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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喜儒:怀念陈舜臣先生

//m.zimplifyit.com 2015年03月11日09: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喜儒
陈舜臣陈舜臣

  陈舜臣先生是日籍华裔,1924年生于日本神户,毕业于大阪外国语学校印度语科,1961年成为专业作家,主要著作有《枯草根》《青玉狮子香 炉》《孔雀路》《实录鸦片战争》《敦煌之旅》《中国历史》《十八史略》《马可波罗》等等,近200部,总销售量2000多万册,在日本文坛,是家喻户晓、 深受敬重的学者型作家。

  他的作品与枯燥的历史专著或戏说完全不同。他尊重史实,钻研经典古籍,实地勘察采访,用冷静理性的目光,在世界历史的框架中审视中国近代的衰 败,刻画描绘人物的性格命运,力求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的统一。他是日本艺术院中惟一的华裔,在中国历史小说领域,日本文坛无岀其右者。正如著名历史小说家 司马辽太郎所说,能够让日本人真正了解中国历史的,只有陈舜臣。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陈先生经常回国采风,我曾多次陪他们旅行。他喜欢沉思默想,目光和思想,总是遨游在历史的天空。与学者作家交流时,他旁征博引,条分缕析,而在寒暄应酬时,他话又不多。

  1981年10月13日,陈舜臣先生及全家从新疆考察归来,住在北京燕京饭店。当晚,作协为他们饯行,回到饭店已8点多钟。陈先生听说巴金先生 从法国回来,也住在这里,想见见巴老,送几本书。1980年春天,巴老率领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时,陈舜臣夫妇特意从神户赶到成田机场迎接,第二天上午又去 饭店看望巴老。他们夫妇年轻时都是巴老的读者,敬重巴老的文章和为人。我打电话给巴老,巴老说:“在这里,我是主人,陈先生是客人,我应该去看他们。”

  我去接巴老时,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德文书,很厚很重,好像是文物目录,说陈先生喜欢文物,也许有用。巴老在书的扉页上写:舜臣先生留念。巴金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三日。日期写的不太清楚,又描了一遍。

  陈舜臣全家站在房间门口迎候。巴老走进客厅说:“一年多了,又见到你们,很高兴。去年你们到机场接我们,仿佛是昨天的事。我刚从瑞士回来,在那 里待了一个星期。在法国住了两个星期,在里昂参加国际笔会大会。日本也派高桥健二先生出席了。中国现在有三个笔会中心,北京、上海、广州。这次代表团有九 个人,三个工作人员。”陈先生问,台湾笔会去了没有?巴老说:“由香港笔会代表的。我年轻时到过台北,日月潭风景很好。”又聊了一会儿,巴老把那本大书送 给陈先生,起身告辞。陈先生一家把巴老送到电梯前,鞠躬告别。

  1984年秋天,陈先生和日本评论家加藤周一率《敦煌之会》访华团来访。一路上,常有日本游客认出他,过来施礼问候,合影留念。在敦煌宾馆,有 几个日本青年,是陈先生的粉丝,找到了他的房间,高兴地说:“我们就是读了您的《敦煌之旅》,才结伴来的。在这里遇到先生,并请先生签字,非常荣幸。”一 位日本朋友对我说,《敦煌之旅》这种游记类书,在日本一般也就发行两三千册,但陈先生这本书,史料翔实,文字优美,知识性、趣味性都很强,印了20多版, 发行20多万册,简直是个奇迹。

  1994年8月,先生在讲演中突然昏迷,送到医院抢救,诊断为脑左侧基部岀血。几天后,恢复知觉,但右半身麻痹,不能握笔,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 莫大的痛苦。周围的人劝他用左手在电脑上打字,但他用手写了一辈子,怎么也不能适应,只好放弃。这时,早就答应的新闻连载小说交稿日期迫在眉睫,他觉得自 己还能写,就在孙子的练习本上,试着用左手握铅笔写字。连载每次要写满3张400字的稿纸。开始时,陈先生一张稿纸要写3个多小时,累得头昏眼花,后来渐 渐快些,但也非常吃力。从第22回开始,他用右手垫着左手写,岀院时,一共写了125张稿纸。

  他此次住院半年,岀院回家的第三天,即1995年1月17日,就发生了阪神大地震。为了给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人们送去一点关心、温暖和鼓励,他主动拿起笔,为《神户新闻》写了一篇文章《神户没有毁灭》。

  当陈先生离开瓦砾废墟的神户,去冲绳疗养时,心想,自己的身体也许永远失去了自由,但不能无所事事,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把尚未完成的工作做完。 早晨,他到海边,光着脚练习走路,海滩上留下他歪歪斜斜的脚印和踉踉跄跄的身影。妻子责备他不遵守医嘱,但他置若罔闻,坚持练习。休养了两个月后,他身体 恢复得很好,已可以拄杖而行。

  回家后,他努力寻找机会回归社会,积极参加各种活动,曾为当地的万人音乐会写了《安魂曲——跨越劫火》。同时,他又开始创作,并且到中国、美 国、英国、西班牙、葡萄牙、古巴等地采访,出版了《成吉思汗一族》《曹操——魏曹一族》《桃源乡》《青山一发》《曹搡残梦》《龙凤之国——追寻中国兴衰源 流》《六甲山随笔》《论语抄》等新作。

  2008年1月,他第二次脑岀血。这次是脑右侧,左手麻木,不能握笔,话语不清,而且岀现吞咽障碍,只能用鼻饲维持生命。治疗三个月后,吞咽障 碍消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进食了。一旦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他又开始写作。《大众读物》请他写卷末随笔,妻子劝他婉拒,但他说答应过的事必须做,于是由他口 述,由妻子、女儿笔录,按时交了稿。他的日程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纸条,上面写着报刊杂志的截稿日期。他担心写了一半的《李白》连载中断,在康复训练中坚 持创作。他说:“回忆我的创作,在收集查阅资料写笔记时,就完成了一半。这次倒下,我最害怕的就是丧失记忆。但病后三个月,我打开记忆的抽屉,发现东西还 在,兴奋极了。虽然我说不岀来,但那些人物,如李白、白居易、陶渊明、波斯的乌马鲁·哈依牙母(1040—1127年,伊朗天文学家、数学家、哲学家、诗 人)等还活在我心里。我能写的人物还有很多,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

  2010年,我去日本研究野间宏时,他的夫人告诉我,陈先生仍在专门的康复医院中治疗,虽然已经85岁,但依然自强不息,壮心不已,天天练习写字,练习起坐,希望有朝一日,重新拿起笔。

  2015年1月21日,陈先生走了,他心中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写出的人物和故事,也随他而远去,但他高洁的人品文品,将永远活在读者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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