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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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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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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驿站》连载

第一十六章 四处寻药

披衣起床,天刚露明,大地麻麻蒙蒙一切都看不清。洗完脸我开始做饭,七点钟吃过饭,又喂上猪,一切收拾停当便坐在屋里,母亲不在家,父亲又有病,我满腹惆怅又心急如焚。

八点多,我骑车带着父亲去赵官镇中心医院查病,检查化验结束后,明天才能出结果。回返时在赵官镇街里十字路口正碰上二嫂,这时天快正午,二嫂便极力挽留我们到她的娘家吃饭,饭菜很好,冷热可口,但是父亲因身体不适基本也没吃东西。下午回到家,父亲的病情日渐加重。第二天早上阴天,六点了还黑乎乎一片,七点吃过饭,二哥猛地闯进门来,他已经知道了父亲病重的消息。

天刮西北风,去赵官镇的路上,父亲脸色蜡黄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咬着牙,抗拒着剧烈的疼痛。车子来到周庄三姐的大门口,父亲要求停下,我心里感到了害怕,我了解父亲脾气,他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平时默默地做着自己要做的一切,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即使是自己的儿女。昨天两次路过三姐的门口他都不让停下来,而今天却主动要求,说明他支撑不住了,医生昨天就说不让父亲坐车子,可父亲执拗不听。

今天父亲下车来改换地排车继续走,来到医院父亲浑身哆嗦,马上住进了病房,医生开完处方,但缺一种叫“胰岛素”的药。我马上到镇中学找到了同学梅雪,一同去找她在药房的姐姐,还是没药,急的我满头冒汗。我跑到街里邮局让接线员小青给挂仁里电话,但大姐在济南还没回来;我又跑到街上的药材公司,还是没药。怎么办呢?我急得团团转!

       我忽然想起了焦庙书店的孔娜,于是我再次跑到邮局,小青麻利地要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我也顾不得问她贵姓,她说:“你找小孔啊,她上街里了,一会才回来!”我说:“我是她的同学李学民,我父亲现在赵官镇医院住院,缺一种药‘胰岛素’,请你务必转告她,看看你们那里有没有!”对方热情地说:“噢,我听她说起过你的名字,放心,我一定会及时转告她的。”

天渐渐黑起来,三姐送来了面条,二哥和嫂子守候着父亲,我还要回水坡,因为家中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我走出医院,骑车上路,来到家已是万家灯火。天阴沉沉的,我看过爷爷奶奶,就一头栽倒床上没有醒来。

迷糊中猛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大嫂从西院过来叫我。大嫂说:“你不是早走吗?我做熟饭了,起来吃了饭快走吧。”我起床来天开始淋沥细雨,穿好雨衣出了家门,西北风刚起。再次路过三姐的大门口,瞥见三姐正从院子水井上压水,我也没下车,说了句话就走了。

来到医院,见父亲疼得额头冒汗,我去叫医生,他们说:“你不去操对药怎么给你打针?”真把我气了个半死,我和他们顶了嘴。二哥和嫂子来了还是束手无策,我就跑到街里邮局给济南大哥挂电话,让他带着药和母亲快来。看看时间到了上午十点,又看看痛苦中的父亲,我立马决定过黄河去长清县城,前往五十里外的长清县城的姑姑家买药。

我沿着赵官镇后街下了东,十一点过了黄河来到长清县归德镇,下一点赶到五十里开外的长清县城,找到县委家属院的姑家,表哥听说后立即去医院抓药,我草草填填肚子,拿好针药急急往回返。在姑家吃饭的时候,雨就开始下,路上越走雨下的越大。一路冒雨前行,当我再次来到黄河渡口,暮色已沉。那雨水却一个劲地哗哗直落,尽管我穿了雨衣,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也不知是汗水是雨水了。

岸畔上,就三五个行人,雨又大,河水因连日下雨而水高浪急。船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不再行船。我急得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千说万求,说尽了好话,就差没下跪磕头的份儿。那精瘦干练的船老大方才松口答应了下来,但还是要去了三倍的河钱。

渡过黄河,推车上去黄河坝顶。黄河大堤上的红胶泥被水一淋,泥泥巴巴,没走几步,自行车前胎后轮全塞满了泥草,骑不能骑,推,推不动,望远处雨网密织,不见一个行人。想想病床上的父亲,我突地来了勇气,脱掉鞋子、掮起车子步行下了堤坝,走村串乡,遇水坑冲洗一阵,再骑一阵,再掮一阵,再冲洗,再骑车,如此反反复复,弄得我精疲力尽,终于走过七八里来到三姐家,然后放下自行车,怀揣着药,又往赵官镇医院赶。水一脚,泥一脚,来到医院天已经黑严了,大哥和母亲已从济南赶来,有气无力推开那扇灰不溜秋的病房门,一眼瞅见母亲正在弯腰扫地,而父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着,那吊瓶上的药液,一滴一滴,缓缓如蚯蚓般蠕动着爬入父亲的身体,霎那间我明白了一切,心里骤然踏实了下来。

再看父亲,自从用上“胰岛素”也好多了。父亲说:“多亏你同学,你刚走她就送药来了。”二哥也插嘴说:“焦庙的,姓孔,长得挺俊的,说是你同学。”是她,孔娜!“对了,见到你那个同学时,就说二哥忘了给她药钱了。”他嘻笑着望着我。我心里猛然产生了一种深深地感动,随之升起来一种莫名的情愫,四十里地,下着雨,孔娜送药骑车来又骑车去,道路泥泞,行路难,我一个大小伙子就如此艰难,孔娜是怎么走的呢?我不觉大为感动,在感动之余,又产生了一种深深愧疚和不安。

我想着这些,母亲下好了面条,大哥买来了牛肉,饭后一家人拉了一会话。晚上,大哥回水坡老家,二哥和嫂子回街里娘家住,我催母亲睡下后,便开始在病房里写日记。

夜静静悄悄,隔壁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我望着熟睡中的双亲,又想起了孔娜。高中时期,我们是同班,她经常于上课预备铃响过之后才来教室,微微低着头,走过讲台,轻轻紧跑几步,脖子上的围巾袂角上下翕动着,来到座位上坐下。她的座位就在我前一排的左翼。我清楚记得,在毕业高考填报志愿的那个上午,别人问她年龄,她脱口而出:“我和李学民一般大的。”说完自觉语失,便扭头趴回桌去。周围的女同学树华、秀芹几个人便取她乐子,树华嬉笑着说:“孔娜,孔娜,你怎么知道和李学民一般大的,啊?”孔娜人不抬头,也不答话,只是脸羞得发红。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是不是也是在等待着她的那一句来的不早也不晚的“我和李学民一般大的”话语呢?!但是我知道,我的确为了她的这句话,几乎丧失了我自己。

唉,今晚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老是思想这些事情呢?!

我起身走出病房,长长走廊上,只有几只发光的白亮亮的灯泡;四下里静静寂寂,偶尔有几声幼儿的啼哭和患者的呻吟声传出。整个医院的前大院,愔愔中更显空旷。天已经完全放晴了,月亮在西面天际上露出了个脑袋,窥视着繁芜的人间,向大地倾泻着冰凉的清辉。

我久久地仰望一轮清月,情不自禁吟咏起苏轼的诗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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