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体传播是门学问。以《红楼梦》为例,几乎每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一部“红楼”。有点文言文基础者,读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第三 版;没有文化的老太太比如我奶奶,看的是1962年版越剧电影《红楼梦》,它曾在南方中小城市掀起持久的“红楼热”;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是大家 迄今津津乐道的大众“红楼”;2010年5月7日,我还在国家大剧院看了场极其抒情的歌剧《红楼梦》。
比较起来,在今天的大众文化传播界,作为出版物的《红楼梦》成了底色,反倒是其他艺术媒介成为红楼故事的传播主力。其中因改编诉求不同,呈 现效果各有千秋,繁衍出诸多话题,这就不说了。要单独说的,是血海歌舞团的歌剧《红楼梦》。这部由我们的邻居朝鲜血海歌舞团创演的《红楼梦》2010年在 中国巡演时,恰逢李少红导演的电视剧《红楼梦》播放。两厢PK,舆论层面李少红全线败退,“像”或“不像”成为争议焦点。李少红版电视剧的不好不去说了, 只是朝鲜歌剧《红楼梦》,中国观众连语言都听不懂,它为何能获得好评?就歌剧艺术本身,朝鲜演员的演唱表演功力自然不需说了——它让我想起百练成精的比 喻,关键是尊重原著。《红楼梦》文本纵是千头万绪,歌剧改编只拣一条主线——宝黛爱情戏。同样,越剧电影《红楼梦》为什么会成为经典?也是宝黛爱情戏抓得 好。
大家都说审美有三重境地:一重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二重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三重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那么,我们的受 众是什么情况?两极大,中间小。一句话,基本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个爱情线从哪里来的?当然是从作为底色的《红楼梦》文本来的。无论是庚辰本,还 是程高本,我们通过阅读,看到的完结,看到的悲伤,无非是因为美好事物的毁灭。男欢女爱,人之大欲,此乃文学艺术探索的人类情感世界最具奥妙之处。一部杰 出的《红楼梦》,当然有政治,有经济,但还是以“人心”和“人情”见长。林黛玉对贾宝玉使小性子,为什么在宝玉的眼里不仅不讨厌,反而可爱、入心、牵挂? 三百年前出生的曹雪芹对于男女之情和婚姻关系的书写之微妙传神,远胜于今天的许多作家和作品。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悲观的理论,即人类文学艺术的历史并不是 呈乐观的螺旋向上发展的轨迹,艺术的许多样式在人类文明早期即已达到顶峰,比如古希腊的雕塑、中国的诗词。以中国的小说艺术为例,如果我们并不特别强调文 言文和白话文的分水岭,《红楼梦》迄今为止依然是没有超越的高峰。这是幸甚至哉?还是悲哀无语?
最后,八卦一下,1961年,上海越剧团《红楼梦》剧组应邀到朝鲜访问演出。朝鲜歌剧《红楼梦》是在朝鲜两代领导人金日成、金正日的建议和指导下完成。
(作者为《人民日报》文艺理论评论室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