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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场春雨后，宝兴纸厂四周的庄稼地，湿润而清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与泥土的味道。结婚前，蒋淑英常常与杨勇抽空到上面去玩耍，结婚以后，就没有了这样的兴致，她完全沉醉在幸福小家、怀孕和生子，一连串的喜悦中，来不及感受大自然的魅力和美好。
企业也像蜗牛一样，慢步爬行。随着市场经济向纵深推进，这种按部就班的优势变成了劣势，严重阻碍了企业快速发展与创新的脚步。然而，国家促进乡镇企业创新发展的号角却在不断吹起。宝兴纸厂不得不紧随时代步伐，尝试着勇敢地突破自己。
蒋淑英看着白发苍苍的厂长，他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嘴里还在不停地说道：“习总书记一上任，就非常重视乡村经济的发展，不愧在农村呆过，深知基层人民的状况与苦恼。”
蒋淑英满脸喜悦，充满希望地说道：“我一直在关注今年两会精神，仔细在阅读有哪些利于我们发展的新政策。这次特别强调了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重点谈到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我觉得对我们厂下一步的发展有启发。”
魏厂长用赞赏的语气地对蒋淑英说道：“你刚进厂时，我就发现：你与其他人的表现不一样。你勤学善思，爱钻研，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提出的那些建议都很有用，只是我太保守了。经过实践证明，你的观点是正确的。”
蒋淑英高兴地望着他，恳切地说：“厂长，现在正是改革创新的好时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新生。您看，我们厂发展了这么多年，都只生产单一的箱板纸，不仅技术含量粗放，也不能满足客户的需求。我认为：我们可以抓住这个好时机，利用更多的其它原料，生产出更多种类的工业包装、生活用纸和学习用具等方面的产品，以满足不同层次的客户需要。”
魏东一听到蒋淑英的这些建议，异常兴奋。原以为培养杨勇作为自己的接班人，没有想到：在企业最需要人才的时候，他竟然辞了职，到其他单位任职了。核心人才的流失，给宝兴纸厂带来了重大损失。不过，好在还有蒋淑英，她意志坚定，爱厂如爱家。这令他十分欣慰。
自己早该退休了，可是，必须选好接班人，否则，这个企业就会像社会上议论的那样，真的会倒闭。他决不能看到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厂消失，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人，他具有坚毅顽强的性格。魏厂长看蒋淑英讲得条条是道，便顺水推舟地说道：“淑英，现在该是你挑起这个重担的时候了。”
听到厂长的话，滔滔不绝的蒋淑英一下子停了下来。坐在旁边的办公室主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孩，望着她做了个鬼脸。他的意思是：厂长聪明地抓住了劝说她就任的好时机。看到他的动作，她也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望着他们信任的目光，蒋淑英的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浮现出了每一次要提升她时，厂长的每次谈话。甚至，上一次，要提升为副厂长分管生产，丈夫杨勇和父亲不同意的情景。杨勇早已辞职了，父亲预测的话也正在应验。过去有种种理由推脱，而现在，还有什么说辞？
蒋淑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持了。她眨着双眼，看看厂长，又看看年轻的秘书，脑子不停地斗争着：孩子住校不用她管，父亲基本恢复了健康。父母恩爱，把家园打理得井井有条。丈夫不常回家，她的精力更加充沛，时间充足。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厂长的赏识和信任。她必须迎难而上，挑战自我。
二
厂长看蒋淑英脸上的凝重的表情，还在犹豫挣扎，他便把语气放轻松一些说道：“淑英，你也不用紧张和多虑，其实，这些年，我也在考察厂内厂外的优秀人才，一直在权衡谁最合适。”
蒋淑英听到厂长的话，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失落，心里空荡荡的。如果其他人上任，可能自己建议的机会都没有了，心里的理想也无法实现。如果是新厂长让这个厂扭亏为盈，也没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没有了发言权。如果把企业弄垮了，那就真的应验了父亲和外界的预言。
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重新应聘就业，自己的年龄没有了优势，即便有厂家录用，自己又将面临新的环境，新的人事关系。开展工作是否有这样顺利？再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稳定的工作环境和经济收入。蒋淑英想到这里，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魏厂长不愧是厂长，他看到蒋淑英眼光里的疑虑，思想激烈斗争的表情变化，便紧接着说道：“你能看到这个厂倒下吗？我看这样，淑英，我们内部先试用你一年，你全面代理厂务一职，等你做出了成绩，有了改观，我们再上报，正式任命。”
