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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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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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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金佛山》连载

第三十四章 老百姓推选干部 麻大堆烧杀抢掠

石精忠边看水井道人绘制的新“地图”,边听水井道人解读金佛山风土人情。听了水井道人的详细解读,石精忠倍感思绪万千。

由于土匪占据着金佛山,他们必然会依赖这里的有利地形和复杂气候做垂死挣扎,看来敌我双方在金佛山上的一场大规模博弈已经在所难免了。

现在这场大博弈的序幕已经悄然拉开。

然而,就时下敌情我情来看,不得不把困难考虑得多一点,的确不能小瞧金佛山的匪患啊!

看来,当前进入金佛山腹地剿匪的条件的确还远远不够成熟。如果不随机应变地调整作战计划,只是机械地执行上级指示精神,必然会与实际情况相背离,可能招致不必要的挫折和失败。

那么,现在到底应该怎样决断呢?是马不停蹄、立马深入金佛山腹地剿匪呢?还是循序渐进、先在金佛山山麓的清泉乡建立稳定的根据地呢?这使石精忠深深感到作出任一的选择都有利有弊。

这时,石精忠的耳边又想起了临别时老战友陈文礼语重心长的话语:“老伙计呀,都说部队的政工干部是婆婆娘,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这次到了匪区,没了我这个婆婆娘了,您文武兼于一身,虽然您足智多谋,但我还是絮絮叨叨地说几句吧,事事都得更加小心在意,不能有半点的急躁冒进思想,更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违背客观规律去打冒险之仗,那是没有一点价值的。我得再三强调,消灭敌人的前提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这不仅仅是我这个婆婆娘的个人观点,其实老首长们一贯念给你的紧箍咒也是这个意思,你千万要牢记啊!”

正当石精忠反复权衡利弊之际,通信员又火速送来县委的一封工作指示信。

县委在工作指示信里明确指出:接上级精神,由于川西战事进程推迟,原定于近期内着手进行大规模剿匪的行动计划拟将作相应的调整。就目前南川的形势而言,宜继续广泛、深入发动群众,建立巩固各乡镇政权,赢得民心,为下一步开展大规模的清匪反霸行动奠定坚实基础。至于如何剿灭龟缩到金佛山地区土匪的问题,待川西战事前线的发展情况而定,宜从长计议……

石精忠看到这里,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县委的这封工作指示信,还真好比黑夜里的一盏明灯,顿时使自己心里亮堂起来。

在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召开的党政军干部联席会议上,石区长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分析了当前形势,安排了当前工作,并批评了部分同志急躁冒进的错误思想。

石精忠用浓烈的山东口音讲道:“当前有些同志有一种担心,似乎九路军真的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不趁热打铁消灭他们,九路军就会跑了、飞了,就会逮不住了。俺要告诉同志们的是:南川县解放几个月以来,俺们已经协助当地党组织在金佛山周边地区建立了几十个基层人民政权,广大人民群众已经被发动起来了,他们的火眼金睛时刻盯着九路军的一举一动,有了群众的支持就强过百万大军,不管多么狡诈的敌人都逃脱不了被惩罚的命运。因此,目前最为紧要的是巩固这些基层政权,只要政权巩固了,九路军就插翅难飞。金佛山地区不是有 ‘三天不撒网,鱼在滩上长’的谚语吗?金佛山的自然条件如此恶劣,他们还能猖狂几时呢?让他们多在山里待一天,其实就是让他们多受一点罪,毕竟他们曾经作恶多端。再通俗一点的说法是:他们迟早是俺们的菜,冷了再吃又何妨呢!”

石区长一番风趣生动的讲话,说得满堂大笑。

平常寂静的小山村不断传来:“全体村民听到起哟,明天要在清泉集镇上开大会了,要推选乡村干部了,大家一定要在脑壳里先想好,选哪个当乡长、哪个当村长、哪个当农会主任、哪个当财粮委员。另外,你们还要想好地主恶霸在哪些方面刻薄了我们,都向人民政府申冤,人民政府会替我们做主的……”

土诗人带着一群“穷干人”边敲打锣鼓边高声喊叫着。

村民们见这支宣传队伍的“头目”是土诗人,纷纷驻足观看静听。

原来,山里的农民只要白天都是在田间地头干活,哪怕是刮风下雨、骄阳似火也毫不例外。所以,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土诗人就翻山越岭大体上通知完了所有乡民。

本来就对土诗人这个“文学家”敬若神灵的山村乡民,听土诗人这样一说才知道,如今世道真的变了,不但是乡长,而且是什么村长、农会主任、财粮委员这些叫不出名字的官员都要通过开会来选举,而不由官府衙门委任了。

对这些新奇的说法做法,就连一些识文断字的“明白人”也既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又觉得是那样的新鲜,这未必就是吼了几十年的啥子“民主选举”吗?

