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翻译就是作品,我觉得现在的文学史正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而在孙郁的这本书里面,他恢复了文学史的本来状态。
止庵
我跟老孙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每一本书我都看过,《民国文学十五讲》(孙郁著,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本书在老孙的作品中,应该不是分量最重,但很亲切。
孙郁是科班出身,是受过正规文学和文学史教育,所以身上有正统的一面。
在这本书里面,在写到鲁迅、写到左翼作家时,包括写萧红,他的熟悉程度,能够调动热情等,就比他写张爱玲,显得更本行。孙郁不太愿意用学院派的某些正规方式来写作,所以作品比较接近随笔。
孙郁对于文本解读,从来不太满足于仅仅是文本解读。他总是去体会后面的东西,他真正关注的是写作中的人。所以在这本书中,谈到曹禺,谈到萧红,确实有他独到之处,有特别的见识。
虽然孙郁是一个现代文学的研究者,但有自己的专攻,我觉得,写鲁迅的他在本书中写的最好的一篇。在一篇文章中谈鲁迅并不容易,因为鲁迅被说得太多了,但孙郁有他的强项,他可以找出那些别人不太关注的东西。在这本书中,有一些是轻车熟路,有一些是经过他进一步的阅读和兴趣才能够做到的。
孙郁有一部分是学院派,还有一部分是读书人,可是从骨子里看,他是一个诗人,他跟其他的现代文学研究者都不一样,但是这点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觉得这是我特别想说的。孙郁对一个作家的理解,特别是从文本到人的这个解读过程,其实是从理论到诗的过程,所以你可以看到他很多句子非常优美,非常诗意。
孙郁在一个句子中,或者一个段落中,或者在一篇文章的起始部分,基本上都有一个哲思的部分,然后他就步步转到诗意,他的起始点是一个理论,而后面则是诗。
比如这样的句子:“他们于冷色里看到的人生,总比那些狂热的多汲取深思。他们不是改革社会的先进分子,却也看在眼光,说出人间的冷暖。”这就非常偏向于诗了,下一句,“文学有时候是个体的自言自语,那声音里自然有民众的合唱里所没有真切的调子”。这就慢慢就变成了诗的感受,我觉得这是孙郁特别独特的地方。
孙郁刚到人大当文学院院长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我跟他说,你写一本文学史吧。老孙说这个不好写,我觉得这本书虽然还不是他最终的文学史的著作,但应该是一个起步。
在这本书里,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事,就是他在这个视野和他的着眼点,不会被我们现有的文学史所束缚。比如说他这里面有几章,我觉得特别好玩,我觉得换一个人,我们还不一定能想得到。特别是“梨园笔意”这一章。这一章,我不记得有人讲文学史会这么讲。但孙郁讲的不是戏剧,他讲的是这里面这些人的作品。
包括书中讲到鲁迅的翻译,其实说实话,“五四”一代作家的翻译作品,应该就是他们的作品。否则的话,周作人怎么会是文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之一,还让他起草文学研究会的宣言,他有什么作品?他当时根本没有作品,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翻译家。你看文学研究会创始人那些人里,有好几个是专门搞翻译的。因为当时翻译就是作品,我觉得现在的文学史正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而在孙郁的这本书里面,他恢复了文学史的本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