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命
不要像鸣蝉
喧噪了一个夏天
当秋风乍起，弦键哑默
便伏在枝头无奈地死去
只剩一具僵硬的尸体
引不起人们半点怜惜
不要像游鱼
当鳃叶最后一次停止掀起
便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
嘴和眼虽大张着却已死去
散发出腐烂的腥气
要像鹰，像鹰
一生从不惧乱云，风暴，雷雨
据说，当它临近死亡
即使翅膀已伤痕累累
也要高飞九霄，为了
再俯视一眼它生长的河山
即使爪趾皴裂变形，也要
再一次为人间撩起晨曦
然后，它不哀伤，不流泪
不让人看见，不需要怜悯
把梦交给星星
把渴望交给虹霓
把歌声交给风
把影子投向大地
将终生灵肉埋进白云里
让全身倔强的羽毛
滚烫的血和
一颗小小的心脏，化作
犀利的闪电
熊熊的烈火
惊天的霹雳
秋的田野
无边无际的秋的田野
拂荡着无边无际的风
沉思着，旋转着，山河万里
我们产后疲倦的母亲
大片大片云朵
擦地皮轻轻卷过
黄澄澄、黑油油的泥土
简洁、憨厚、质朴的大地
以自己所有的精血、乳汁
以坦荡的思想和品格
在离我们的根最近的地方
滋育着洪荒岁月和
我们的小麦、棉花、苹果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地
让生命和理想在枝头成熟
使再涩的果子也会酿出酒
再苦的荞花也能酿成蜜
呈现人间最深的爱和最高的美
浩荡的风，吹着
辽阔的秋的田野，吹着
一千年又一千年，吹着
沉思着，旋转着，山河万里
我们产后疲倦的母亲
不要回报的慷慨温慈的母亲
当田野深处一缕炊烟飘起
就是我在那里诞生
成为明年早春绽放的第一朵野花
石马
自从见到霍去病墓前的石马
我总有些担心
它不吃草，已两千年
加上风化，显然瘦了些
但我看见它周身
健壮的肌块仍不住抽动
骨节也咯咯作响
一双尖耳总在机敏地转动
太久了，已两千年
没见到主人头盔上的红缨飘飞
它像等得不耐烦了
我真担心说不定哪个拂晓或暗夜
它会咴咴地叫着，猛然跃起
逃离主人，奔向沙场
祁连山上空的鹰会认出它
它翻飞的四蹄溅起两千年前
染血的箭镞、砾石和白骨
使白草间的凝云
惊慌四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