哎,管他妈的是啥回事哟,看样子稍微几天是搞不懂的咯。

大多数普通乡民甚至对“开大会”一词都觉得很是新鲜,他们不禁在心里嘀咕开了:开大会嘛,肯定是很多人相会吧,既然是众人相会那一定很热闹哟!

还有一个疑问在很多乡民的心头也总是挥之不去,现如今的世道未必真的发生了恁个大的变化吗?真的是老百姓想选哪个当官哪个就能够当官吗?这恐怕是说起好耍的哟!

不过也有一些乡民在想,听说共产党最喜欢听老百姓的心声,比如说当官的真过选的话,那搞不好我都还有一官半职的盼头呢!

呵呵呵,妈个×的,万一选我当个啥子官的话,我还不晓得啷个当哟!

尽管很多乡民都半信半疑地持观望态度,但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好多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态等待着召开乡民大会。

  开乡民选举大会这天,大多数乡民都早早地赶往清泉乡场上。会场设在清泉乡公所前面的干板田里。

会场上聚集了数千人之众,很多乡民来到会场里,背着棕梭衣席地而坐。

当然,少数地主恶霸、地痞流氓、游手好闲之徒只有暗暗地在旮旮旯旯观察火候,他们早就听说共产党最不喜欢他们这类人了,如果今天硬起鼻子去了,恐怕来的路大回去的路小哦。

用木棒达设的临时主席台柱子上、河边的杨槐树上挂着的高音喇叭,循环地播放着《东方红》、《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等乐曲。

很多人盯着高音喇叭不转眼,共产党硬是高明,他们人躲藏在恁大一点空间里面唱歌,一点都看不到人影,你九路军几爷子搞几辈子也搞不出这个玩意儿,人家解放军恁个先进的家什都弄得出来,你九路军不遭收拾才怪呢!

走上台子的那些解放军长官才叫威风凛凛哟,声音洪亮,讲话掷地有声,很多乡民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们到底讲些啥子,但都感到共产党才真的把老百姓打上价钱咯,大家不由得都把腰板伸直了静耳细听。

好多人竟然跟着音乐节拍哼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当会议主持人宣布选举结果时,全场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土诗人高票当选为乡农民协会主任,这当然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他能说会道,是个文化人,在乡民中又有很高的威望,又跟共产党、解放军打得拢堆……

然而,让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木匠出生的水大赖,抽壮丁刚刚从国军部队逃回来的池范行,喜欢到处游荡的游山猪跷脚成、沙兴启家的老长工沙长福等一批地地道道的“穷干人”也都被高票当选为乡村干部,这些人当中有好多人根本没有到会,也被推选为干部了。乡村干部选出来之后,当务之急是通知这些当选干部到任履职的问题。

但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一个个当选干部的人竟然毫无走马上任的意思,总是以种种理由加以拒绝。

有的说,将比说我去当干部了哪个来给我做活路呢?有的说,我还没有打草鞋呢,总不能让我打光脚板去当干部嘛;有的甚至说,我才不去当那个啥喉食子干部呢,我还怕沙老大隔天翻转过来挖我家的祖坟呢!

