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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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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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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驿站》连载

第六章 人口普查

第三阶段县级人口普查工作人员有五六十人组成,按职责要求,划分为质检组、纠错组、审核组、编码组、汇总组、后勤组等,男女人员全部集中于县委招待所,把西两排房子占去了一大半。

我们“质检组”西一棑第9号门两间房,六张三抽桌子,七八个人。两间房子四周,摆满了从二十四个公社和县直各个普查区随机抽取来的普查样本箱子。郑组长来自公安局,不苟言笑,阴沉着个脸,人也不大理会他;段组长是个中年妇女,来自计生委,脾性温和,说话带笑,人缘可亲。

在这里工作是很有趣的,我所在的提前抽样检查组更是妙不可言。看看那些报上来的普查表,简直就让人笑掉牙,譬如说,有的普查表上把子女圈成了配偶,也有的把父母圈成了配偶,再加上有人有一张灵巧会说的嘴,绘声绘色表演推说,常常引起人们哄堂大笑。

我们这组有小高、小徐两位年轻女子,两个人年纪也相若,小高身材颀长稳重得体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很有分寸,人虽然相貌一般,可使人觉得她身上有种磁力;小徐貌美活泼,爽快直接,说话办事“短、平、快”,而且见多识广、妙语如珠,亦是逗人喜爱。我们组有她们二人在,使本来有些枯燥的表格、数字、圈圈杠杠,平添了“十二分”的春色。几天接触下来,我获得了其二人的基本信息,小高在建行工作,难怪她经常盯着我看呢,原来我去建行找树贵时她见过我。小徐人在“文化局”抽调来的,有一个做局长的父亲,家境殷实背景比较好。

这天下午三点钟,组里的人员就都聚齐了,主要是这段时期工作要求时间紧,量度大。大家正闷头抽查普查表格数据填报,核实谬误,就见普查办公室负责人崔老师走进我们9号房间,我瞧他一进门就直着眼看向我,心想必有什么事情,果不出所然。他说:

“学民,决定调你去县委南院资料汇总组去。”

我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员,向郑组长、段组长望了望,组长二人并未表态,只好口中答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时间不大,县普查领导小组副组长、公安局李局长又进屋来,催我马上就去。这下我不走也得走了。就这样,我离开了抽样组,骑车离开招待所,又回到到县委南院(也是人大院)的办公室。

汇总组三间前出厦的房子,东一里间住人。普查汇总组正式人员就三人,老董、老宋和我。老董是从物价局抽调来的,老宋来自教育口,故此我喊他宋老师。其实真正意义上,“玩弄”数字的也就是我和老董两个人,宋老师主要负责文字材料,总结汇报,数据分析整理。汇总组任务重的时候或者说工作任务紧,活多赶不过来的时候,就申请从其他组抽调人员协助几日。

老董大高个子,年约三十五六岁,宽脸膛,自然卷发,左下巴颏有颗很明显的痣。他爱喝茶,喜幽默,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擦碗洗壶泡茶;老董说话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但异常逻辑清晰;而且他做活精细,手头快,知识丰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涉猎宽阔。老董的口头禅是“么呢?么呢?”也就是说他听不明白的地方抑或是他不懂的事情他就会这样问这样说。不过还轻易碰不到有他不懂的事情。

有一天中晌,完活后三人坐着闲喝茶,当他得知我在财校专业工业会计之后,他咂了一口茶,慢悠悠考问我做一笔会计记账业务:

老董说,某企业采购一批原材料物资,款项已付,货物在途,如何记账?又:月底货物如期如数到厂,验收无误,又如何记账?

我笑着认真回答:未收到货物但款项已付,会计记账分录如下:

借:在途物资(原材料名称);贷:银行存款。

月底收到货物,并验收无误,应如下记账:

借:原材料;贷:在途物资(原材料名称)

老董抿了嘴笑。他端起茶壶给我倒满了一杯茶,似乎不经心地说,如果该企业不是采购物资,而是对外销售一批产品,货物出库已经发出,而对方逾期尚未付款,后来如数支付货款到账,又如何记账?

我就望着老董笑,口里却说,老董大哥你这不是故意考问我吗?在大哥面前我岂不就是了班门弄斧了呢?

老宋也跟着笑起来。老宋年纪跟老董相差个五六岁,他打着哈哈包圆场,说,老董不是有意考问你的,他也许真的不会或忘了,现在想向你学习学习呢。

老董先前在老化肥厂干过会计,这我知道的,后来化肥厂下马,他被调入物价局,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我就说,这是三笔记账,财务应该根据相关原始单据(小票)做相关处理:

第一笔记账,产品出库并发货:

借:销售—产品销售;贷:产品库存(某产品)。

第二笔记账,逾期尚未收到支付货款:

借:应收账款(对方名称);贷:销售—产品销售;

第三笔记账,后期收到货款:

