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开拖拉机,抬花岗石,当乡村教师……这些苦难生活都是我的写作源泉和用之不竭的财富!”
——阿来
4月3日,由成都商报社、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四川文学》杂志社、《中外文艺》杂志社、四川省作协创研室、四川文艺出版社联合主办的“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年度作家阿来文学人生分享会”在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仰止堂举办,不仅吸引了超过200名读者参加,还有小说家、四川省作协创作研究室主任马平,散文家、《四川文学》主编牛放,散文家、四川省作协副秘书长熊莺,《中外文艺》主编峻冰,诗人、《中外文艺》副主编王丽,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年度图书得主凸凹,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年度诗人向以鲜,《存在》诗刊主编陶春,《星星》诗刊编辑黎阳,四川文艺出版社社长吴鸿、四川文艺出版社副社长周平,以及蔓琳、陈新、肖开秀、其然等20多位文学同行到场助阵,倾听阿来首次兜底的文学人生分享会。
谈获奖
要向杜甫等老前辈看齐
昨日的阿来文学人生分享会,首先由成都商报为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年度作家”阿来颁发纪念奖章。
阿来一上台就向大家表示了感谢:“今天是适合踏青的日子,还有这么多文学同行、热爱阅读的读者朋友来捧场,谢谢大家,而年度作家这样的荣誉,一方面有感于大家的性情,大家来到这里,一定是投了票力挺我的。另一方面,我却很惭愧,惭愧是因为,在杜甫草堂这样一个对于文学来讲特别有意义的地方,我只是一位文学后辈。”
阿来聊起杜甫:“研究诗圣杜甫的生平就知道,他不像我们小说家、散文家,只是在某种状态下突然说要深入生活,要构思,要搜集材料,就在短暂的特定情形下,接近文学。”阿来说,那些古代的前辈,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始终处在文学状态中。杜甫一生写了很多诗,他一直在记录,没有说是找到一个状态写,而是通过生活经历,在这个状态中,随时用诗意的方式碰触这个世界,把人生哲理随时随地记录下来。
如今,大家都说文学要深入生活,却又觉得自己的生活不是生活,这就会形成一个误区。“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阿来说,这些都是杜甫眼下的生活,如果一个作家不能跟自己的真实感情、生活发生关联,写作就会面临危险。最后,阿来说:“在中国古代文人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是从远方来到成都,又回到外面世界的杜甫;另一个是从四川出去,再也没有回来的苏东坡。今天,我得到奖牌,得到鲜花,更多的是得到这些老前辈熏陶的结果,谢谢大家。”
说经历
抬过花岗石
开过拖拉机
聊完杜甫,阿来聊起了他的人生经历。
阿来说,自己其实一开始是“放羊”,后来才“放牛”的。小学时,他在村里放羊,因为喜欢看书,劳动放羊还背本书。别人就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书,那就帮着放牛吧。那个时候,他想去远方。什么是远方?什么人能去远方?当时村里不断有从远方来的人,都是勘探人,这些人在村子里扎营。阿来说,他们去过好多地方,见过好多人,读过好多书,自己特别羡慕,所以,他后来填志愿时,第一和第二志愿都是地质学校。
放牛半年后,村落里要修一个水电站,挖水渠的有几千人,他也是其中一个。16岁的他每天抬花岗石。到了星期天可以休息,他就在家看书,而且看的还是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工地上的人问:“小鬼,你看得懂吗?”他回答,“还行”。 阿来念了一段给他听,这个人很惊讶——竟然没有不懂的字。于是,包工头欣赏他,让阿来学习新技术——开拖拉机。阿来拼命学技术,后来又开卡车和挖掘机。而没过多久,通知书来了,他考上了师范。
然而,中师毕业后,阿来特别后悔。因为开拖拉机一个月能拿六七十块钱,加班还要发衣服,加班的话晚上还有酒和牛肉。当了老师,工资变成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而且还要去非常偏僻的地方。阿来说,去那个学校,从县城出发,坐了六七十公里下车,没路了,别人告诉他,真正的路途才开始。然后,一人分两匹马,一匹驼人一匹驼行李。阿来的行李比别人多了一箱书,所以他走路,两匹马都驼书。
当时,他们当老师的第一步是领一杆枪背着,刚开始他觉得特别起劲,八十颗子弹、四颗手榴弹都要随身携带,担心野兽出没。那年,阿来19岁。
在学校待了一年多,他们认为应该让阿来教中学。于是,他到了县城当中学老师。但阿来说,自己在学校里有点离经叛道,他觉得自己当老师前景堪忧,虽然他特别想当好老师。
聊创作
希望生活方式
不会跟文学脱离