鉴于这种情况,石精忠组织召开会议,要求熊志和、秦大山、土诗人等下乡分头做当选干部的思想工作,只有首先打破这些当选人员的顾虑,才能让广大群众相信共产党、相信人民政府。

  于是,土诗人带着解放军干部一起,再次翻山越岭通知当选人员到任。

话说,水井山脚下住着一个有着一百多户人的大户——水氏家族。这次被选为乡干部的水大赖就是水氏家族中的一员。

传说水氏家族祖籍为陕西省蒲城县,因躲避安史之乱而入川。

水氏家族入川之初曾立下誓言,必须找到一个地名第一个字为“水”的名山大川作为安身之地。为选择这样一个恰当的风水宝地,水氏家族走遍了巴山蜀水,他们从陕西省蒲城县出发,经川西辗转到川东一直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安身立命之所。

正当一家人走得筋疲力尽、心灰意冷之际,雄伟高大的金佛山余脉水井山摆在了他们面前,水氏通过找风水先生测算后终于如愿以偿,这样水井山就成为水氏家族的第二故乡。

可见,水氏为了找到水井山真是煞费苦心,历经了千辛万苦。从此,水氏家族便与水井山结下了不解之缘。

水氏祖辈的信条是:为人不学艺,担断箩筐系。历来主张家族人员学得一技之长的手艺来养家活口。

从古到今水氏族人个个都是手艺人,他们所做手艺的范围涉及到石匠、木匠、灰匠、篾匠、弹花匠等“七十二匠”,厨关师傅、裁缝师傅、吹奏师傅“三师傅”。因此,水氏族人安居水井山以来,虽然不是很富足,但依靠自己灵巧双手,粗茶淡饭还勉强可以维持。

到了民国年间,水氏家族的各种手艺得到了发扬光大。特别是水海舟、水大赖父子的木匠手艺做得很是精湛,不但在整个清泉乡算数一数二,而且在周边县、乡也很有名气,常年是做不完的木匠活路。

水大赖,之所以叫大赖是因为他小时候遇到顽固的皮肤病——牛皮癣,由于医疗条件有限而延误了治疗时间,满脑壳没长几根头发,当地乡民对这种头上无发之人俗称为“大赖”,前面冠上他的姓就成了“水大赖”了。

当地人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大赖”是一年四季都必须戴着帽子的,以此遮住秃顶,同时传说这种皮肤病会传染给他人,所以乡民也叫他“戴帽师傅”。

  再说说这个被当选为干部的池范行的来历吧。

从国军部队当逃兵回来的池范行,是一个正宗的“大力士”,所以当地人除了叫他池武松、池仁贵外,还送他一个“池八碗”的雅号,因为他每顿可以吃八大碗饭。

他说话做事很是耿直,对于人们起的种种外号他不但不怒不愠,反而还津津乐道:“哼,我的肚皮能装得下八大碗,这是爹妈给我的福气,你们肚皮就装不下这么多东西,恐怕就没这个福气咯。管他妈个×啥职业,只要一日三餐每顿能保证我有八大碗大米饭屙痢(俗语吃饭)我就去,相反吃不饱饭食即使你用八抬大轿抬我去当皇帝,老子也不去。”

看来,他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还真是上合天意,下合实情,池范行真是 “吃饭行”。

由于家境贫寒,从祖辈开始他家便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也许是由于遗传基因吧,他家辈辈代代都是力大汉子粗,缺吃少穿似乎成了他家每个成员的必然遭遇。

池范行与前辈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成了更为突出的“巨人”,由于自家没田地种又没人请自己打长短工,他空有一生蛮气力而没地方下,往往是吃个半饱就再也没东西继续填饱肚子了,甚至在很多时候被饿得眼睛珠子转。

后来,他的一个亲戚给他出了个主意,向本保保长走后门申请拉壮丁到国军里吃“当兵饭”,蒋委员长的国民政府那么大个胎胎,你池饭行再屙痢得,不要说你一顿吃八碗,你就是一顿吃八十碗,随便你怎样吃也休想吃垮国民政府哟!

他听从亲戚的主意,到保长家一走动,送了点“包袱”,保长满口答应帮忙。

其实,在当时保长还算不上个肥缺,他心想送上门的“和钱”,找几个作数几个,何况做这个顺水人情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啊,既完成了上头下达的“拉壮丁”任务,自己还可以收点池范行送来的“包袱”,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池范行轻而易举地当上了国军。

由于池范行不但“吃饭行”,而且下蛮气力也还行,他到了国军部队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池武松”、“池仁贵”了,他所在国军部队里都算是有名的“池饭桶”兼“大力士”了。

