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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中国叙事:抗战文学叙事的三个坐标

//m.zimplifyit.com 2015年10月09日07:4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 剑

  ■编者的话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活动落下帷幕之时,对抗战文学的反思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踏上了另一种开始。

  徐剑以诗意的笔法深入反思了中国抗战文学的现状及其所存在的问题。他认为,抗战文学叙事应该放在中国文学、东亚文学和人类文学三个坐标中去考察与评价。他援引福克纳的话说,作家“心底古老的真理”应该是文学的上线,也是底线。

  与此同时,他还提出了这样的思考:当下的抗 战写作是应该秉持尊重、遵守当时战争真实的历史意见;还是站在今人的立场上去审视那场战争,叩问对错、点评失败与胜利;或者按照当时历史意见进行所谓“客 观”的陈述;抑或完全按照作家的战争历史观、和平观、人性观,恪守自己对那场战争思考的独立意见?这的确值得深思。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中国叙事(十三)

  抗战文学叙事的三个坐标

  □徐  剑

  难道惟有普世价值和人文情怀,才是评判人类战争文学优劣的惟一标准吗?  

  抗战文学的书写还是要回到战争真实本身,回 到历史意见本体,回到福克纳矗起来那个人类文学古老真理的本尊,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作家,既是遗憾的,却也是幸运的,拉开了历史的时 空,也许对那场侵略战争看得更加清楚,更能从一个深邃的哲学视点上、从博大的时空域面上、从更高文化和宗教点位上来叙述和反思这场战争。

 

  随着寒蝉声竭,中秋月儿圆,中国作家对这场时隔70年的战争文学叙述,或许又要重新归于寂静。然而,对于军旅作家而言,倘若文学的野心犹存,如 果一直秉持战争文学才是军事文学的至尊之境,那么,这场兵燹与一个民族的自省,这场抗战与一个国家的记忆,这个东方主战场与一部史诗般战争文学的呼唤与孕 育,才刚刚开始。大凡有志于此的中国作家,皆会重整行装出发。

  毋庸置疑,热度未凉的胜利日盛典,文学仅是其中一个小小乐章,却热闹非凡。诗人、小说家和报告文学作家轮番上阵,挥舞如椽之笔,为大阅兵盛典敲 奏了一曲文学的序曲。检视70年来抗战题材的文学创作,有高原而无高峰已是不争的事实,令人感到喜忧参半。所谓喜者,每个年代的作家都完成了自己的书写使 命,留下了对这场战争的个人和民族记忆。所谓忧者,战争已经过去70载春秋,我们至今还没有一部真正意义上关于中国反法西斯战争的史诗之作、巅峰之作、传 世之作,以向人类发声。我们在文学战场上依旧没有从心理、精神、气势、哲学和文化高度、乃至审美与情感层面慑战敌人,征服对手,感动世界。为此,文学评论 家们痛心疾首,慷慨陈辞,开具各种药方。然,万变不离其宗,不是悲伤、悲悯、悲怆之说,便是人性、人道,人伦之理,抑或宽容、宽宥、宽大之怀,最终再落入 揶揄、反讽、寓言般黑色幽默的反战窠臼。难道惟有普世价值和人文情怀,才是评判人类战争文学优劣的惟一标准和尺度吗?难道除了反战之外,中国战争文学攀向 世界文学高峰之路就再没有出口?

  无论是70年前那场喋血之战,还是后来的文学抗战,以至去年在欧美之地展开外交舆论攻防战,中国军人、作家和外交官们赢得都非常艰难。于是,旧 年血泪冲撞于脑际的便有三组主题词:真实、意见、坐标,叩击成三个巨大的战争天问:究竟什么样的文学书写才能最大限度地逼近战争真实、心灵真实、文学真 实?在拉开70年的时空之后,中国作家应该秉持一种什么样的历史意见、时代意见、独立意见?抗战文学到底存不存在中国文学、东亚文学、人类文学的坐标?三 种向度、三个坐标,交错、扭结在一起,拷问着没有战争经历的中国作家的良知、心智以及历史观、哲学观、文学观、宗教观和对战争的思考。