蒋淑英听了厂长的话，觉得这个方式不错，合情合理，既能把自己的理想付诸实现，又能检验自己的能力到底行不行。这样，既能给自己充分实践的时间和空间，又能让自己轻松自如地施展才能。她看着厂长，态度坚定地点点头说道：“这个可以，我试试，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也该是付之行动的时候了。”
终于，看到蒋淑英点头同意了，他和秘书对视了一下，都高兴地笑了。然后，厂长对她说道：“你的办公室就在二楼右边那间，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你就可以安静快速地进入新的工作状态。”
蒋淑英爽快地答道：“好。”
清晨，蒋淑英刚到办公室，广播室起床号音乐就响起。食堂那边已经炊烟袅袅，熬粥和蒸馒头的清香味，已飘散在厂内上空。她提着水壶接好水，插上电，打开开关，烧新鲜开水。然后，坐下来，端坐在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自己的工作计划。
从何处着手速度最快？她要召集分管销售的副厂长和销售部负责人，全面了解近期市场的最新情况：当前所占份额、潜在客户和其它企业新兴产品的市场占有率。请他们提出厂里存在的问题，改革良方，以及交流自己对企业转型的思考。
其实，干部们也早已经感觉到了企业产品的市场危机。如果继续维持现状，保持陈旧的生产设备和过时单一的货品，没有新产品赢得市场的重新认可，企业必将举步维艰，难以维持。因为其它企业都在迎头赶上，不仅提升了旧有产品的质量，也赢得了广大市场份额，这也逼迫宝兴纸厂的产品面临淘汰的边缘，市场占有率越来越低。
四月的天空，一片湛蓝，空旷高远，与大地复苏的万物和繁花盛开的景象相互映衬，天地间浑然一体，充满着生命复苏的张力。一缕淡淡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正照在蒋淑英略微偏黄的脸上。
她起身清洗好茶杯，泡上新鲜绿茶，再拿出印有工厂logo的特制纸杯，泡了两杯。然后，回到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约谈人员的到来。
在暖洋洋的晨光中，蒋淑英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与清新的气流。她第一天坐在这个办公室里，便充满了能量，让人想要去融入美丽大自然的怀抱。她心中强烈地涌出去拥抱市场的决定。
在这个春意绵绵的四月，它不仅仅让万物复苏，万象更新，给大地披上了层层青绿，而且催使蒋淑英翻开了人生崭新的一页，给她沉寂已久的内心，带来了振奋的力量，让她欢喜不已。
三
两位干部准时到达了蒋淑英的办公室，分管销售的副厂长秦兵，四十多岁，个性直率，说话粗放。他毕业于制造专业，所以，在要求员工生产技能上，比蒋淑英更加严格。但缺点是：由于说话过度强硬，有时不太考虑员工的心情。
每当他遇到不过关的产品，他就会叫工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做，直到满意为止。为了达到最佳结果，他不让工人准时吃饭睡觉，导致生产一线员工对他极为不满。甚至，有的工人暗自反着干，结果适得其反，次品越来越多。
在这个时候，工人便更加思念前车间主任蒋淑英的管理模式。虽然她管理他们也很严格，但不时还要举办各种放松的体育运动，技能比赛，使员工在紧张工作之余，能快速恢复体能。企业举行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使他们的生活更加愉快，生命更富有张力。
蒋淑英早就知道秦兵的管理方法，也知道员工们的反应。但是，她认为，生产技术上必须严格管理，这个方面，秦兵比她做得更好更专业，所以，从心里敬佩他。
虽然秦兵对职工的思想情绪疏于管理，有负面的效果，但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一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都有长处和短处。他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在努力改正，尽力发挥自己的优势，扬长避短，不断提升自己。从厂长口里得知：他也是厂长的预备人选。
他最先是从生产车间一线工人做起，又是制造专业毕业，厂长希望企业走向远方，自然需要专业过硬的领导，从这个角度上看，厂长还是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企业要持久健康发展，离不开专业人才的过硬技能，有创新能力，综合素质高的厂领导。
秦兵有专业优势，做事踏实认真负责。但是，在考察中，他在处理人事问题时，总是像少了一根筋似的，没有弹性，灵活度不够。这样对比，厂长又更欣赏蒋淑英的综合素养，处理员工问题有方法和措施。
在长期的观察、培养和任用中，蒋淑英每到一个岗位，她都能自如地驾驭。即便在收废品的这个枯燥无味，没有技术含量的岗位，她也能心态平和，孜孜以求地学习相关专业知识，这是她最可贵的职业品格。
所以，厂长对她的轮岗速度最快。即便在她不熟悉的专业车间，她也能通过学习、请教和实践摸索，迅速找到好的途径，使工作达到最佳效果，运用起来得心应手。这或许因为她是女性，心细灵活的缘故。特别是策划的系列活动，赢得了众多员工的尊重，让企业显得更加具有活力。
一个企业不仅仅要做专业的事，而且要善于管理员工的情绪，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喜怒哀乐，家庭生活等。凝聚员工的向心力，才能形成合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样，企业才能充满生机。