只要国军部队遇到推炮盘、排除路障等重体力活就非得请池范行出面不可,久而久之下重体力活就成为他的专利。

特别是在抗日战争期间,池范行一天内炸毁日本鬼子两辆坦克,他娴熟的爆破技术震动了他所在的国军部队师部。

国军官兵都觉得离不开这个“池大汉”,他们说只要我们全师每人节约一口饭让“池大汉”吃,他吃饱了就可以做很多我们不能做的事情。

可是,自从把日本鬼子打跑之后,国军与解放军打内战以来,国军就连连吃败仗。加上各级军官层层克扣军饷,士兵不仅仅是几个月领不到军饷,而且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这对于池范行这样的“饭才”来说,自然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最近,池范行所在的国军部队全部开小差散伙了,池范行也就只好烟屁臭地回到家里。这不,老百姓还真没忘记他这个“大力士”,一下子就把他选为乡干部了。

池范行听说自己又有差事了,禁不住心花怒放,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当了官的原因,而是心想这下又有饭吃了。

不过,池范行心想:所有当选干部都没到任,自己猴急急地去到任,别人把自己看扁的,先还是只有在家里倦着脚饿几天再说吧!

  眼看沙氏偌大的家产摇摇欲坠,沙兴启急忙找风水先生测算,风水先生支招:沙府门庭必须改头换面才能保持家业兴旺。

这天,沙府择日大兴土木,请水大赖到沙府维修工程做“掌脉师”。

水大赖就向沙兴启推荐说,沙府维修工程浩大,离不开池范行的啊。

原本视财如命的沙兴启知道请池范行来干活是划不来的,请他至少每顿要多遭两升米。

可是一些重活还非得要力大无比的池范行才得行,另外可找不到这样的专业人才。这样沙兴启就不得不请池范行、水大赖和跷脚成师徒一起到沙家干活了。

几声狗叫之后,土诗人一步迈进沙府堂屋,笑呵呵地说道:“沙老太爷我又给你报喜来了,你屋的这个‘壁上挂灯’的风水屋基真是人杰地灵,你家的乡长还没当完,就连你家的老长工沙长福现在又被选为乡民兵队长兼任父母官——一村之长了,我这就通知他马上到乡公所上任,你意下如何?”

沙兴启听了土诗人的话后,马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土诗人你该晓得噻,我大儿子沙庆丰不就是当了几天共产党的乡长,至今都还生死不明,那说明共产党的官是当不得的哟。人民政府相信长福,让他当官我当然高兴,不过他这一走我的几千亩田地咋办?那几千石租子找谁个收呢?未必就让这些田地长草喂蛇吗?长福老贤侄你自个看着办吧!”

说着说着,沙兴启竟然“呜呜呜”地号啕起来。

土诗人一下子就洞察到了沙兴启的心态,但他一点不露声色,就先让你沙兴启这个老滑头表演一番吧!

土诗人自己找了一把太师椅坐下,义正词严地说道:“你这个老乡长的板眼儿硬是深成得很呢,你的理由嘛也蛮多,说到底不外乎就是不想让沙长福走马上任咯,让他永远当你的老黄牛。不过你的想法错了,就算今天我不带走沙长福,你能保证共产党、解放军永远不带走他?你开口闭口就是你的几千石租、几千亩田产,这些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如果你的脑筋不开化,共产党一个政策把你的这些财产全都没收了,你搬石头打天不成?俗话说:吃屎都要吃第一堆,积极、主动配合人民政府是不会有半点坏处的,我们不是亲都是戚,不是朋友都认得,我只说这些了,到底该怎样处置由你自己定夺吧,你以为只要搞造一下房子家业就保住了,那你就尽情地搞造房子吧,我走了!”

说完这番话,土诗人站起来就要走的样子。沙兴启眼睛珠转了几下,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头像鸡啄食一样点个不停:“哎呀,人老了是不行啰,你看我都已经老恍惚了嘛,连这样简单一个道理都要你诗人兄弟费心指点呢,长福能得到人民政府的相信这既是他自己的福气,更是我们沙氏家族的幸事。我想通了,我那大儿子是他自己没福分,这怎么能怪共产党呢?沙长福,哦,该叫沙队长了,你就跟诗人老兄一起去赴任吧,有时间就时常回来看看老叔,要听共产党的话哈,这样才有前途,才能为沙家争气哟!”