1996年,阿来去了《新草地》做文学编辑。他希望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是跟文学脱离的,所以他一定要去文化企业。于是,他又去了《科幻世界》,对方说给他充足的空间让他干,他一做就做了十年。
2001年,阿来凭借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得茅盾文学奖,成为最年轻的得主,当时,他说自己还特别像个书商,穿着亮闪闪的印有《科幻世界》的衣服满大街走,把自己变成“流动广告”。
宣布得奖那天,他在书展上布展,一直穿着那件印有《科幻世界》的衣服,一个记者抓住他说:“你得奖了。”他说:“哦。”随后继续指挥大家摆放展位。记者问,“你为何不兴奋?”他说,“写出一本好作品,得奖是该的,有什么好兴奋的。”说到此,现场读者大笑,为阿来鼓掌。
那几年,他把《科幻世界》做得风生水起。做生意的朋友劝他:“好好做生意,你还写什么破小说。”文学界的朋友劝他:“你无非是赚了点钱,好好写书嘛,文学才是永恒。”结果,阿来突然辞职,到了四川省作协。
主持人宁远问阿来:“你是否后悔当初的这个选择?”阿来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难的选择,但回到十年前,结局肯定还会是这样。“我愿意把文学工作、文学建设作为我的人生事业,因为文学建设就是不断建设自己的过程,不断丰富、重新构建自己,就像一个修行中的人。”
玩游戏
小女孩出题终于难倒他
回忆阿来前半生的成长史,让读者回味了很久。接下来的“我来读,阿来猜!”互动环节,是由读者事先摘录一段阿来作品中的话,让他猜是哪部作品,相当于阿来所有作品的一个呈现,很多读者举手参与。
一位阿姨站起来读到:“我看那些山,一层一层的,就像一个一个的阶梯,我觉得有一天,我的灵魂踩着这些梯子会去到天上。请问这句出自你的哪本书?”阿来毫不犹豫,“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读者很开心:“对!”掌声响起。
一位自称阿来粉丝的读者说:“这犹如养育孩子的父母,看着一个个子女终于离开家门,去往人世间经历自己的一切,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们随风远走的背影,给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阿来说,这是一篇小文章,叫《随风远去》,当时得了茅盾文学奖,在乌镇举行的颁奖礼上的获奖感言。文中说,如今,很多作家写书的时候用的力量不多,等书出来,用的力量很多,会张罗各种活动和研讨会。阿来说了一个观点:“在这一本书的写作过程中,倾尽我所有的力量。而当我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我和这本书的缘分也就结束了。 ”
一位男士将提问抄在报纸上,他朗读到:“我害怕从梦里,那个明明是下坠,却又非常像是在飞翔的梦里醒来!”在场的读者都笑了,他们想,这样过于简单的话,没有关键情节和人物名称,阿来一定会被问倒。
没想到,阿来拿起话筒,利落地说出,“《尘埃落定》”,掌声再次响起。面对阿来“卓越”的记忆力,主持人宁远打趣说:“这个游戏很难继续下去!”
终于,能够难倒阿来的人出现了!一位小女孩读了一段文字:“这时,坐骑驰过一片红霞就变成枣红色了。一瞬间就越过了好多个季节。季节交替那么敏捷,仿佛马四蹄生风地奔跑就是为了追赶一个季节,让它在某个记忆深刻的地方停留下来。”
阿来说,这是很多年的一个短篇小说,他说出了书名,小女孩却摇头,全场读者发出笑声,“终于被考倒了!”
真心话
苦难生活是写作的源泉
“输”给小女孩后,现场读者要求阿来跳舞或者唱歌“以示惩罚”。一位读者站起来说:“你生长在马尔康县,你们那里的人都会唱歌跳舞,你也必须来一段!”
阿来说:“我们那儿的人确实喜欢唱歌跳舞,他们的情感很快就宣泄了,但我都不会,我小时候特别自卑,怕自己憋坏了,就找了这个(写作)出口。”几番拒绝读者的邀请后,阿来选择了回答“真心”问题。
一位阿来粉丝问:“你写作是对情感的宣泄,那么,你的爱情观是什么样的?”
阿来说,他是一个饱受挫折的人,他接受“博爱”这种说法。比如,他爱花鸟虫鱼,“当别人约会的时候,我在花园看花,因为我有大爱;当别人有约会的时候,我去爬山,看看蓝天白云,因为我有大爱;当别人还在约会的时候,我在写作,我告诉自己,我有大爱。”
有读者问到真正的文学创作,阿来说,“在成熟的时候,要保持天真;在复杂的时候,依然要保持简单。”
一位读者问到一个深刻的问题,大致意思是过去的文学,比如《红楼梦》,有很多细节,如今却变了,很多文学作品都是图一时之快,是读者水平降低了还是作家水平降低了?
阿来说,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红楼梦》不仅是故事,它给读者带来很多知识。有人说,故事就是小说,小说就是故事。就像博物馆只剩下骨架的恐龙,就是恐龙。“我们不会说,这个骨架是恐龙,我们说,这是恐龙的骨架。小说除了故事,还有什么?只有变成有血有肉的‘生命’,小说才可以开始呼吸。”
“放牛娃,开拖拉机,抬花岗石,当乡村教师……这些苦难生活都是我的写作源泉和用之不竭的财富!”当阿来总结自己的文学励志人生时,现场爆发出长时间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