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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儿童文学寄寓着各民族长者对本民族幼者的深切希望和殷切期盼,蕴涵着各民族人民在历史传承中所积淀的道德操守和价值取向,展现着各民族人民长期以来所形成的活泼泼的审美趣味和语言形态。因此,在讨论少数民族儿童文学的特征时,其民族性就变成了不可回避的话题。
儿童文学的民族性隐匿在作品中少数民族儿童的成长经历和品格砥砺里,隐藏在这些儿童生存、生活的时代前行和社会变革中。它既是稳固的、常态的,又是发展的、动态的。儿童文学的民族性,必然是民族性、儿童性、时代性的浑然一体。正因此,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是我们在少数民族儿童文学创作中应该深入挖掘的一点。
从近期少数民族儿童文学的优秀作品中可以看到,儿童文学的民族性的内涵在全球化、信息化的时代巨变中产生了无尽变化,变得无比丰富。它的变与不变,是历史的、辩证的、发展的。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少数民族儿童文学中的新人新作。
哈萨克族青年女作家小七的《我的小羊驼蜜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这是一本像古老的哈萨克民歌似的诗体作品,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新疆阿勒泰草原上人与羊驼之间相互依存、温情度日的美妙故事。作家运用的是第一人称,采取的是儿童视角,巧妙的是二者的叠合与统一。由于写的是作家的“亲身经历”,是“切身感受”,读者读起来自然感到真实、亲切。
在新疆阿勒泰辽阔的草场上,人们牧牛牧羊、养犬养驼,四季游牧、八方奔走。羊群中有一只来自境外的母羊驼(已死了)留下的孤单忧郁的小羊驼。在大家为这只小羊驼担忧时,“父亲”主动接回小羊驼。一家人都把小羊驼称作“她”。作为牧人新一代的“我”,更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她”,觉得“她的脸长得像糖一样甜蜜”,于是叫她“蜜糖”,形影不离,一起度过欢乐时光。
作家所写,虽然只是一只与“我”形影不离的小羊驼,却活脱脱地写出了游牧民族的文化心理在新一代人身上的衍变。作品中,天然地写到了天山脚下的哈萨克人在全新时代里革新的游牧风习、更新的自然观念、崭新的思想情感,也就自然地写出了哈萨克人在社会转型中风土人情的变迁、生命体验的变动、民族心理的变化。从中可以看到,新的时代精神洇渗于儿童文学的民族性之中,二者相互交融。
当然,儿童文学的民族性,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的民族性,毕竟不完全相同。它是与儿童简单的生活天地、纯洁的心灵世界、率直的情感呈现、幼稚的行为状态密切相关的。《我的小羊驼蜜糖》自始至终以一个哈萨克族小女孩的口吻来讲述小羊驼蜜糖失去母亲的忧伤、面对新环境的恐惧、蹭着“我”胳膊入睡的依恋;来表现“我”与小羊驼的那份亲密无间的情感。
一个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会对新一代人的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深远的影响;而民族心理素质的差异,就在于一代代人内心情感的差异。作品中写到:“我搂住蜜糖的脖子,让她把头枕在我的肚子上,/感受着她呼吸的一起一伏,/我俩渐渐进入梦乡。”这既表达出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更展现着一个牧羊少女特有的情怀。
