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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海慧:不负喜剧时代

//m.zimplifyit.com 2015年11月09日08: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谷海慧

 虽然北京戏剧舞台近一半是喜剧场,虽然喜剧性因素已然成为当下戏剧作品的调味品,但我们喜剧创作中还有很大的缺项。缺的是什么?从喜感类型上看,讽刺喜剧不够壮大;从构思方法上看,结构喜剧数量有限。

不负喜剧时代

□谷海慧


  不久前,东方剧院正式更名为北京喜剧院。北京,不,应当说中国有了独立的喜剧院。这在当代戏剧发展上无疑是一个创举。虽然事实上,早在几年前, 北京戏剧舞台就已一半是喜剧场,但为喜剧提供独立的专业剧场,一方面说明喜剧获得了正宗地位,另一方面则必然进一步促进喜剧艺术的蓬勃。无论从哪方面看, 这都是值得欣喜的。因为喜剧既是时代的风向标,又是民间智慧与生趣的展现。喜剧发达与否,某种意义上标志着一个民族的文明与开放程度。

  虽然传统戏曲流脉绵长,其中也选出了《救风尘》《玉簪记》《看钱奴》等“十大”喜剧。但总体上看,我们的喜剧意识是有些褊狭的。出于对“哀而不 伤,乐而不淫”、“和而不同”中和之美的追求,中国古典戏曲中的喜剧性因素并不发达,尤其受传统思想中重道轻艺倾向的影响,中国古典戏曲中的喜剧性因素受 到了主流文化的贬抑。因而,它或者泛化为一种情感的愉悦,即“喜”——喜悦,欢喜,大团圆,譬如王实甫的《西厢记》、关汉卿的《救风尘》;或者异化为油 滑、低俗,譬如早年间天津的落子戏、东北的二人转等地方戏。因此,传统喜剧中,我们历来多滑稽而少讽刺、幽默。即便话剧艺术在中国落地生根后,喜剧也未能 获得长足发展。在民族战争、文艺论争、政治运动交叠的时代光影下,我们不得不叹息:我们没有遇上一个恰当的喜剧的时代。

  什么是喜剧的时代?简言之,就是一个包容的时代。只有一个包容的时代,才能为喜剧提供必要的滋养。这就要从喜剧的构成要素及相应的喜感类型说 起。讽刺、幽默与滑稽是喜剧的三大要素。虽然三者之间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其差别和界限也还是比较明显的。通常而言,讽刺的目的在批评与揭露,它尖 刻、锐利、强烈、浓重,因此最需要时代的包容。而幽默是喜剧中较为温和、含蓄、深沉的特殊样式,重在趣味与启迪。它使欣赏主体产生会心的微笑,来表达美对 丑的优越,高对低的宽容。也只有在一个包容的时代里,创作主体才能够有足够的心理上的宽容,才能有幽默的余裕和优游。滑稽是一种对旁人无伤的丑陋和乖讹, 重在消遣、娱乐,或者说搞笑。表面看起来,滑稽对外在环境的要求不高,但血雨腥风或山雨欲来的时代氛围中,恐怕也滑稽不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上世纪90年代 前,虽然偶有令人惊喜的喜剧作品问世,但整体上各种类型喜剧发展并不均衡且缺乏持续性的原因,也是我们将喜剧看作是时代风向标的理由。

