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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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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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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过后总会晴》 连载

第二章 同学少年

距裕华市几十公里的一个小县城边,有个唯一的水码头。这水码头靠近县城边,每天都是川流不息的船只在这码头停靠。农村进城收集粪便的,运送煤炭和木材的。粪便在这儿装船后驶向乡镇,去浇灌农田。煤炭和木材从码头上岸,运往蜂窝煤球厂和木材厂。城里的山货工业品又从这码头装船,运往裕华或更远的地方。码头永远都是忙忙碌碌,搬运工都像蚂蚁搬家一样搬下搬上。永远是杂乱无章,永远是一阵喧嚣,永远是臭气熏天,永远是堆满货物,汽车运,板车拉。终日是一片繁杂和尘土飞扬。

离码头不远处,是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码头的搬运工,还有船工、缝衣工、编竹牵绳的工人携家带口,住在这一带讨生活。魏斯奇的家就住这儿,房子破旧,低矮,出门就是坑坑洼洼。他的父亲魏忠全就是这儿的搬工。他人长得挺黑挺壮实,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能扛上二百来斤的麻布粮包。他到三十来岁才娶了个婆娘,姜桂花也是这码头人家的闺女,编一手好竹牵绳。每天除了做饭,就是坐在家门口编织牵绳。那时的船只拉船还没有棕牵绳,麻牵绳全用这细竹条编的牵绳拉船。

魏忠全已经和工友卸了一船货,扛进了仓库,汗流浃背,赤裸上身,正想回屋喝口水,只见媳妇姜桂花正坐在门外编牵绳,就随口问了句:

“大壮还没起,还在睡?”

“还在睡。”姜桂花头都没抬说,“早饭也没吃。名字都改了,你还大壮大壮的叫,儿子不高兴。”

姜桂花才三十多岁,已经是皱纹满额,脸被太阳晒黑了。两手尽是茧疤。她终日编牵绳,除了做饭,没有空下来的时候,更没时间梳洗,长年累月习惯了这种单调而又劳累的生活和工作。

“太懒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魏忠全咆哮着说。

魏忠全嘟咙着进了屋,倒了碗水嘟咙地喝了,就一脚踹开儿子的房门,厉声喝道:

“还在睡,太阳早晒屁股了,你要睡到啥时候,我的老祖宗,魏大壮,起床。”魏忠全依旧是叫他原先的名字。

“你嚎个啥,我睡觉你也管。”那时他还之前不叫魏斯奇,叫魏大壮。

“你们学校不是要搬农村去吗,你还不爬起来,吃了饭,早些跑学校去。”魏忠全怒视着慢悠悠穿衣的儿子说。

“到学校早迟了,我知道,你吼什么吼。一天到晚除了吼,除了骂,你还知道个啥。”魏斯奇不高兴地说。

“凭我是你老子,我不吼你,骂你,谁吼你骂你。搬到乡下你在学校老实点,远了,老子也管不到你了。”魏忠全不依不饶地说,“别让老师又告上门来,跟老子丢脸。”

“他爸,你别骂了,儿子长大了,左邻右舍听了也不好。”妻子姜桂花放下手中的活进屋说,“儿子读初二了,也该给他留点脸。”

“还不是你惯的,懒成啥样了。你看旁边家的小蛋,读完小学就知道帮他爸妈找事干了。你倒好,读了初中,连碗都不帮洗一个。”魏忠全说。

“我功课忙。”魏大壮说。

“他爸,你不想儿子读书出息?积魏家祖上的荫德吗?大了,别老是骂,好好说。”姜桂花说。

“好好说他听吗,越读书越懒。”魏忠全愤怒地说。

他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身体健壮,靠劳力挣钱吃饭,还成了搬运队的一个小组长。偷懒的人他要骂,偷奸耍滑的更要骂。骂人已经少了他的习惯,生活的乐趣。他以为儿子读完小学就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这棚户区近百多户的娃儿,就儿子考上了初中。进了初中,他不以为荣,反而觉得儿子变成了游手好闲,懒到起床要喊,吃饭要喊,从不帮家里做点事,扫帚倒了,一脚踢飞,碍挡路。这种德性,他能不骂吗,读书不是读勤快了,变懒了,将来长大怎么办,文绉绉的一个,干啥,魏忠全就是这么看儿子,他坚信骂和打才能使儿子成才。

而魏斯奇却不是这样,进了初中,接触同学多了,越来越觉得家庭太糟了。一个没文化,说粗话,骂人成性的父亲,一个只知道编竹牵绳,忍辱负重,一声不吭的母亲,实在是使他觉得胎投错了,生错了地方。学校要搬迁,他高兴,住到学校,听不见父亲的凶恶的咒骂,自由了,脱离了苦海。