借:银行存款;贷:应收账款(对方名称)。

我说完这些,紧跟着附加一句,说,我也不知这样记账处理对不对,请老董大哥指点。

宋老师不懂会计上的事情,他只是抿嘴笑。老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口里却说,小李专业学的很扎实啊。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老董自此再也没考问过我有关会计方面的问题。

其实老董这个人很认真也很热情的,他的家在邮电局家属院前一排东首居住,因为我经常跑着上下班,基本不和他同路走。后来侯树贵把他车子让给我使用过一段时间,下班就和他一块走了。

有一次我帮忙随他一起拉着“地排车”去车站街煤场买“蜂窝”(煤球),煤场无烟煤主要有两种,山西的“荫营125”、山西的“阳泉136”,指的是前者十二块五一吨,后者十三块六一吨。一千煤炭大约给六七百个蜂窝。挨上号后还要自己帮着从传送带上接下蜂窝装车,等到拉到家就快中晌了。老董留我吃饭,我死活要走,他就把屋门给锁了,任凭我怎么说也不放人,又是烹又是炸,两个人弄了四个菜,一盘炸带鱼,一盘豆腐皮调青葱,一盘猪脸肉拌黄瓜,一盘水煮花生米;酒是土著特产“祝阿特窖”。

其实那时我根本也不在乎吃饭不吃饭喝酒不喝酒,也不想酒喝,再说这点子帮忙的小屁事,但老董却搁在了他心上。从他麻利快的做饭那“阵仗”看,他是提前早有准备的。

老董有一小女,名曰董玥,年方十岁,鹅蛋脸盘,生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彼时正读一小四年级。一日星期天女儿不上学,老董带她来班上做作业,指点着我说,你李叔叔作文好,让你李叔叔看看你作文题目教你写作文。

于是我和董玥就熟稔了。休息途中,董玥忽然对我说:

“李叔叔我给你说件事,就是我们学校的事情,我们班上体育课,老师让我们学生围着操场在太阳底下跑圈圈,我们同学都累的出了一身的汗,实在跑不动了,老师还叫跑,有的女生就哭了。”

我看着董玥,认真地听着她说,那张小口一张一翕,叙述的非常流利清楚。董玥接着说:

“李叔叔,你说对吗?我们学生晒着太阳跑步,可我们的老师蹲在树荫底下,还嚷嚷我们不能停下,谁停下不跑就罚跑。”

“当然不对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但我接着又说,“可能你老师身体不舒服了。”

董玥未置可否。

董玥走了以后,我思想了很久,我知道我说了违心的话。

韩愈《师说》中言:“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我以为“为师者”的职责(这里不单指教师),重点不仅仅是“受业”“解惑”,更重要的在于“传道”,就是把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形成的优良传统和优秀品德、美德,率先示范给后辈们看,一代一代,并源源不断继承、发扬广大下去。

孩子的心灵就像一张洁白的白纸,我们做大人的,尤其是“为人师者”,都要防备并爱护这张白纸不受侵袭和污染,但愿那位躲在阴凉底下的老师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普查办同事老宋教过书,他是从教育口抽调来此,抽调前在百多里的仁里公社高中部,借调人口普查办后,就暂时住到“汇总组”的里间里面,还有统计局临时借调普查办的崔老师一块在此居住。

宋老师方脸,鼻梁稍高,文字水平强,处世稳健,待人热情,并乐于助人,没点老师的架子,他说话幽默风趣。有一次他开玩笑问我说:“火车趴着就跑这么快,你说要是站起来哪得跑多快啊?”

宋老师工作之余,倒不怎么像老董那样爱喝茶,老董不吸烟他吸烟,但不勤,弄起材料了吸烟就多。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爱下象棋,而且很投入。他和别人下起棋来,饭就顾不得吃。如果别人把他赢了,他就扯住对方的衣服或者挡住去路,不放行,口里说着: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赢过‘普查牌’的呢?再来,再来!”

旁人就哈哈大笑,笑得肚疼。似乎他这人口普查牌就不能输掉象棋。

晚饭后,我沿着马路往西走,本想散散步,走至邮电局大门口,瞧见院中很多人正围着一台十七英寸黑白电视机收看节目。我凑前看了看,却是时任营口市教育学院副院长曲啸教授在电视演讲。

曲啸辽宁人,五七年被打成“右派”,六八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刑二十年,七九年被宣布无罪释放恢复政治荣誉。我看到曲啸教授戴着眼镜,演讲慷慨激昂,听他演说使人热血沸腾。他说,别看我被错打成右派,别看我被错打成现行反革命,并含冤坐监狱这么多年,身心受到极大戕害,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最崇拜最佩服的人是谁,我还是毫不迟疑地说,我从心里最崇拜最佩服人还是毛泽东,“毛主席啪啪两枪镇住了全党”,我看你们谁还敢搞腐败?试问谁人具备毛主席的智慧与气魄?!

邮电局在印刷厂西邻,这个院子里基本每晚都放电视,以前我在此还观看过身残志坚不向命运低头的青年张海迪的演讲,同样对我震动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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