  换个角度看,自上世纪90年代喜剧逐步勃兴,至新世纪以来喜剧艺术日渐繁荣,恰是因为我们遭逢了喜剧的时代。

  喜剧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就是容纳的时代与开放的时代,就是民间智慧与生趣能够获得自由表达的时代。衡量一个时代是否有喜剧生长的土壤至少有 三个标准。其一,我们能不能讽刺?讽刺虽然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最易使喜剧变简的支流,却也是喜剧必不可少的题中之意,同时它也是对时代环境和氛围要求最高 的。杨履方的《布谷鸟又叫了》、沙叶新的《假如我是真的》等作品遭到批评,皆因讽刺的锋芒。然而,只要有讽刺,就一定有刺痛;也只有刺痛,才能彰显讽刺喜 剧的价值。近年,《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厕所》《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等讽刺喜剧广受欢迎,正说明我们对讽刺喜剧的需要。其二,我们敢不敢自嘲? 自嘲是近年来极为流行的民间文化语态。喜剧创作中,自嘲是一种艺术策略。通过自我嘲讽和揶揄,喜剧完成的是正视自己所处环境、所代表群体或自身弱点的任 务。事实上,自上世纪80年代末期王朔作为文学界的黑马冲杀出来,我们的喜剧式表达就实现了一次语体解放。语体解放的背后是精神解放。当《思凡》《切·格 瓦拉》大胆亵渎神圣、自我调侃、表达质疑时,中国戏剧正在以喜剧的方式实现着精神解放。其三,我们善于不善于搞笑?搞笑恐怕是近年戏剧人运用的最多的喜剧 手段。以“戏逍堂”和“开心麻花”为代表的快餐喜剧,就是将搞笑作为主要的喜剧手法,不求深刻意义,但求一刻开心。虽然这些以搞笑为目的的作品很难留下精 神印记,但欣赏它们的年轻观众群显然是一个能够享受精神上放松的群体。上世纪90年代以来,周星驰喜剧电影的流行,在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年轻一代精神松弛 度与审美习惯的改变。而只有精神放松的民族才能培育健康的喜剧精神。回顾上世纪90年代至今的20余年,过士行、王宝社、陈佩斯等优秀喜剧作家日臻成熟, “闲人三部曲”、“尊严三部曲”、“民生三部曲”等纯喜剧作品的问世与广受欢迎,“戏逍堂”、“开心麻花”横空出世、票房大卖,以及舞台上那些正剧、悲剧 作品对喜剧元素的吸纳……这一切都让我们看到:我们的时代越来越能够容许善意的讽刺,能够接受勇敢的自嘲,能够以婉而趣的态度看待搞笑。因此,我们有理由 说:我们已经遭逢了喜剧时代。

  如今,国内首个喜剧院成立,让我们对喜剧时代的认定与期待更加理直气壮。可是,“遭逢”并不意味“不负”。如果我们没有能留得下的、有精神价值的喜剧作品的话,有可能,我们会与这个喜剧时代擦肩而过;有可能,我们只在锣鼓锵锵中留一场空喜。

  虽然北京戏剧舞台近一半是喜剧场,虽然喜剧性因素已然成为当下戏剧作品的调味品,但我们喜剧创作中还有很大的缺项。缺的是什么?从喜感类型上 看,讽刺喜剧不够壮大;从构思方法上看,结构喜剧数量有限。目前,我们的讽刺喜剧多停留在讽刺社会现象层面,如《活着还是死去》《厕所》《两只狗的生活意 见》等,富于人性深度的作品凤毛麟角。并且,即便讽刺社会现象的作品也不多见。事实上,讽刺喜剧发达与否,不仅是特定时代文化语境包容度的标识,也能成为 考量知识分子文化心态的参照。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讽刺喜剧兴盛一时,不但陈白尘创作了重要作品《乱世男女》《升官图》,欧阳予倩的《越打越肥》《旧家》、 老舍的《面子问题》、宋之的的《群猴》等也都产生在那个时期。那个时代的文化语境并未见佳,可贵的是剧作家们的救世之心。真正有责任意识的知识分子,在逍 遥与拯救之间,会自觉地去选择拯救。讽刺喜剧虽然仅仅是喜剧的一个类型,但它在映照、补救世道人心可建奇功。

  此外,还应注意到:当下一些喜剧作品不很讲究情节的合理性、结构的严密性、人物性格的丰富性。拼贴式结构是最受目前流行喜剧青睐的手法,将时事 热点、新闻事件、流行语料组合起来,观众在任何时段走进剧场,都不会因为遗漏了部分情节而焦虑,因为情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段落中都要能找到笑料。 能像过士行、王宝社、陈佩斯等人创作的《棋人》《托儿》《阳台》类的结构喜剧越来越罕见,喜剧创作中的高级智慧也日渐稀少。莎士比亚、莫里哀式有难度的古 典喜剧结构方法在中国当下喜剧中只惊鸿一瞥,更多的创作者选择了拼盘杂拌的捷径。这大大降低了喜剧创作的智力含量和情感深度,影响了人们对喜剧创作本应持 有的敬重。

  自然,有各式各样的剧作家、有各式各样的观众,就有各式各样的喜剧。但是,当喜剧性因素越来越成为人们表达自己对世界的体认、宣泄内心焦虑最为 平易而有效的方式时,喜剧的精神品质理应获得提升。尤其当我们遭逢了喜剧时代,就理应为当代喜剧补充元气,把喜剧做成真正的艺术。北京喜剧院的成立,当促 进更多喜剧作品、喜剧精品产生。惟此,我们的喜剧院才不会仅仅成为傻笑傻乐的空场;我们才能不负这个喜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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