学校搬去的地方离县城四五十里路途,是座废弃的易姓大祠堂,因为方圆几十里的乡间易姓人居多。这是座明清时候的建筑,建筑宏大,木结构上下两层,年久失修,破败了。学校搬来前已经翻修过了,屋顶漏雨的瓦翻盖了,祠堂的牌匾早已看不见了。学校的教室设在一楼,二楼是男女宿舍,通铺,地板铺上干稻草,按班级,按编号。女生东楼,男生西楼。南楼分割成小间,成了教师宿舍。规定十点晚自习后统一熄灯睡觉。麻烦的是学校只有两个男女厕所,建在离宿舍几十米远的地方。晚上起夜方便就成了最烦,最头疼的事情。买电筒,借电筒就在同学间成了最常见的事情。

“太麻烦,痾个尿跑那么远,黑灯瞎火。”刘一新睡觉蒙上被子埋怨说,“我们班男生一个人都没手电筒。”

“你不会摸下去就痾,晚上,谁看得见。”吕向前提议说。

“我有个主意。”魏斯奇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说,“教室背后有个竹杆,弄根打通节巴,晚上连楼都不下了。”

魏斯奇说的竹杆是维修时的脚手架,没搬走,堆在教室后边的空地上。

“鬼主意,发现了不处分你才怪。”吴唯一说。

说是说,吴唯一和魏老夫子都不知道是谁跑去弄了两根来,就靠在宿舍后边的窗口,而且打通了节巴,晚上就有男生对准那个竹杆筒痾尿。久而久之,从教室背后就冒出一大股尿骚味,难闻极了。学校后勤来查,收走了竹杆,脚手架也搬走了,宿舍的男生也弄了几个去问,没人说,没人承认谁干的。轮到吴唯一去问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

“谁说我干的,找出人证。你们后勤晚上连厕所灯都关了,路上也没个照明,还怪大家干这种事。反正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吴唯一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人长得清秀,他这一说反而把管后勤的老师弄懵了。在外偷听的一伙人都认为他敢说。回到宿舍,吴唯一被班上的男生当成了英雄。而魏斯奇胆颤心惊,主意是他出的,但不是他干的,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幸亏没被找去问,他怕被人供出来,轻则全校警告,重则勒令退学。

“吴吹,够仗义,还敢顶撞他们。”魏老夫子悄悄对吴唯一说。

“就该顶撞,晚上黑灯瞎火,管理个啥。你没听说吗,前几天几个女生还是结伴去厕所,还打了手电筒,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男生装鬼,吓得几个女生丢了电筒,尿了裤子。”吴唯一说。

“早听说了,学校查到没有?”老夫子说,“闹得那么大,男女生都知道。”

“查过屁,恶作剧。”吴唯一说。

从此,从宿舍到厕所的路上照明灯亮了,厕所的灯也亮了。学生晚上到厕所也就不在那么提心吊胆了。但晚上的恶作剧也会有,但不在吓得尿裤子了,偶尔男生跑到阴暗处撒尿的也还有,但不至于集中到一块了,尿臭味淡了许多。吴唯一敢顶撞老师在学生中也传开了,他不光是没事爱吹牛,还收获了仗义的名声。

吴唯一顶撞老师,替同学说话,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早已引起部分教师不满。无奈吴唯一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每门功课成绩都拿的出来。搬到乡下调整班次,按成绩排,他本该调进一班,可他依然留在了二班,依然不以为然,继续当他的小头目,继续与他看不惯的事作对。和魏老夫子、吕向前、刘一新、张福中几个人抱成一团,但在同学中不欺软怕硬,反而使那搞恶作剧的害怕他们。

魏斯奇初一的时候还叫魏大壮,他和吴唯一不一样,名字是大壮,绰号却是魏老夫子。他和父亲迥然不同,父亲五大三粗,说话耿直,不过脑,喜欢脏话,喜欢动怒,码头工人都是粗人,不凶就管不住一个班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他长得斯文,心眼多,勤于动口,他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信条。凡事只动嘴皮子。学习成绩虽然赶不上吴唯一,但也不差。他始终认为他同吴唯一是最铁的哥们,搭档,见不怪的事只要他一说,吴唯一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但吴唯一也不会去跟别人打架,只会想方设法让那些人难堪,甚至无地自容,绝不会傻乎乎地当他的枪使。一次魏老夫子解数学题困难,偷偷地抄了邻座男同学的作业题,被告发了。弄去了数学老师办公室。

