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之所以要为自己时代的一群小人物写一部《创业史》,就在于柳青的写作不是一般小花小草的境界,而是那蔽日遮天莽莽森林,是在心里惦念着文学中久违的国色天香。文学要不要介入那种名为“国运”的东西?《创业史》所体现的文学精神再争议几十年,或者更有价值。
文学在发生之初,很难明白其中对错或者好坏,即便有即时的评说,往往与高下无关。文学是一种源远流长,是对既往有益有用有意义经验的不断积累,这样的写作才是有效的写作。一种风范的形成,在于文学之根扎在该与家国命运关联就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该与民族兴亡血脉相通便理直气壮地慷慨舍身的地方。任何树叶都是树叶,任何生活都是生活,世间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人世间也不存在两种完全相同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是生活,另一个人的生活也是生活。牡丹奉为国色天香之际,松竹梅并没有在人间失传。牡丹沦落风尘千年,同样不能代表松竹梅就是亘古不变的艺术真谛。
前几天应邀给“华师一附中”写了一幅书法:忘掉年龄,牢记时间。这是个人的有感而发。对于瞬息万变的所谓“现代性”,接下来文学要做的正好相反,是如何从分秒必争的“时间”里逃出来,回到岁月的“年龄”当中。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这是《蟠虺》开篇的一句话,无论在哪个年代,作家都可以成为松竹梅的痴迷者,但是,一个时代的文学大道是要懂得牡丹如何成为国色天香,又如何没有成为国色天香的意义,还要理解不再国色天香了的牡丹不曾在民间消失片刻的隐喻和暗示。虽然不可以将“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作是对文学思潮的随波逐流,但是,“不识时务者为圣贤”才是这个时代的文学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