  所幸,这次抗战70周年庆典活动,随着两岸走近,兄弟一家亲,比之抗战胜利50周年、60周年,一些曾被屏蔽的正面战场抗战史得以昭示天下,让 人洞见到了昨天历史如此庞杂繁复;一些隐姓埋名,被时代风尘淹没的国民党军抗战老兵,受到国家的承认、尊重,重新找回了尊严。特别是日本笔部队当年随军作 家的战地写作,亦可窥见一斑,从另一个侧面洞照了过去年代中国人一厢情愿的说辞是多么幼稚可笑。这些日军战史、口述史以及国民党军正面战场史等,无疑令我 们最大限度地贴近了战争的真实与残酷。虽然那场战争的血痕早已经干涸,但历史的伤口并未愈合,梦魇依然。那些褪色的文字仍可如剑戟一般刺穿我们的心脏,似 危峰一样峥嵘,戳破和平天空。之前,中国贤达伟人、先辈长者谆谆教导后代,要将发动侵华战争的极少数军国主义分子与广大的日本人民分开,绝大多数的日本人 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似乎在同一个历史时空中选错了对象,显得过于宽容,过于苍白,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反讽,也给后代带来后患无穷的政治、外交 包袱。要知道,战时的大和民族,已将人类心中深埋的兽性和恶行强占了,每个家庭接到侵华应征入伍通知书的瞬间,可谓欣喜若狂,感到是对天皇效忠的神圣时刻 降临了。母亲送子、妻子送郎上战场时并无伤感,而是沉醉于一种无尚荣光的骄傲里。而作为社会良心的知识分子整体沉沦、堕落,被选中随军侵华的战地作家,简 直就是天大的荣耀,他们写于烽火前方寄回国内的文稿,动辄发行几百万册。这些文学书写根本看不到所谓悲伤、悲悯、同情,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是森林法则、弱肉 强食,是一种杀人为乐、胜者为王的法西斯文学王道与叫嚣。即使到了战后,这些参战的日本作家无一忏悔,一如侵华老兵归国后的集体缄默一样。因此,且不说日 本军人兽行杀戮,只要看看随军和尚片山玄澄在南京城里连杀6名中国俘虏,竟然无半点慈悲之怀,就可以窥见这些日本佛教徒、医学士和小学教师之类,一踏上中 国的土地,便迅速与军部法西斯分子高度融合一致,一支有文化的军队貌似文明,却这样极容易地自觉毁灭人性和人类,这才是我们逼近战争真实时感到战栗和可怕 的事情。所以,在中国发生日本兵用刺刀挑着小孩屁股举向天空,在南京城里两个日本军官挥战刀比赛杀人纪录,杀害赵一曼的凶手在她生前变态般性虐暴行等等, 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都不足为奇了。

  越接近这些战争真实,中国作家的心灵就越无法平静,这种真实会把良善尚存的人逼得发狂,笔指天问。由此,我想到何建明写南京大屠杀时仰天俯地的 十问,想到华人女作家张纯如面对南京杀戮演绎成人生魔障,而无法解脱时,惟有以死了断。亲历战争的老一代作家田间、冯德英、刘知侠,目睹战争真实场景,以 枪作笔,以剑舔墨,发出中国人民最后的吼声,这正是那代战时作家心中的文学真实。为此,我们得以读到田间的战斗短诗:假如我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我 们/还要用手指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是奴隶/。我们得以看到铁道线上、微山湖畔,那些飞车走壁的快乐英雄,弹着土琵琶扑向敌人,这也许是最早抗日神剧 的鼻祖了。毋须苛求于这些经历战争的作家在面对同胞血溅大地时,还能冷静、客观,甚至要悲天悯人,宽宥敌人,那简直是对他们心灵真实的最大亵渎。由此,亦 给今天遥望那场战争的年轻作家画下了一个问号,当下的抗战写作,我们的心灵真实与文学真实,究竟是应该秉持一种尊重、遵守当时战争真实的历史意见;还是按 照70年后已经变化了的战争与和平的思考,站在今人的立场上,去审视那场战争,叩问对错、点评失败与胜利;或者按照当时历史意见进行客观的陈述——一个问 题突兀而来,这些历史意见之中,有多少又是重新叙事时虚构和戏说过了的?——抑或完全按照作家的战争历史观、和平观、人性观,恪守自己对那场战争思考的独 立意见。这其中的选择,对于每位作家的心智、情感、理性而言,都是一场炼狱和考验。

