岁月》等文学刊物,出版短篇小说集《暗恋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