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接到周习的《鲁院纪事》,就很有兴趣地读了。我从未进过鲁院的门,总觉得那是作家的摇篮,很神秘的地方。分明是周习的作品领着我参加了一期丰富生动的鲁院学习,结识了那么多同学和老师,也熟悉了我向往已久的那个陌生校园的幽静环境。当时我手头刚好有白描、王彬两位副院长主编的鲁院讲义选编四卷本。读了周习的纪事,又读了“讲义选编”中几位文学前辈的讲话,两相碰撞,便引发了想说的一些话题。
周习把自己在鲁院学习期间的经历、见闻和感悟,记录在册,栩栩如生,言之有物。这是一种纪实散文,有人有事有环境,我历来喜欢这种文体。它与报告文学的区别在于其作者个性的突出,注重作者的亲身体验、直接介入和个性化写作。它既有文学意义更有史料价值。周习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小说作家,她出版过长篇小说《婚姻危机》、《少男少女》、《土窑》。《少男少女》获2007年冰心儿童图书奖。也许是小说创作给她的应该说是优长,她在《鲁院纪事》中写人成为一个突出的亮点。那么多有文学成绩的作家和各有所长的老师,情深意长地涌现在她的笔下,让人读来亲切、难忘。将数十个作家写成一个模式,容易。把数十个作家写得各有各的特色,难。周习在她的《鲁院纪事》里努力地写出了一批各具个性的同学,给人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早几年,读过周习的一些散文,包括获得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的那篇《洗礼在北川》,可以看出她确实是一位十分热爱生活并且把自己关注的重点,放在普通民众疾苦与奋争的有善心的作家。她用独特的视觉观察生活,善于运用细节写生活写人物。读她的散文我有个明显的感觉,她能把自然之大美与人文之大美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换句话说,她很善于写自然大美中的人之美,这使得她的散文像生长着庄稼苗的泥土一样朴实、结实,散发着纯正的生活力量和艺术美感。
我还是把话题转到那本四卷本的“讲义”上来。我没有到鲁院学习过,当然就谈不上听哪位老师的讲课了。周习虽然参加了鲁院的一期学习,但是对60年间在那里讲过课、如今已经过世了的老一辈作家的讲话就很陌生了。今天我们一起重温他们之中一些人的一些讲话要点,我想不会没有意义的,也许更亲切。
丁玲《扑到迷人的生活海洋里去》中讲到这样一段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外面的人说不好理解,实际上是太简单了,简单得不好理解。现在人都复杂了,复杂好理解。我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能忘情,这一点点情就是文学。情是好的,还是要有情。如果我们搞文学的人没有情,那还搞什么文学?所以不但要到生活里面去,要有自己生活的一手,还真正要有感情。你没有感情的话,就没有你最喜爱的、能把你牢牢捆住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绝不是自私的。有私心的人,对人没有感情的人,只是为着从人家那里捞取资本的人,不能搞文学,不能搞创作,他写不出好。”我想,我们今天理解丁玲讲的这个情的更深层的含意,是作家的情应该是爱社会爱民族爱人类,从这个大爱出发,你就不会自私了,这样的情才能把你牢牢捆住。
刘绍棠在《谈乡土文学》里讲道:“鲁迅先生说,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我去写美国,准没人看;芭蕾舞看的人少,《丝路花雨》有人看,它是来自敦煌壁画,结合外国技巧,就很受欢迎。这是表现了本民族的特色,没有民族特色就不行。我爱看老舍的作品,因为它具有丰富的民族特色,北京味十足。外国研究中国的肖红、赵树理、沈从文,就是研究中国风格的。所以我提过,土就是洋,洋就是土。”刘绍棠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一贯把根扎在大运河淌过的“山楂树”,他的根吸收着民族的水,根深叶茂。民族风格是靠“养”的,养分来自深深地扎根,离开根,何来养分!
韩少华在《散文文体美简述》里讲道:“散文不是绝对不允许虚构,有时还极需要概括。但它的虚构是在枝节上,所谓大实小虚,如冰心先生所说:‘大体上是我亲身经历’。”我理解这个“大实小虚”的“小虚”就是想象,联想。只有想象才能高于生活。散文所反映的生活如果不是高于生活,就没有典型意义了。
周习在鲁院的学习结束了,文学真正的开始应是在这个结束之后。我想作家的摇篮,就是文学的起点。毕竟这里是一个新的里程碑的起点。我写完这个序言是京城的深夜,举目望望窗外,漫天密集的星辰和遍地的灯火流萤,交辉相映。我将目光回到稿纸,轻轻一笑:且等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