  战争的烽火早已寂灭,雄关漫道,苍山如血,只留下一抔战争的冷灰,携带着战争文学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并在这些废墟之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坐标,即 抗日战争中国文学、东亚文学和人类文学的叙事坐标。孰重孰轻,谁左谁右,忽高忽低,斯人斯文,谁更接近人类普世的文学标准?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福克 纳在战后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答辞里,对于战争文学的叙事,早作了响亮的回答:“一位作家在他的工作里除了心底古老的真理之外,不允许任何别的东西有容身之 地,没有这古老的普通真理,任何小说只能昙花一现,不会成功。这些真理,就是爱情、荣誉、怜悯、自尊、同情与牺牲等感情。若是他做不到这样,他的气力终归 白费。因为他不是写爱情而是写情欲,他写的失败是没有人失去可爱东西的失败,他写的胜利是没有希望和同情的胜利,他不是为满地白骨而悲伤,所以留不下深刻 痕迹……”毫无疑问,福克纳划出了一条人类文学的上线,也是底线。用这条上线、底线来审视中日战争期间的中国文学、东亚文学和人类文学的坐标,偏与正、深 与浅、高与低、成功与毁灭,一目了然。中国作家站在中国叙事视野下讲述中华民族被蹂躏、奴役和反抗的故事,而日本作家却在大东亚共荣圈的天空下,以占领 者、胜利者姿势讲自己的故事,皆完成了作家自己对本族的战争发动,鼓蛊与激荡。然而遗憾的是,中国作家的抗战叙事,并没有耸立成一座非人工所造的世界文学 丰碑。同样,日本作家的侵略纪事更是一地鸡毛,不值一提。还有评论家们指点迷津的人性、人道和反战究竟走了多远,对于抵近人类文学的高峰,还有几里路程, 一望便知。

  历史往往是经过风雨和岁月沉淀之后才看得更加清楚。一场中日之战,将两个民族的爱恨情仇都卷了进去,并纠缠至今。对于中国军事文学的写作,一场 新征途的冲锋号刚刚吹响。显然,70年来中国抗战文学、东亚文学和世界文学的坐标,我们皆已经尝试过了,问题是如何从前人已探索过的路径之外,解决好如何 写,在哪个坐标下写的问题。窃以为,还是要回到战争真实本身,回到历史意见本体,回到福克纳矗起来那个人类文学古老真理的本尊,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没有 经历过战争的作家,既是遗憾的,却也是幸运的,拉开了历史的时空,也许对那场侵略战争看得更加清楚,更能从一个深邃的哲学视点上、从博大的时空域面上、从 更高文化和宗教点位上来叙述和反思这场战争。让满地白骨跃动的磷火,重新点亮文学的星空,不论对敌后抗战还是正面战场牺牲的勇士、烈士和黎民百姓,都应该 给予应有的尊重与虔敬。70年前,3500万白骨堆集成荒冢般的不周山,一个个孤魂野鬼徉徜于卢沟桥、淞沪、台儿庄和太行山、中条山以及武汉、长沙、常德 和衡阳城郭之上,用倒下大写之人的喋血牺牲,写就了一部皇皇大书,等着中国作家去记录,刻成碑碣般的文字。因此,我们需要最大限度逼近战争的真实,站在战 争旧址上,对旧年血痕进行文学书写和反思:为何当年慷慨赴燕市的壮士最终沦为汉奸第一人,为何八女投江换来一命的抗联师长最终投敌?为何正面战场大规模阵 地狙击之战皆以失败、撤退而告终?为何出卖杨靖宇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胞?无数中国抗日志士和家庭的故事都像雪花一样飘逝了,等着中国作家去扩容,去放大,去 复原成一曲曲战争和人性的黄钟大吕。

  抗战70周年胜利日庆典落幕了,又一个逢十大庆的日子旋转回到零公里处。假如中国作家少一些功利,少一点为节庆一拥而上的书写,沉静下来,气沉 丹田地十年磨一剑,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到来时,中国军事文学是可以拿出一两部站在人类文学巅峰上发声的传世之作来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剪纸作品《勇往直前》 闫  巧 作剪纸作品《勇往直前》 闫 巧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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