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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建江:一个离不开诗画的人——记林焕彰

//m.zimplifyit.com 2015年02月11日09:2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孙建江

  1990年的一天,我于不经意间收到一封寄自台北的信函,信函的内容大抵是说:主办方即将在台北创办一本面向全球的大型华文儿童文学季刊,特邀 全球各地的业界人士担任该刊的撰述委员,特邀撰委名单将在创刊号上刊布,望万勿推辞云云。从这封信函得知,本人有幸被推为大陆地区的特邀撰委。信函末的落 款是该刊的创办人兼发行人,一个陌生的名字:林焕彰。收到这封信函,老实说,除了有些意外和高兴,更多的还是迟疑和忐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在此之 前,我从未与台湾方面有过交往,更别说直接担任台湾刊物的特邀撰委了。所以有这样的想法,说白了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个挥之不去的“文革”印记,“文革”期 间,多少家庭因“台湾关系”噩梦连连受尽折磨。我和家人就有切身体会。没过多久,同样内容的信函再次寄了过来。显然,寄件人希望我尽快回复,因为创刊号即 将付梓了。这次,我没有再犹豫。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毕竟,时代的轮盘已进入到了九十年代!尤其是在我细细阅读了创办人兼发行人真诚的 邀请函和他那让人感动的“走上儿童文学的不归路”倾其所有“零花钱”的创刊设想后,我更相信这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了。这就是1991年1月出刊,至今仍在 持续出版中的《儿童文学家》。这是我最早开始与焕彰的通信交流。

  1992年夏,两岸儿童文学交流会在昆明召开,我应邀与会。在此次会义上,我第一次与焕彰见面了。因之前已拜读过他寄赠的若干大著,大著中均有 他的照片,对他的形象已很熟悉。果然,真人与照片中的他很吻合:清瘦,温和,目光炯炯,长发飘逸。当然,还有他那让人过目不忘的标志性白色唐装上衣。与焕 彰首次见面,当然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此次见面,在我来说,实在又不是一次普通的见面和例行的学术交流。因为,正是有了这次见面,正是有了焕彰的帮助,我 竟然在几个月后寻找到了彼此杳无音信、失散已长达四十余年的在台湾的外婆一家!人生有时就像是在做梦。这样的事,在过往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太不可思议了。 有关焕彰帮我寻亲的故事需要专文叙述。此处暂且打住。

  一晃,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

  和焕彰成了朋友后,我们的交往更频繁了,除了书信往来,在大陆,在台湾,在国外,有时一年要见上好几回。我发现,他实在是个离不开诗和画的人。

  那年去首尔(时称汉城)参加“世界儿童文学大会”。其间,焕彰约我一同去见他的韩国朋友金泰成,金是汉学家,焕彰诗集《孤独的时刻》的韩文译 者。我们在小酒馆里一边品着青酒,一边用汉语聊着,聊着聊着,焕彰诗兴来了,当即吟诗一首并抄录于小酒馆的便笺上赠予金泰成。金接过诗作,一脸兴奋,先用 汉语朗诵一遍,再用韩语朗诵一遍,焕彰看着金,听金朗诵自己即兴创作的诗,好不陶醉。有一回,在吉隆坡参加首届“亚洲华文儿童文学研讨会”,焕彰应主办方 邀请同时举办“林焕彰个人画展”。那次画展的规格不低,马来西亚文化部副部长等人士应邀前来剪彩并全程观赏画展。不过,此前的布展可忙坏了我们一帮朋友。 那天他让武彰、班马和我帮他一起布置画展。待我们将装裱好的画一一归好类时才发现,有许多作品还没取名呢。焕彰从旁连叹:“太忙了,太忙了。又要写作,又 要画画,还要参加数不清的社会活动。画画全凭灵感,见缝插针,捕捉到了意向就赶快先把它画下来,所以……”焕彰停了停,转而笑道:“正好,‘命题作文’。 三位快帮我想想题目。”说得我们大家都乐了。没办法,遵命是也。谁让我们仨是他的朋友呢。

  焕彰的著作我基本上都有,也大多拜读过,诗是其创作的主体。他的诗作很有特质:淳朴、自然、厚重,深根大地,追梦人生,却又不经意间溢出些许天籁之音。那种阅读感觉实在很奇妙。

  我一直在想,焕彰二十来岁开始写诗,早年曾创办《龙族诗刊》,是台湾“乡土派诗人”的代表性人物,何以中年介入儿童文学创作后,作品亦能赢得儿 童读者喜爱?其实,很多有他这样写作经历的人转攻儿童文学后成功者并不多。后来,我忽然想明白了,其原因恐怕就在于焕彰内心深处一直葆有的那份十分难得的 “天籁之音”吧。

  焕彰的这一禀赋是先天的、内置的。一旦遇到契机、遇到出口、遇到触点,就会自然而然倾泻出来。换句话说,当这种特殊禀赋与他的童年印记、童年感 受、童年想象一旦交集、汇聚、碰撞,一种带有鲜明林氏特征的儿童文学便产生了:清浅中寓着哲思,单纯中蕴着丰厚,质朴中藏着机巧。指涉皆趣,浑然天成。老 实说这是没办法学的,也是学不来的。

  一些很抽象的概念,到了焕彰这里往往变得清晰具体了起来。“夜的中央”是什么概念?且看焕彰的叙述:“蛙叫,在醒着的夜的中央∥夜的中央在时间 的中央/在黑白的中央冷热的中央/在软硬的中央方圆的中央/在动静的中央睡醒的中央∥我在,夜的中央天地的中央。”这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与感受。很显然,在 这个特殊的、有着“蛙叫”和“醒着的夜”的时刻,听者(“我”)成了夜的绝对主宰,听者(“我”)完全置换到了这个世界的中心。于是,一切变得可听可触可 摸可感可知了,夜的中央变得清晰具体了。这需要很高的意向概括和语词统摄的能力。

  人生阅历带来的厚重感一直是焕彰的优势。《牵牛花不牵牛》是说牵牛花“不牵牛”吗?是的:“我走过的山路上,遍地都开满了/紫色的牵牛花/迎接 东方的朝阳∥可一头小牛儿也没牵着!”完全是儿童的思维方式。“可一头小牛儿也没牵着”,充满了童趣。然而,焕彰之所以是焕彰,恰恰是接下去的“陡转”: “六十年前,我牵牛走过兰阳平原/每朵牵牛花都跟着我/到现在都还被我牵着走……”从童趣盎然的牵牛花牵不牵牛话题进入,竟“牵”出了人生的厚重和人生的 慨叹。而且还那么切题,“每朵牵牛花都跟着我/到现在都还被我牵着走……” “牵”着花走过,“牵”着时光走过,“牵”着人生走过。故乡的美丽、童年的美丽,永远伴随着“我”。

  真希望焕彰多写点属于“林氏”的、独具特色的、浑然天成的儿童文学作品。虽然我知道他的兴趣爱好不少。

  (图为林焕彰手撕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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