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家是甘肃临夏的一个回民小镇。大河家,因黄河古称(大河)得名,因大禹治水闻名。大——河——家,这三个字组合到一起,便有了特别的韵致,风华从朴实中出来。
到达大河家时,已暮色四合,街道越来越空旷、安静,偶有成群骡马悠悠然走过;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惬意地散步,一群女人在欢快地跳舞,舞曲是优美的花儿和藏歌。
是夜,我宿在黄河边的旅馆。
凌晨4点多,一阵高亢的唤礼声凌空骤起,我猛然惊醒,屏息聆听,却已万籁俱寂;过了几分钟,清真寺的邦克声再度高扬,紧接着,鸡鸣狗吠,然后,天地间又是无比宁静,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一种极致的美,带着不可言说的神秘,直抵灵魂深处。这样奇妙的遭遇,于我是平生第一次。我激动不已,拉开窗帘往外看,只见远处灯光若明若暗,让我感觉暖意融融。
天刚亮,我迫不及待出门。
站在大河家大桥上,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不闻“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四周回荡着微风,清澈的黄河水,波澜不惊地从我脚下流过。黄河一路狂欢奔腾,冲出积石关后,立马收敛起野性,变得波平浪静,使大河家得水藏风。
积石关为古二十四关之首,关内“积石神功”为河州八景之首。积石峡两山对峙,隐天蔽日,山势险峻,峭壁千仞。在史书上,“积石雄关”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理名词:《大河赋》载,“览百川之弘壮,莫高美于黄河;潜昆仑之峻极,山积石之嵯峨。”“双峡中分天际开,黄河拥雪排空来;奔流直下五千丈,怒涛终古轰春雷。”(解缙《题积石》)“地险天成第一关,岿然积石出群山;登临慨想神人泽,不尽东流日夜潺。”(清·李玑)“美哉,山河之固,金城形胜,莫有过此者,皆大禹圣人神功也!”(刘卓《题积石》)
积石关是大禹治水的源头。据《尚书·禹贡》记载,大禹治水,“导河自积石,至龙门,入于沧海”。稀世珍宝青铜器“遂公盨”上的铭文,不仅记载了大禹治水,还记述了“禹”是夏王朝的奠基人。没有大禹,便没有夏,更没有“华夏”。
大河家,是华夏文明最重要的发祥地之一。
在大河家,一河分两省,一镇连五县,一桥联五族;大河南北两岸,也正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隔河相望,是积石山脉分水岭,黄河水贴着山根流淌,青海省民和县官亭古镇就在百米之外;古有“官亭伺候”之说,迎送官吏都在此地。顺河眺望,是古丝绸之路之要冲:临津古渡。千百年来,积石关前的大河家渡口,以水运沟通着陆运,以中原沟通着西域,以中国沟通着中南亚,边将戍卒、商贾行人络绎不绝,张骞、隋炀帝、成吉思汗……都曾在此地渡过黄河;王震大军强渡黄河挺进青海,临津古渡功不可没。
眼前的临津渡口,萧索、静默,只有遗存于黄河岸边的两墩石锁、孤零斜吊于河面的一条铁索,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保安腰刀,是大河家另一张名片。当琳琅满目的保安腰刀映入眼帘,恍然间,我似乎穿越到了冷兵器时代。大河家是保安族聚居地。民族瑰宝保安腰刀,是保安族的骄傲,曾是“西北王”马步芳部的主要装备,其制作工艺列入国家首批“非遗”名录。鼎盛时期,大河家一个村庄就有数百名工匠。在顶级刀匠眼里,腰刀有生命有灵魂,刀道如人生,须得千锤百炼方成大器。
精美锋利的折花刀,是保安腰刀中的珍品。它优美的花纹,让我想起大河家大桥下碧波荡漾的黄河水。在我看来,藏刀刚猛却失之粗犷,蒙刀彪悍但太过霸气,英吉沙小刀锋利而偏于精巧,只有保安腰刀, 璀璨夺目又简洁大气,英气逼人又质朴低调,与大西北风土民情相吻合,极具王者风范,或许,这也就是周总理曾将它作为国礼赠送外宾的缘故吧。
回到车上,有人吟唱起花儿:“什杨锦把子的钢刀子,银子包哈(下)的鞘子,青铜打哈(下)的尕镊子,红丝线绾哈(下)的穗子。”赞保安腰刀,真是好听。全车人都闹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他拗不过,唱起一首更为古老的大河家花儿:“大河家里街道牛拉车,车拉了搭桥的板了;你把阿哥的心拉热,拉热者你不管了。”唱的是大河家昔日繁华景象,好听极了。
腰刀、花儿,英雄主义与浪漫主义总是气息相通。大河家神奇雄伟,大河家风情万种。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一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