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海棠无香,她恨鲥鱼多刺,她恨红楼未完。谁能想到,彼时年仅23岁的张爱玲竟能“写满”了一个女子的恨与爱。作家王安忆昨天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坦言:“我一定写不出这样的曹七巧,只有张爱玲敢写得那么狠。”
王安忆把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改编成话剧是7年前,当时许鞍华向王安忆提出,能否改编《金锁记》,王安忆一口答应下来了,她觉得改编戏剧剧本是一个挑战。
张爱玲在《金锁记》中道:“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但是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读她的小说,会有一种暗流汹涌的感觉。王安忆说,写小说只要抓住“时间”,但写戏剧还要感知“空间”。写影视剧,有些语言和环境的复杂性、细致性都可以通过艺术手段来营造,但舞台上却必须实实在在地演,没有可借用的东西。
在《长恨歌》中成功塑造了“上海小姐”王琦瑶的王安忆,在做《金锁记》编剧时却陷入了苦恼。在她看来,“怨妇的形象总是相似的,除了曹七巧”。王安忆说,真是无法将曹七巧类比成文学史上任何一个经典形象,她认为曹七巧“不像王熙凤,不像卡门,也不是查泰来夫人,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像什么”。
“具体地说,创作剧本就是要写好每一句话、每一个人”。谈起三易其稿,王安忆笑称这是一段从“文”到“戏”的过程。第一次写完后,她曾送去给导演黄蜀芹看,没想到黄蜀芹评价挺不留情面的,直接说:“这写得不像戏!”王安忆说当时真的深感挫败,只能从头再来,就这样来来回回磨了三次。
而导演许鞍华似乎从未担心过剧本的问题,在与王安忆通了一个电话后,许鞍华再没有“打扰”过王安忆的创作进程。对于这位金像奖导演来说,2009年的话剧《金锁记》创作是许鞍华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戏剧。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选择《金锁记》,它有什么现实意义?”对此,王安忆说自己并不是为了观照现实而选择改编这部作品的,在创作过程中一直在想象曹七巧的处境。“生活在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里的女人,是不是感到万分绝望?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人,怎么能用希望来勾引她?《金锁记》很残忍。”
岁月从曹七巧的可以直推腋下的手镯里徐徐地溜走了。“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张爱玲写的这段,成为话剧《金锁记》的最后一幕,也是让王安忆印象最深的。曹七巧无力地倒在床上,她吃力地举起手臂看着自己青春洁白的岁月被腐蚀地只剩一具躯壳。
曹七巧坠入命运的深渊,使得《金锁记》这出悲剧让很多人感到灰暗与绝望。王安忆的处理是,在保留原著中曹七巧一生故事主线的基础上,对七巧的儿女长白、长安之间做出了重要取舍:将长白的戏份全部删掉,将剧情集中于曹七巧母女身上。“舍”长白,是因为后续的故事太过阴暗,“留”长安,是因为曹七巧的复仇需要一个对象——同为女性之身的女儿,她将自己的仇恨转嫁到女儿的身上。王安忆认为,改编的过程,其实是对张爱玲理解的过程。
王安忆坦言相比于十年前,如今“张粉”的数量已经成长起来,或许日后根据她的经典作品改编的舞台剧、电视、电影或其他艺术方式也会越来越多。
说到改编《金锁记》的核心与要旨,王安忆总结了一些心得:“我认为,一则要找到真正合适改编的剧本;二来,在进行再创作时,编剧也绝不能失去了自我。”记者 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