这时的沙府上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也放下手头的活路来看热闹。

其实,土诗人早已看到了夹在人群里的“戴帽师傅”水大赖、拐子跷脚成和比普通人高出一个人头的池范行,他们可都是大记号呢。

凑巧的是,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三个都同时当选为乡干部了。更为巧合的是沙长福、水大赖、跷脚成和池范行四个人,今天竟然阴差阳错地走在一堆呢!

土诗人想,正好把这四人一起带走。主意打定之后,土诗人灵机一动,忽然大声叫道:“我这是在与老乡长交谈军机大事,你们偷听我们的机密做啥子?特别是水大赖、跷脚成你这两个江湖手艺人的胆子好大哟,居然混杂在人群中装着没事一般偷听机密,那就请你们也一起到乡公所走一遭吧!”

土诗人带着沙长福、水大赖、跷脚成走了两步,又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一样,又转回来说道:“我还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池范行你这个从国军队伍里跑回来的逃兵,今天你也在这里唢,请你也到乡公所走一趟,向组织汇报你回来的经过!”

沙长福、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四人只好颤颤栗栗,在土诗人和解放军的“押送”之下,踏上了向乡公所进发的路途。

“戴帽师傅”水大赖一边向前走一边扭转头向沙兴启叮嘱道:“东家,假使我人一时半会回来不了,你要安排人把我的木匠工具给我收拾好,只要我的背夹里少了一样家什的话,我是要找你扯皮的哈!”

当他们一行来到人烟稀少的松树林路段时,土诗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水大赖,只要你猜中下面的谜语,我就向人民政府求情,不但不扣押你们师徒俩,还让你们都在共产党那边当上个一官半职!”

水大赖、跷脚成将信将疑,睁大两颗“卵子米”眼睛,死死盯住土诗人。

土诗人不紧不慢地念道:“十人相约上雪山,八人辛苦二人闲,大雪纷飞不见雨,面带愁容心喜欢——打一动作。”

土诗人的话刚离口,只见水大赖揭开帽子,用双手不停地在自己头上刨着,口里不断地念道:“就像这阵我恁个,这可是我这种‘戴帽师傅’的专利呢!”

土诗人听后哈哈大笑:“我宣布水大赖通过考试了,等你们两师徒到了乡公所就可以当共产党的干部了!另外,今天跟着来的沙长福、池范行你们也会跟着沾光哟,到了乡公所你们就晓得也会有着份的!”

一行人全都大笑不止,笑声在山间里回荡。

  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等土匪头目,在得知黎树青、扈国泰等九路军在清泉乡全军覆没的噩耗之后,带着一百多人的残兵败将,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急切向金佛山腹地逃窜。

麻大堆、王全德兵分两路,各带领一部分人马分别向石人乡、龙岩城逃窜。

先说麻大堆、郭财禄所带领的这一百余人的队伍,逃窜方向是先到石人乡,再到山王堡。

他们这一路人马的意图是,收拾起沿路溃散的匪徒,先投奔“山王堡”的乌培德、乌培义,然后汇合在一起向龙岩城靠近,再投靠以沙文化、敬志谦为头目的九路军,这样实力就会壮大一点。

麻大堆暗想,有了实力作为见面礼在沙文化面前腰杆就会伸得直一些。

当然,麻大堆选择这样的行军路线是有原因的,石人乡就是麻大堆的故乡,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回到家乡了,今天必须到这里去办一件大事,这件事已经在自己心中积压几十年咯!

沿途麻大堆、郭财禄饿得不行,见了老百姓的东西只要能吃的都要“借点”,红苕种、包谷面、腊肉、野猪肉、麂子肉等,只要能吃的东西都照“借”不误。

在金佛山山麓的石人乡居住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以“玩泥巴团”为职业,日子是过得很清苦的,吃、穿、住、行都是极为不方便的。

论吃的吧,不论是年岁好坏,一年到头不但没有余钱余粮,相反总要差那么一段时间没饭吃,只有靠树根野菜充饥,甚至靠观音米——白散泥度日,所以人们都说生活在土多田少的地方,有时真的是饿得“啃土”——啃白散泥。

可沿途的乡村都是穷乡僻壤,大多数人家都是吃了上屯没无下屯,有不少老百姓自我调侃:“我们经常是‘板凳上一锤——断凳(屯)’,哪里还有多余饮食供土匪填肚子呢?”

