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少年的成长过程中,阅读是不可缺少的一个关键环节。读好书对青少年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和个体人格的养成都可以产生重要的影响。那么,什么 样的书是有利于青少年成长的好书?许多家长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名著、文学经典一定是不会错的。由于青少年的阅读能力有限,大部分世界名著是很难被他们接 受的。于是,不少出版社推出了所谓的名著缩减版、改编版,试图以改编后更简单的故事和更直白的语言,打开青少年读者的内心。也正因此,国内童书市场上的名 著改编版、压缩版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在某大型网上书城中,仅中国四大名著的改编读物就有上千种,其中大部分是针对中小学生的少儿版。
改编的经典还是不是经典
这样的书籍真的会如家长所期待的那样,对青少年的成长带来好的影响吗?在采访中我们发现,大部分儿童文学专家对此持审慎的态度,大家首先肯定了 改编文本对孩子们阅读兴趣培养的积极影响,但同时,目前的改编图书中存在的巨大问题也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大部分专家并不推荐这样的图书给孩子们阅读。
据方卫平介绍,目前市场上所谓的名著“改编”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内容上经过了节选、缩写、改写(包括体裁的改变),二是呈现方式上的变化,如 篇幅、插图乃至文字风格等等的不同。他认为,并不是所有的文学经典都适合改编后给孩子们阅读。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这些书籍的质量可谓良莠不齐,泥沙俱 下。汤素兰说,今天市场上众多的所谓名著精读本,其实并不是改写,只是“缩写”,保留的只是故事梗概,作品真正的精华部分——场面的描写、人物的对话、生 活的细节全都没有了。她曾经问过许多小朋友:“你读过安徒生的《丑小鸭》吗?”小朋友们都说:“读过。”当她问他们《丑小鸭》的开头是怎样写的?他们都会 这么说:“有一只丑小鸭,它非常丑,大家都不喜欢它……”这样的阅读,最多只是读到了《丑小鸭》的故事和这个故事讲的道理,而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它不只是 有意义,还有声音、有色彩、有气味、有说话的特殊的语境。当它只留下意义之后,就好像山川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地图。
面对这种情况,大部分专家建议有能力的孩子可以直接阅读原著。安武林提倡“什么年龄读什么书”,他认为,古典四大名著并不太适合改编,因为目前 孩子的阅读量很大,阅读速度很快,常常是半小时、一小时就翻完一本所谓的“名著”。同时,古典四大名著中有一定的文言,改编成现代语言之后显得不伦不类, 失去了原有的语言特色和文学韵味。萧萍说,名著的经典性是不可替代的,再好的缩编,都会损坏它原来的气息、结构,尤其是作品细节。名著之所以为名著,恰在 于它的不可替代性,在于作家用毕生来沉淀他内心的思想,这是一种缓慢的储存和发酵,最终才酿成甘美深厚的作品。读原著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但这种难度会教 会孩子慢慢走近一个伟大的心灵,并尝试用生命经验与大师对话。
对于年龄更小一些的孩子来说,直接阅读原著当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对此,家长们其实真的不必着急。陆梅认为,文学经典的优秀,它能经历时间 淘洗流传至今,一定是涵括了作者深切的审美体验和精神创造,小至每一处闲笔,大到思想、艺术的呈现,故事的讲法、线索的铺排……好比曹雪芹的《红楼梦》, 如此繁复的人物关系、人生世相,再高明的改编都很难完整体现原著精髓。古今中外那么多优秀图书,你穷尽一生也看不过来,何至于急着看缩编本的名著呢。对于 孩子的阅读,作为家长和老师,我们不该鼓励那种急功近利、浮皮潦草的偷懒行为。我们阅读,是为了从书中发现自己、矫正自己、完善自己、纯净自己。一本好 书,你读不懂、看不进,不是你和它无缘,而是未到和它相逢的时候。
改编者的素质很重要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改编版名著都是失败的。在谈及文学史上将经典改编为儿童读物的成功例子时,汤素兰、方卫平、安武林不约而同地推荐了19世纪 初英国兰姆姐弟编写的《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他们认为,这部作品从莎士比亚流传下来的37部戏剧中精选了比较适合儿童读者接受的20部作品,做了故事 化、儿童化的改写,同时又努力再现莎翁戏剧的思想和语言风貌,成为文学史上为儿童改编经典作品的一个经典事例。还有一些经典名著因不同形式的改编而“放 大”和“延长”了原著的艺术生命,比如,《西游记》里的“三打白骨精”、“大闹天宫”,《水浒传》里的“风雪山神庙”、“武松打虎”等经典章节都被改编成 了连环画、动画片乃至各种剧种的舞台艺术。陆梅认为,既适合青少年阅读,又适宜改编成图画书、动画片、儿童剧的是那些源自民间,比如“木兰从军”的故事, 既有民间口传色彩,又经一代代诗人、选家妙笔而成经典的文本。此外,一些人物故事和线索情节比较清晰的章回体小说也适合改编。
