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80后作家王威廉短篇小说集《听盐生长的声音》2015年8月在花城出版社出版,同名小说取材于他在青海旅游的真实经历。面对文学的颓势,王威廉同样有着小说家的痛苦,他认为,小说是精神痛苦的印记,同时也富于创造的快乐。
王威廉,“80后”文学代表作家之一。中山大学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出版有长篇小说《获救者》,小说集《内脸》、《非法入住》等。
一、盐真的会生长
我的这个书是小说集,第一篇是《听盐生长的声音》。
在岭南,我特别怀念北方的四季分明。《听盐生长的声音》取材于我去西部旅游时的经历,那是一个夏天,我来到青海的一个盐湖,那里是亿万年前的大海,由于高原突起,变成了盐湖。走在那样的地方,你会觉得非常荒凉,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个时候感觉非常震撼。
我们生活在广州,每天都在人潮涌动中。我们在人群中也许曾感到孤独,但是我们到盐湖,达到那个荒凉世界的时候,才会明确孤独意味着什么。
我 特别想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写,盐湖有一个工厂,把盐提取出来,做成钾肥,我就想我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去看钾肥厂,看他们的生活,但是我写到开头就写不下去 了,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怎么样。过了半年,我重新拿起笔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就生活在盐湖,我就写我跟我的妻子天天面对这个盐湖,这个时候感觉就出来了, 盐湖不仅仅是自然景观了,而是我心目中的一个景观。人在绝境的时候考虑问题就不一样,尺度变大了,视野也更加深远了,这个时候小说、文学的诗意就领悟到 了,这就是《听盐生长的声音》的来历。
《听盐生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非常失望的名字,实际上去那里之后我发现盐真的会生长,我住在朋友家里,朋友说这里的水管很容易坏,盐会腐蚀这些,晚上睡觉都会听到盐生长的声音。小说是一种发现,这种发现对改变我们对生活固有的认识。
小说的虚构能力肯定是由一个现实的物像引发的,《听盐生长的声音》,就是我去了那个地方,我去了盐湖给我的感受。
二、城市文学最让人焦虑的是看不见的东西
我还写一个小说《没有指纹的人》,我每天上班要打卡,所以我就写了一个《没有指纹的人》,所以我们写小说要善于寻找意向,小说的意向很重要,尤其在中短篇小说里面,意向会带来很多象征的意味,也会推进你的小说。
每 次写作都是对未知的探索,每次写作的时候我都没有预设什么。在写作的时候这个人物会活起来的,小说本身是远远大于我个人的,小说中的我是非常自我的,大于 现实中的我,这也是小说的自由,是文学的自由,我觉得文学的自由就是我们内心的自由,我们之所以爱好小说、阅读小说,就是为了呵护我们内心的这片土地。
城 市文学首先应该是怎么理解城市,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城市生活,不是这里有多么舒服,在城市生活其实是很糟糕的体验,每天塞车、废气其实是很焦虑的,城市最 让人焦虑的是让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说经济的辐射力、信息的管理,各式各样的机制、机构都是看不见的东西,但确实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这些东西也是我在文 学里面最好表达的主题。在乡村文学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非常广阔的世界,有草原、鲜花、庄稼各种野性,有生命力的东西。在城市里面,现代人的生命在萎缩、被 体系驯化,所以我们需要文学理解我们。我们看电视剧的时候,比如现在说二孩政策放开了,电视里面又开始放二孩的电视,我们为什么喜欢看?因为他在表达我们 的生活。语言才是我们产生意义的本质,没有语言我们就失去了为人的本质,而小说就是语言的本质。在今天我们的写作,也是要有深刻理解我们生活的能力,我们 必须深刻的理解我们的生活,这种深刻的理解才能让我们更好的反省、理解、处理我们人跟社会、跟城市的关系,这样才能克服现代带给我们的焦虑,这可能是我对 城市文学的理解。
60后的成功都是在80年代,那个时候是文学爆炸的时代。在今天这个 时代,作家、教授、诗人,在文化中占的比重不一样,我们现在有一种悲壮感,在个体面对写作的时候,内心应该平静下来,就像蔡东说的,应该面对经典的作品、 经典的写作方式,代记这个概念是从80后出来之后产生的,然后再逆推,80后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一代,如果不用代记就完全淹没在我们对上一代人的文学记忆 中,老作家的作品为什么还卖得动,就是依赖于对他们的文学记忆,今天在场的人没有几个人对文学的现场了解的,包括说到广东的作家很少,获奖的人多,广东的 青年作家是很活跃的,所以存在很多误解,今天从事文化的职业,需要的是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
三、现代小说家的关键是以什么方式讲故事
我 中学的时候写作文非常好,所以我觉得我为什么要去中文系,我的偶像是爱因斯坦,我的物理非常感兴趣,所以报考的是物理系。到了中山大学以后上个一个 月的课我觉得完了,听不懂,我数学不行。我只有转系,把文学曾经的特长发扬下去,结果中文系不要我,中文系说我们的就业率很好的,比物理系的就业率高,所 以我只好打打文科的擦边球,选了人类学系,我给这个系的系主任写了一封信,他们很高兴,非常欢迎你的加盟,我成了中大校史上第一个大二转系成功的人。然后 就开始写作,写了几年发现上了贼船,没人理。我在中大校园里面当了无业游民两年,当时我写了一篇非常愤怒的小说,当时住在中大的筒子楼里面,整个黑洞洞 的,只有一个单间,一个公共卫生间,有一天我在公共卫生间写作的时候遇到一男一女,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想报复一下,报复这件事情真的非常厉 害。我把那个男人记为鹅男人,因为他的脖子很粗,我把他写得非常坏,发生了很多事。这时候开始,觉得小说原来是这样的搞法,不是写作文那样,而是把你的愤 怒和报复写出来。
这种问题关系到一个小说成败的关键,你的小说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不是立即放弃,而是坚持。如果说你的想象力不切实际,不符合现实逻辑,不符合艺术的逻辑,那就不成立,如果你理性控制太严,你就窒息了这篇小说,让你的小说没有生命力。
对小说家来说,阅读和生活都重要,必须从生活中发掘素材,从阅读中吸取经验,但是两者又不重要,不是说多就复杂,复杂应该是一种锐度,你呈现了一种锐度,这就是人性精神存在的复杂性的展示,发现和创造更重要。
现 代小说家不是讲不讲故事,而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讲故事。原来我们是完全讲故事,后来这条路讲不通了,就不完全讲故事,我们有一种回归,但不是重新会到老路 上,故事可能更多的变成一种载体,我们每个人都在讲故事,我们对故事的选择跟我们所要呈现的精神是一致的,我们选择什么故事跟我们深层的追求一样。
我写作的过程中是痛苦的,但是我写完是快乐的,我写完有一种完成作品的快乐,快乐是因为完成了,而不是他本身,他本身是时代的标志,精神痛苦的印记,这种快乐是创造的快乐,而不是畅销作家经济层面的快乐。
文学跟文化与生活是非常边界,大家可以好好想一下,自己以后究竟能做什么。在网络时代来临,我们的去向是生死未卜,我们的要转型。(编辑整理:李大白)
《听盐生长的声音》书影 王威廉著 花城出版社 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