论住的吧,用泥巴筑成土墙,搁置几根木棒,在上面盖上茅草就成了“住房”。

论穿的吧,一年四季只一套衣服,常常穿“等干衣服”,即晚上洗了,烤干后白天等着穿,甚至有用衣服代替裤子而上身赤裸的现象。

论行吧,很难赶一趟江石场,更不要说进县城了,妇女之间骂架常常说“你有啥了不起嘛,根本没见过世面,连江石场那个大地方都没去过,我还高矮还到过江石场嘛,比你还歪点哈!”

“养蜂王”吏青山的家就住在离石人乡乡公所不远的岩洞边,一方面穷人是不可能有好地方建房子的,另一方面在岩洞里建房正是养蜂的绝妙场所。

这天,吏青山正在屋子团转收拾蜂桶,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吼叫:“各家各户听到起哈,麻团长回来了,快点搞点喉食子出来屙痢,要不然老子们来硬的铺啰。”

吏青山暗想,看来老子炕架上的那点包谷种子又要遭那几爷子抢夺了,假如说那点东西都抢走了,庄稼人没有了种子怎样种庄稼呢,那么一家大小还怎样活哟?不忙,老子得像对付野猪那样收拾那伙棒老二。

吏青山匆匆忙忙地跑回屋里头,烧了一大锅开水,撮了两水瓢包谷面,用木水瓢在锅里一阵搅动,很快就熬成一大锅“面糊羹”,然后他悄悄地躲藏在门背后守株待兔。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老远传来了一个粗鲁的声音:“老子麻大堆今天终于又回来了,哼!妈个×的,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几十年了,今天我回来感到很高兴。不晓得刚才兄弟们说的话你们听到没有?我再亲自给你们说一遍,凡是吃得的家什都拿出来,由我们九路军团部统一保管、统一办伙食,老百姓家里不许再保留锅、火、碗、筷,我们一起共渡难关,只要渡过了这个关口,日子就好过了。假如有哪个硬是不听商量的话,到时是没有你好日子过的哈!”

吏青山从门缝里往外一看,这个自称为麻大堆的人不正是从前的柳老伍吗?

一大群棒老二也围在麻大堆身边吆五喝六地吼叫着,有的手里提着鸡、有的提着鸭、有的提着装有粮食的口袋、有的提着腊肉、有的提着……

在这群棒老二的身后跟随着一群老百姓,一个个哀求他们还东西,好多老百姓已经是泪眼涟涟。

有个老太婆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老总,我求你们了,把我的生蛋母鸡还给我呀,我家全靠它生蛋换盐巴吃哟。”

也有人捉住九路军的裤脚哀求道:“柳团长你行行好吧,叫你的手下不要把我家的谷种、包谷种拿走嘛,眼看马上要下种,庄稼人不能没种子呀!”还有个年轻人说:“天天到团部吃伙食,要耽搁好多活路哟,那还啷个活呀!”

甚至有个想横了的老头说:“你们硬要这样做的话,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算了……”

性格暴戾的麻大堆哪里听得下去这些话,只见他将双眼狠狠地一鼓,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要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阻挡不了,何况你们这几个小虾米,你们不到团部吃伙食就算了,但鸡、鸭、腊肉和粮食那是要拿走的。至于有些人想死嘛,那就跪下吧,最好跪成一排,由老子亲自送你们上路。”

麻大堆又转向棒老二中的大小头目安排道:“其他的人赶紧到各家各户收拾东西,不要在这里赶逗凑,哪个拿的东西越多,隔天可以提拔,各人记到起哈,我说过的话是认账的,这就是我麻大堆的性格!”

大部分棒老二都分头去“收拾”东西去了,谁个不想早点得到提拔呢!稍顷,麻大堆向贴身警卫使了个眼色,随着一声口哨声,八九个“全副武装”的九路军押着七高八矮一群人走了过来,恰巧来到吏青山木楼前就停了下来。

吏青山一看,不禁惊呆了,被押过来的正是龙大田一家十多口人。

人们都知道柳老伍与龙大田是有很大过节的,简直可以称得上血海深仇。

柳老伍与龙大田两家的恩怨说来话长。

在这个偏远的石人乡里,虽然土地瘦薄、干烧,但由于地处川、黔两省要冲,成为南来北往客商们的必经之路,更是一些不法商人走私烟土、盐巴等贵重物品的重要通道,这就造就了富甲一方的柳家、龙家。