在《我的小羊驼蜜糖》中,“我”与小羊驼情意满满。可是,当蜜糖已经很大,却意外死于一次狼群袭击。书中写了小羊驼的死带给“我”及全家人的悲痛。但作家却以哈萨克人博大的心胸来化解世间的种种悲哀。对于哈萨克族儿童来说,放眼无垠的牧野,越是想念着离去的蜜糖;放飞无际的心思,更加热爱眼前的生活。作品结尾写到:“珍惜、享受我们现在拥有的,/更加爱家人、爱朋友、爱自己、爱生活,/更加快乐而幸福地活着。”一只可爱的小羊驼,一个好心的小女孩,竟使我们体验了一次哈萨克族人的悲欢离合,体悟了一回哈萨克儿童的喜怒哀乐。显然,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最终体现在少数民族儿童文学作家所创造的民族情感天地中。
少数民族文学的民族性还体现在它的表达和呈现方式的独特性。这体现在它既庄重又诙谐、也浅近也深邃的儿童式的幽默表达;在于它既温情又严厉、也明朗也蕴藉的朴拙化的智慧呈现。在作品中,小羊驼藏在心里的抑郁、哀愁,呈现在脸上的紧张、恐惧,都湮没在爸爸运沙子、妈妈拌草料和“我”的百般安抚所营造的温馨氛围中。作家这样写小羊驼闯祸之后:“妈妈拿起扫地毯的刷子,/假装追打蜜糖。/蜜糖把头藏在我身后,/完全不管圆圆的屁股还露在外面。”写她对草地上的风的喜欢:“在风里,她的发型总是不停变换:/有时中分,/有时偏分,/有时背头,/有时会来个大爆炸。”可以看到,整部作品以最为天真的心灵创造出了一个真切、真挚的淳朴世界,字里行间弥漫着真切的哈萨克族牧场的当下气息,又流淌着真挚的哈萨克族儿童的现时情趣。置身于这个单纯、笃朴的世界,就会发现,作家所创造的“纯”和“朴”,不仅仅表现出人性中的一种大爱大善,更展示出一种深植于民族文化的深层审美和深厚智慧。儿童文学的民族性就这样生动地呈现了出来。
儿童文学的民族性,也总是浸渍着原始式的拙朴的、素朴的想象和幼稚式的美妙的、奇妙的幻想。因此,即使是叙述体文本,也往往注入了梦幻与童话的元素,使白描的现实叙事充满了诗情画意,妙趣横生。因此,只有儿童文学的艺术性达到了一个高度,才能使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抵达一个更高的境界。看一看作家对“蜜糖的样子”的描绘:“大部分时间,她的四肢放松,旋转跳舞,/这时,她嘴角上翘,眼睛发亮,/脸上是快乐的表情。/呼哧呼哧奔跑,追赶前方移动物时。/她的鼻孔撑大,眼睛瞪圆,/得意的表情……”这既是对小羊驼的一种真实记录,也是一种绘声绘色的想象。看似平凡而琐细,却正好显示出小女孩对于小羊驼的平等视角,也显现了小羊驼聪明的灵性、顽皮的灵气。幻想艺术的多元,使作品于平常中见独特,于平实中显个性,使少数民族儿童文学摇曳多姿、缤纷多彩。
可以看到,作家采取民族儿童自述的形式,使“我”对小羊驼的真心喜爱、对美好自然的倾心向往、对自由意志的悉心赞美、对一切生命终极意义的尽心探求等等,都显得张力十足、魅力非凡。丰富的稚气想象和有趣的儿童幻想变得真实而实在,使民族儿童内心的情感表白、情绪表达都显得格外的真诚、坦率。
显然,儿童文学的民族性的深度,总是与儿童文学思想性、艺术性的高度成正比。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正寓于作家一次次精心的艺术创造之中。这本书所散发的浓浓的哈萨克民族生活的味道,所传递的纯纯的哈萨克民族儿童的心意,又都体现在作者诙谐会心、妙趣横生的语言之中。她的语言有声有色,意象饱满,诗意盎然。镶嵌在叙述中的对话也自然贴切,极具个性化、动作性。我们能够从中感觉到民族民间口语的鲜活的表现力、民族儿童话语的清新的感染力。从语言的层面来看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我认为,只有使民族现实的气味、儿童生活的气韵融化进字里行间,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才能得以完善、完美地呈现和体现。
总之,在少数民族儿童文学创作中,儿童文学的民族性是一个恒定而又恒变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