老厂长心明眼亮，尽管他不是科班专业毕业，但是，它具有军人特有的气质：果断利索。做企业能明察秋毫，任何人的小聪明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尽管他过于追求稳妥，但企业却一直存活了下来。
销售部新招的市场部负责人赵亮，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大学本科生，东北人，在北方相关企业工作了几年，有一定的销售经验。因为女朋友是一名村官，他就追随她到了宝兴纸厂就业。他身材高挑，壮实，方正的脸上，有一双机灵，富有活力的眼睛，对村官女友一往情深。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为了解决农村农业问题，大力提升农民素质，江苏省率先招聘大学生，到农村基层担任村干部。接着海南和浙江也推行了相应政策。2005年7月，国家下发了《关于引导和鼓励高校毕业生面向基层就业的意见》，组织部、人事部和教育部联合开展：支教、支农、支边和扶贫工作。从此，大学生村官遍及祖国大江南北。
四
一束朝霞从窗口射进办公室，屋里十分亮堂。坐在长条沙发上的秦兵和叶亮，他们品着面前茶几上的新鲜绿茶，眼睛不时看着端坐着的蒋淑英。
她比秦兵略大，非常敬重他的专业水平，于是，她面带微笑，语气十分友善温和地打破沉闷，恭敬地对他们说道：“秦厂长，赵部长，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得到你们的帮助，交流碰撞一下：怎么才能使我们厂快速发展，迎头赶上优秀的兄弟企业。”
听了蒋淑英的话，秦兵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爽朗粗狂，语言豪迈地说道：“蒋厂长，你开什么玩笑啊，你是我们的女诸葛，还需要我们帮助啊？”
听到秦兵的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一方面是在赞扬她，一方面又像搪塞推卸责任。蒋淑英一下子明白了：厂长培养了他那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下决心。他这种口吻说出来的话，即便是赞扬，听起来也非常刺耳，像是在讽刺。
此时，蒋淑英心里感叹道：说话也必须要讲究艺术，不能这样阴阳怪气，让人听不出是什么味道的语言。而聪明的叶亮一下反应了过来。他对着她莞尔一笑，立即打圆场说：“是的，我久闻您的大名，一直没有正面相见。”
听了赵亮的话，蒋淑英心里想：我要的不是逢迎，而是急切要想听到你们对企业产品，在市场销售的实际情况。一起分析，找到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
从赵亮的谈吐看，蒋淑英暗自判断：他明显有文化素养，思维敏捷，说话直奔主题。她立即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们：“我想搞清楚市场现有情况，然后，再寻找到企业改革发展的新方向。”
秦兵爽快地说道：“那是，我也做过探索和尝试，但是就是没有成功展开。现有产品生产，我已经控制得非常严格了，可是这个产品质量再好，也只有这点销售市场，这么多员工，怎么生存啊？”
蒋淑英把纸厂拓展项目和转变职能的构想，给他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秦兵望着她，眼睛里全是惊讶。他嘴微微地张着，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的构想是很好，可是，资金和人才从哪儿来？改革不是往死里整吗？”
蒋淑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秦兵和赵亮，神情坚定，胸有成竹，语气却温和地说道：“现在不改就是等死，改革也是死，但万一改革成功，不就有了活的希望和动力了？对资金和人才，我们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秦兵严肃地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也倒是。”
赵亮思索了片刻，然后语气温婉，却很中肯地说道：“根据我在市场上的观察，我们企业必须尽快改制，拓展新项目，才能存活。不然，我们拿什么与先进发达地区的兄弟企业竞争？”
赵亮的回答，一下撞击到了蒋淑英的胸口上。她对赵亮更是刮目相看。他的语言表达简洁明快，语态柔和却又有力度。他学的是营销专业，深谙市场的魔力。但是，他说起话来一点没有商业味。她很欣慰地笑笑说：“赵亮部长说得好，我们必须改革，创新项目，怎么创新呢？”
蒋淑英看着他们两个，希望从他们口里，说出一些自己心里想表达的话语。他们却相互看看，又轻松一笑，表示无能为力。秦兵已经尝试过，赵亮才来不久，没有确切的新方案，情有可原。
蒋淑英有些无力地感觉到：从他们这里听不到想要的点子，于是，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是这样想的，请你们收集一下：近期市场上有哪些潜在需求，需要哪些原料，可以在哪里购买，我们具体怎么落实。”
他们听了蒋淑英说的这些话，秦兵心里默默在想：觉得有些小儿科，自己当时做代理厂长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她现在又在走自己的老路，注定不会成功。只有赵亮非常乐意地回答道：“好的，蒋厂长，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