柳家主要靠走私烟土、抢夺过往商人物品等歪门邪道发财,而龙家则主要靠圈地种粮、种药材、饲养家畜家禽等正道发财。

尽管柳、龙两家的生财之道不同,但殊途同归,两家都积累了大量财富。

柳、龙两家不但经济实力势均力敌,而且政治势力也在伯仲之间,形成了龙、柳两家“和谐相处”,并左右石人乡军政大权的格局。

柳、龙两家关系历来是马马虎虎的,特别是龙家大少爷龙大田、柳家大少爷柳老伍出生后,两家更加和睦。

由于龙、柳两家大少爷是“老庚”,两家大人就把他们搞成了拜把子兄弟。

相交前人看后人,即便大人之间时不时有点芥蒂,也会看在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孩的分上,所有怨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偶然的变故,使龙、柳两家反目成仇,而且结下了深仇大恨。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龙大田、柳老伍以石人乡保安队正副队长的身份被抽调到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大队协助国军齐丙元旅长、团阀大队长章仲秋剿匪。

一天,龙大田酒后失言,透露了柳家与土匪相互勾结,从事走私、抢劫、贩毒等活动的情况。事有凑巧,不久章仲秋与齐旅长就带着国军一个团、团阀三个大队共500多人,到石人乡“剿匪安民”。

此战,活捉土匪六十多人,柳老伍的父亲和三个哥哥便在其中,后来这些“贼强盗”被就地枪毙了。

柳家的“顶梁柱”尽数被收拾掉,唯有麻大堆因出门在外而躲过了一劫。

后来,麻大堆打探到事情的原委后,对龙大田恨之入骨,发誓非报此仇不可。

今天,吏青山看到柳老伍押着龙大田一家人走了过来,就知道祸事来了。

假如这样下去的话,龙家有被满门抄斩的危险,可龙家是对我吏家有恩的呀!

想当初,我们吏家刚从贵州山那边搬过来时,无钱、无粮、无油、无盐,真正到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境地。更为麻烦的是,自己刚来到这里人地生疏,只有暂时在岩洞里居住了下来。

龙大田了解情况后,首先派人送来了柴米油盐,使我们吏家有了安身条件。

接下来又派人送来谷子、包谷、红苕、洋玉种子,并指定一片荒山让我家开垦种植。

虽然,庄稼种出来后龙家连本带利地收回了他们付出的东西,我们开垦的荒地他们也收取了租税,但是这是人家的正份嘛,这片荒山原本就是人家的嘛!

如果换个人肯定不会这样便宜我们家的哟。

时下自己的大恩人遇到了杀身之祸、灭顶之灾,我能知恩不报吗?

吏青山暗暗发誓:自己必须得想个办法,找准时机,帮他一把。

再看龙大田脸上毫无惧色,他带着一家十七口在地上跪成一排,一个个头向前伸直,摆出一副引胫受戮的姿势。

龙大田一阵哈哈大笑:“几十年没看到了,想不到五弟越发有出息,成了啥子团长,今天你可以报仇雪恨了吧,哥哥我就成全你吧,横(huán)顺没有吊命的喉食子了,红黑要遭死的咯,早死早投生,五弟早点动手吧!”

麻大堆也一阵冷笑:“龙大乡长,你不认为说这些话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吗?未必我麻家,哦,我柳家的几十条命就白白地搭上了吗?”

龙大田的一对十来岁的龙凤胎龙花、龙果,似乎觉得地上的石子硌痛了膝盖骨,龙花对龙果说道:“弟弟跪过来点嘛,弟弟不要哭,有爸爸妈妈一路呢,我们就是到了阴间也不会孤单的!”

看到这一场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感化得痛哭流涕的。

而麻大堆却全然不理睬这些,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向跪着的人群催促道:“少×啰唆,快点跪好,老子亲自送你们上路,对不起了,龙兄我们下世再做兄弟吧!”

麻大堆举着右手向五个刽子手命令道:“各就各位、准备射击!”

眼看十几个鲜活的生命就将化为乌有,扶老携幼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禁被眼前的阵势所震惊,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谁都不忍目睹这场残忍的杀人游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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