从《莎士比亚戏剧集》的例子出发,方卫平分析了改编作品成功的原因,首先是改编者在面对经典时要怀有一份恭敬之心,这决定了改编的立场和态度; 二是改编者应该具有深厚的文学素养,比如《莎士比亚戏剧集》的改编者,弟弟查尔斯·兰姆是著名的散文家,对莎士比亚戏剧深有研究,姐姐玛丽·兰姆也有着当 时妇女中罕见的、极高的文学素养;三是改编者要深谙儿童的趣味和阅读心理。他认为,如果改编者对经典或名著的研读、体味不足,改编的态度又很随意,那么改 编的过程就可能使精髓、风貌尽失。这不仅会伤害经典,也会伤害儿童的阅读。所以,经典、名著的改编者、出版者应该怀有对经典和儿童双重的敬畏之心才行。
对名著进行改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对原作和作者相当熟悉的人,在改写的时候也不一定能真正保留原著的精华。汤素兰以比利时作家梅特 林克的戏剧《青鸟》的改编情况为例,说明了这个问题。梅特林克的妻子伦勃莱特曾把《青鸟》改写成童话,以便更适合孩子阅读。但是,将这两部《青鸟》对比着 阅读便会发现,如果梅特林克的《青鸟》是一颗钻石的话,被伦勃莱特改写过的《青鸟》最多只能算是一颗人造水晶。
在目前的国内市场上,改编名著的佳作迟迟没有出现。相反,一些滥竽充数、似是而非,甚至有严重“硬伤”的作品正在各大图书市场上堂而皇之地展现 在读者面前。例如,某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青少版)就对原著情节,甚至一些经典的诗词曲赋进行大幅度删减,将120回减至40回,把原本意蕴深厚的文 学经典缩减成了27个小故事;某注音版《绿山墙的安妮》居然把原作中马瑞拉听到林德太太对于领养孤儿的一番负面新闻之后而更加惴惴不安,改写成了“林德太 太的这番话并没有影响到马瑞拉”,造成前后文的矛盾……究其原因,国内大部分的改编版名著,其作者多是在校学生、出版公司找来的写手,他们的文学素养有 限,对原作也缺乏敬畏之心,这便决定了最后面向读者的图书也存在着巨大的隐患。这样的作品不仅不利于青少年的阅读,甚至也是对原作本身的不尊重。
改进的努力与尝试
卡尔维诺在阐述“为什么要读经典”时曾说:“青少年的阅读可能(也许同时)具有形成性格的作用,理由是它赋予我们未来的经验一种形式或形状,为 这些经验提供模式,提供处理这些经验的手段……当我们在成熟时期重读这本书,我们就会重新发现那些现已构成我们内部机制的一部分的恒定事物,尽管我们已回 忆不起它们从哪里来。”可见,阅读经典文学作品对于少年儿童的影响并非是即时的,而是历时的。
目前国内市场上的一些所谓改编版名著存在质量问题,对于青少年的成长并不一定会起到积极正面的作用,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出版商无法抵抗利益的驱 使。这样的出版目的很容易产生急功近利的作品,既不能为读者增添情感的养分,也不能领略到文学的美。方卫平认为,要做好经典、名著精读本出版这篇文章,业 界人(包括编写者、出版者、阅读推广者等)的专业情怀、操守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想着赶紧到出版市场上去分一杯羹,那么,所谓“精读本”很可能只会是一些 埋汰经典、伤害名著的东西,最终不仅伤害名著,伤害读者,也将伤害出版自身。
如何正确地引导青少年阅读名著、体会经典之美,是目前摆在出版界和儿童文学界的重要问题。汤素兰认为,每一个年龄有每一个年龄段该读的书。有些 文学经典孩子们长大后自己会去读,不需要过早地把它快餐化后塞给孩子们。当然有些文学经典内容太过芜杂,可以选择最精粹的部分介绍给读者,比如《格列佛游 记》和《一千零一夜》这样的作品,往往只需要选择最精彩的故事部分去阅读就可以。但是大多数的文学经典,还是应该读原著。一旦把它快餐化之后,反而会败坏 了孩子们的阅读胃口。
在这方面,李学斌曾主编的“世界经典文学小学生分级阅读文库(48卷)”或许可以视为一种尝试。据李学斌介绍,这个文库采取的是“两步走”的策 略:一、通过编译、润饰、修改,加强世界经典文学的“文学本体性”与“审美当代化”;二、强化阅读指导,突出“文学阅读”的价值取向与教育关怀。而这也恰 恰正是这套缩减本“经典文库”区别于市面上诸多“同质化”世界经典儿童文学改写本的优势所在。在内容改写方面,为维护并提升“经典文学”的精度和纯度,策 划者特意邀请了薛涛、少军、袁秀兰、蒲灵娟、张菱儿、魏捷、俞愉、卢颖、赵华等具有儿童文学创编经验的作家、研究者、编辑担纲编译、修润、缩略、修改工 作,基本保证了这套“经典文库”的内容和质量。
在国外,“分级阅读”的阅读模式和出版方式已经比较成熟,分级的标准很简单,就是各个年龄段孩子所能掌握的单词量。而在国内,由于汉语本身的特 殊性,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所谓的“分级”,无疑是有问题的。在这种情况下,“分级”的标准到底应该如何制定和确定,需要更多的专家、学者、出版界人士 共同探讨、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