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张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
每个作家都纠缠于两个最基本的问题:写什么?怎么写?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既关系到作家本人也关系到读者,即:你 写出了什么?这也是叙事作品的终极诉求。张者的《桃夭》正是在这一诉求的路上走出自己的个性,并试图勾勒一代人,准确地说是上世纪60年代生人的心灵地图 和精神谱系。
60年代出生的人,今天确实已经进入怀旧的年龄,陈年往事构成了经验世界的真实图景。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用怀旧的方式寻 找成为现在的“我”或“他”的原因。寻找,是因为质疑,是因为入梦,更多是出于对人生的思考,进而试图去捕捉庸常生活状态下的精神脉动。所有的怀旧,都是 冲着“旧”去的,这也是叙事的动力之一,因为故事本来就是“旧事”。但这代人更大的渴望在于对当下的呈现,并以此为跳板眺望未来。因此,张者最大的贡献不 在于表现了诸多生活的细节,而是在现实与过去、未来的反复激荡中呈现一代人的精神隐秘。
《桃夭》从中年律师邓冰的离婚说起,讲述了一群 曾心怀文学热忱的法学专业大学生30年后逐渐陷入中年危机的生活现状。80年代的浪漫诗情,在重返母校聚会的大学同学身上已经风流云散。如今的他们遭逢接 踵而至的荒诞、煎熬与悔恨。作家总是以故事做诱饵,促使我们走进生活的内部,搅动我们的心神,牵引我们的追寻和探问。
我感兴趣的是作家 张者的动机以及达成目标的可靠性。即便是在描述过去,张者的叙事也带有极强的现实感。在对当下生活的描述上,他几乎与现实生活同步推进。在叙述结构上,他 也动用了诸如悬疑、传奇等极具当代性的元素。语言上更是相当的保鲜,这让《桃夭》读起来相当有趣,甚至让人恍惚间以为不是在读小说,而宛如在生活中。
那时的大学生是社会精英式的人物,而法学专业的大学生,更是理性的化身,他们与80年代的整体氛围存在着不同层面的冲突。人物的主体性在这种冲突中有可 能自然生成,这首先是时代使然,而张者精心捕捉到了这一面。我们由此发现,这些看似神秘的大学生的校园生活,与一般的大学生并无本质性的不同。他们的情感 生活,也是那个时代普遍性的冲动释放。他们当下的生活,基本上也是我们所有人精神上的某些映射,隐藏着一代人的精神特征和情感脉络。邓冰这位诗心未泯的律 师,他自证有罪的行为被看作精神错乱,同学们瞒着他做了一场模拟审判,无疑是小说中饶有趣味的华彩乐章。邓冰的诗意,既是往日时光的残留,也是处于纷乱生 活中潜伏的清醒的写照。我们已经无法分清究竟是邓冰反常,还是他周围的人反常。而这恰恰是小说最具价值之处。
这是一部叙事比较独特的作 品,以平常而别具一格的视角写出了一代人独有的情感纹理和精神质地。语言灵动、诙谐,流动着淡淡的忧伤和慵懒。小说视野宏大,但句句指向生活的细部。生活 于其中的人们保留着初心,却自觉或被动地跳入了欲望的河流,在泅渡或沉没时发出的笑声让人百味杂陈。他们从80年代向我们走来,他们以为把困境远远甩在了 身后,困境却一直如影随形。
突围与挣扎,成为这部作品的主色调。这一群60年代生人试图以各种方式撕碎种种的纠缠,冲破困境的压制。抑 或,人生就一直是在困境中,永远无法走出?如果说“80后”一代纠结于怎么办,那么现在的“60后”则彷徨于曾经的梦想和当下的现实之间,纠结于怎么说。 从大叙事的角度而言,80后与60后的处境是一样,都在记忆与现实的漩涡里寻求突围,进而展开一系列的选择。我愿意把《桃夭》看成是一次博弈式的对话,与 时代的对话,与自我的对话。在多层次的对话中,一代人的经验图景渐渐清晰,一代人的精神内核渐渐显露。我看到了张者为此作出的种种努力。生活在继续,小说 也在以自己的生命生存着。我们都在路上,我们一直在路上。生活的脚步如此,小说的叙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