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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建昌:瞩望文艺的高峰

//m.zimplifyit.com 2015年04月08日09:29 来源:中国作家网 邢建昌

  ●没有对于经典的守护,“高峰”的标准就建立不起来,就会误把“高原”当“高峰”,甚至把平面、洼地说成“高峰”。失去了标准,文学艺术必然陷入一派混乱。

  ●一旦疏离经典,“高峰”的创造必然成为“无根”的制作,甚至是海市蜃楼。世界上没有一部被称“高峰”的作品不是从经典的母汁中汲取养分的,甚至作为“高峰”品格的“独创性”也不是孤立的,总是在与经典的联系中显现出来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与文艺工作者的座谈会上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艺创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同时,也不能否认, 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这段话既是对当前文艺状况的一个准确判断,同时也是对文学艺术瞩望高峰的殷切期 盼,值得文艺工作者认真学习和深入思考。

  文艺的“高峰”可遇不可求,它的到来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来不得急躁,更不可能通过人造景观来实现,跟特定时代物质的繁荣也不成正比。急于求 成、急功近利,生产出来的必然是垃圾。置身于现代生活里的人们脚步似乎太快了,生活就像一个不断提速的列车,惟有不断提速,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意义。然而在 不断提速的过程中,人们却失去了从容优雅、耐心细致,也弱化了感悟风景、享受过程的能力。《华盛顿邮报》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在华盛顿特区的一个地铁站里, 一位世界上优秀的音乐家约夏·贝尔(Joshua Bell)用一把世界上最昂贵的小提琴演奏了6首世界上最难演绎的音乐家巴赫的作品。在45分钟的时间里,大约2000个过客从这里经过,但是没有人停下 脚步来静静地欣赏。而要在剧院听一场约夏·贝尔(Joshua Bell)的演奏,至少平均花费200美元的门票钱。实验者由此得出结论:当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用世界上最美的乐器来演奏世上最优秀的音乐时,如果我们 连停留一会儿倾听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在我们匆匆而过的人生中,我们又错过了多少其他东西呢?这个实验实际提醒我们放慢脚步让灵魂跟上。哲学家克尔凯郭尔 说:“大多数人在追求快乐时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和快乐擦肩而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艺术是“慢工细活”,是“比慢“的艺术。世界上伟大的作品,都是几年、几十年磨一剑的结果。司马迁撰《史记》用了15年, 班固写《汉书》用了20年,曹雪芹写《红楼梦》用了毕生的心血。世界上没有哪一部“高峰”之作是在“求快”的心理驱使下完成的。文学艺术的生产是这样,自 然科学的知识生产也是这样。2001年上半年,美国顶尖级刊物《科学》发表了一篇题为《科学发现的公式》的社论,其中第一个公式就是“放慢脚步以探索问 题”。认为:“科学的发现需要一种不匆不忙的态度。我们的结果更倾向于一种既放松又很有意图的和有准备的思想状态,这种状态没有受到任务清单、最后期限和 其他紧张的工作日程的限制。并且能够抵制尽快得到某种结果的诱惑,而代之一种积极态度去寻找与常规不相符合的偏差,有矛盾的和异常的结果。常常正是这些非 正常现象后面隐藏着发现的线索,这些线索有可能向流行的思想和传统的解释提出挑战。”

  我们许多有才华的文学艺术家在匆匆忙忙赶路中迷失了自己。像个生产的机器,一年之内可以写若干个长篇和中篇,还要写散文、写评论、写电视剧,要 参加各种笔会、研讨会,触电上电视,轻松世界游;我们一些演员特别是名演员,一年之内可以接几部电影、几部电视剧,还要拍广告、搞经营、写传记。结果,数 量的繁荣上去了,内涵和质量却打了折扣。更有甚者,眼睛只盯着票房价值,追逐市场卖点,而没有耐心涵养精神,打造精品。在全球化的文化格局当中,中国文学 艺术的声音并不强烈。

  由此看来,当我们瞩望文艺的“高峰”时刻,首先应该强调的,不是快马加鞭、只争朝夕,而是鼓励作家放慢脚步,从容创作。真正具有原创性的、体现 了“高度”与“高峰”特征的文艺生产,是一个持续累积的、自然而然的长周期的过程,这中间容不得急于出成果、急于成名、急于产生社会影响等功利性目标的纠 缠,不是靠搞规划、拼工期、赶速度或集团军作战等所能完成的。那种速成的、快餐式的、拼贴的、策划出来的文艺作品,那种靠开研讨会、红包批评,或买下版 面、策划营销而博得名声的文艺作品,可能风光一时,但注定是短命的,不可能与“高峰”结缘。文艺生产的这些特征,内在地要求文学艺术家克服浮躁,耐得寂 寞,放慢脚步,从容创作。而社会也需要摆脱功利观的影响,为艺术家营造自由与宽松的氛围。