“是你抄了他的题吗?”数学老师是个中年人,扶正眼镜问他。

“没有。”魏老夫子一口否认,不认账,他知道只要承认了,期末的品德就会不及格。

“你没有抄,为啥人家要告你?”老师问。

“他冤枉我呗,他平时才偷看,抄我的作业。”魏老夫子说。

“你为什么不告发他?”老师又问。

“我不当甫志高,不当叛徒,不当告密者。”魏老夫子说得振振有词。

甫志高是红岩小说中出卖江姐的叛徒,课文中都学过。都最恨叛徒,最恨告密者,是那时候青少年的一种普遍心态,认为叛徒比小偷小摸还可恨,更可恶,比地主恶霸更该杀。离开办公室。魏老夫子也觉得老师好傻,如果当面叫他重新演算一遍,谎言就马上戳穿。他满脸通红地离开办公室,一阵小跑去找到吴唯一,心才缓了下来。

“魏老夫子,老师叫你去干啥?”吴唯一问他。

“被告发了,说我抄他的作业题。”

“你究竟抄没抄?”

“抄了,抄了也不该跑去告发我呀。”

“你咋对付过去的,承认了吗?”吴唯一又问。

“承认了不是胆小鬼,不是跟变节一样吗?”魏老夫子说。

“算你有骨气。”

“老师也是傻,如果叫我当他面重新演算一次,我就露馅了。这家伙太可恶了,居然为一道题告发我。吴吹,该不该教训一下。”

“班上有这种人是可恶,很多同学都在抄,没有告发,你是倒霉了,运气不好。怎么教训,你也告发他?”

“我才不当叛徒,总之想报复下他,让他往后老实点。”魏老夫子说,“约几个人打他一顿,出口气。”

“打人不好,带了伤,他肯定又要告,处分挨定了。”

“没其它办法了。”

“有了。”

吴唯一告诉他,搬学校时热了到不远处的河里游泳,张福中摸到一副人的骷髅白骨,被他们弄在河边沙石堆里埋那,趁天黑去刨出来,洗干净,带回来,趁晚自习放进他被盖里,保准吓他个半死。

“他就睡你旁边,你不怕他又栽赃你吗?”魏老夫子说。

“不怕,无凭无证,除非你也告发我。”吴唯一说。

“不可能,你为我出气,我还告发你,我不是叛徒的叛徒,比叛徒还坏的人吗?”魏老夫子马上说,信誓旦旦。

吴唯一和他几个同伙果然成功将那具白骨又刨了出来,在河水中洗干净,趁晚自习偷跑出去,偷偷摆放进那人,也就是紧挨着他睡的被盖中。先是摆放好那具白骨,再用被盖盖上。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当大家都纷纷跑回宿舍,那位姓林的同学是最后一个走回宿舍,当他掀开被盖,惊恐的跌坐下来,叫喊起来,吓得浑身哆嗦。

“鬼,鬼,见鬼了!”林雨本身就胆小怕事,一见被被窝中的死人骨头瞬间吓破了胆,更是吓得面色惨白地说,早已魂飞魄散。

“什么东西?死人骨头咋钻你被窝里了,活见鬼!别怕。”

吴唯一边安慰他,一边走去捡起那些白骨,推开后边的窗户,一一扔了出去。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人死了,还来找你?”吕向前故意说。

“肯定是,冤有头债有主。”刘一新也是在一旁嘲讽说。

林雨哭着走到一旁蹲下来,呜呜地抹着眼泪,他清楚,绝不是什么鬼来报复,而是有人恶作剧,他又想马上报告老师,但又怕这种恶作剧没完了。

“睡觉去。”吴唯一若无其事地过来劝他说。

“我不敢,死人骨头睡过,我怕做一晚上的噩梦,吓死人了。”林雨哭着说。

“睡我铺,我睡这白骨睡过的,我才不怕做噩梦。”吴唯一说。

“吴吹,你真要和我换铺?”林雨问。

“真要换,都是好同学,好哥们。”

只有魏老夫子在一边胆颤心惊,一看见林雨吓破胆,他还真怕把林雨吓出病来,更怕他又跑去报告老师,把事情闹大。当他看到吴唯一又哄又骗,弄得林雨没事了,钻进吴唯一的铺睡了,他才稍稍放心。报复了,出气了,心里痛快了。

第二天,被吴唯一丢出去的骷髅被人路过,发现都吓得惊叫着夺路而逃。一时间在学校引起不小的骚动,居然在学校钻出了骷髅,感觉奇怪,感觉挺吓人的。学校也查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什么,也就由后勤捡了出去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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