  守护经典并从经典当中积蓄能量,是通向“高峰”的必由之路。经典代表人类精神的高度,守护经典,就是守护人类精神的高度。美国文化批评家布鲁姆 就曾经谈到,原创性和陌生性是一切经典最优秀的品质。经典,不只属于个人,更是一个时代伟大作品的标志。所谓文艺的“高峰”,说白了就是涌现了一批堪称经 典的伟大作品。一个时代文艺的繁荣,不仅以那个时代灿若星河般的文艺作品的出现为标志,更以那个时代伟大作品的出现为标志。伟大的作品,具有恢弘广阔的人 类意识,并以精湛完美的艺术形式呈现出来。文艺的繁荣,以文艺的“高原”与文艺的“高峰”交相辉映为标志。

  在对经典的守护中建立起文艺“高峰”的标准。没有对于经典的守护,“高峰”的标准就建立不起来,就会误把“高原”当“高峰”,甚至把平面、洼地 说成“高峰”。失去了标准,文学艺术必然陷入一派混乱。我们当然不能用“高峰”的标准要求一切文学艺术作品,毕竟,文学艺术的生态是多元的,文学艺术的趣 味也是多样的,只要不与人类向善的本性相抵触,一切品类的文艺作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我们在承认文学艺术丰富性的同时,还要呼唤那种有高远气象,有 伟大胸襟,有超越品格的“高峰”之作的出现,因为这代表了时代精神的高度,显示了人类本质力量的极致,并有能力对世界文明作出积极的贡献。

  从经典中积蓄能量,“高峰”的创造就会有不竭的动力。相反,一旦疏离经典,“高峰”的创造必然成为“无根”的制作,甚至是海市蜃楼。世界上没有 一部被称“高峰”的作品不是从经典的母汁中汲取养分的,甚至作为“高峰”品格的“独创性”也不是孤立的,总是在与经典的联系中显现出来的。英国音乐理论家 戴里克柯克通过仔细比较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的开头主题乐段和巴赫的赋格曲之后,发现了它们之间的“某些酷似之处”。他由此得出结论:“任何突然‘进入 作曲家头脑中’的新乐思,总是根据他对前人的或同时代人的(以及他本人的)音乐经验而被创作出来的。”这个例子说明,文艺的高峰从来都不是横空出世,没有 对于经典营养的充分吸收,高峰所显示出来的“独创性“就会变得不可理解。

  文学艺术作为精神生产,具有“形式优先”的极大特殊性。领悟到这种特殊性,是艺术生命的自觉。形式之于文学艺术,具有本体的意义。没有形式,也 就没有艺术作品的本体存在。艺术家正是借助形式找到了理解世界的语言,而接受者也是通过形式进入到文本的意蕴世界里。正因为如此,追求形式,是艺术家难以 割舍的情结。

  通常将文学艺术做内容与形式的二分,这种蹩脚的划分曾经给文学艺术带来灾难性影响。文学艺术的内容被理解为酒或水的内容与作为瓶子的形式之间的 关系,似乎形式就是一个容器,既可以容纳叫做酒的内容,又可以容纳叫做水的内容。这种有违艺术规律的内容与形式观,为文坛制造了大量“观念先行”的作品。 当今文坛,形式的粗糙已经成为文学艺术刺人眼目的痼疾。形式的粗糙主要表现在:第一,违背历史情境和人物性格,作者替人物说话;第二,叙事空洞,缺乏意 蕴,用离奇的情节,唯美的画面,高科技手法或者话语的膨胀来编织苍白的形式;第三,粗鄙化和欲望化,肉身写作替代了精神关怀。显然,呼唤形式,决不是形式 主义的空洞呐喊。

  我们需要从整一的观点理解艺术作品的内容和形式。在真正的艺术作品里,内容与形式从来都是不可分离的,正如黑格尔所说:“内容非他,即形式之转 化为内容;形式非他,即内容之转化为形式。”没有离开形式的内容,也没有离开内容的形式。强调、推崇形式的意义,正是对艺术本性的尊重,决不可与形式主义 画等号。黑格尔认为:“一件艺术品,如果缺乏正当的形式,正因为这样,它就不能算是正当的或真正的艺术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说得更明 确:“缺乏艺术性的艺术品,无论政治上怎样进步,也是没有力量的。”

  文艺的“高峰”,是以独特的形式铸就的,不能有离开“形式”的所谓“思想”的高峰。失去了对于形式的强调,“高峰”的执念必然流于空洞。在瞩望 文艺“高峰”的过程中,应当时时强调对于形式的尊重,培养对于形式的敏感,用心去寻找富有生命力的完美形式,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牺牲掉形式。拥有了形 式,也就拥有了作为“高峰”的文学艺术区别于其他意识形态的内在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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