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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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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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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过后总会晴》 连载

第一十三章 离婚

魏斯奇去的单位是家机械制造厂,他去的车间是专门为车床生产零件部件。但厂里女工很少,只有车工,电工这样的工种才是女工的聚集地,诸如铸造、翻砂、钳床、电焊、模具大多是男职工。工厂附近有个小镇,也不大。单位为他分了间宿舍,同寝室里的是个男生,名叫汪宏春,中专毕业,早一年到厂同他在一个车间。

工作没啥,他分管的工作都能胜任,无论是图纸,还是零部件他一看就会。毕竟这种工厂,一个图纸,一个零部件都是按部就班,流水似的,所以他一点都不吃力,很快就熟悉了,反而觉得轻松极了。只是工作之余下班之后就感到有些百般无聊。反正眼下没了对唐慧的牵挂,人家已经结婚了,名花有主了,他就一门心思投入技术研究中去,把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工作中,避免空时间多了烦恼。

他的一日三餐都在职工食堂解决,偶尔也到小镇上去走走。小镇不大,一个供销社的商场,一个百货大楼,是小镇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地方。其它的饭店,小吃店都和县城的那些店铺一样,偶尔他也会去这些店铺改善生活,换个口味。吃碗蘸水豆腐,粉蒸牛肉之类的菜肴,因为职工食堂从来都是大锅菜,天天如此,顿顿如此。

百货大楼的卖金银首饰的一个柜台,女售货员是商贸学校毕业的中专,被人称之谓镇花。他早就听说过,名气在厂里很大。他也想去看看,一看还真把他惊住了,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这人一看就清新,舒适,妩媚。她不比唐慧漂亮,但风姿卓越,穿著比唐慧时尚。他也凑上去搭讪,但那个柜台在单位下班的时候早就被厂里一个北钢分来的一个技术员霸占了。那人英俊潇洒,打一手好的羽毛球,身格健壮。魏斯奇每次凑上去,话还没说上,就挨了这柜台西施的冷眼,还被那壮小伙回头恶言相向。他不敢去了,他真怕惹恼了,被那人的拳头打倒。

“是你们厂的?”他走了两步听到柜台皇后清脆悦耳的声音问。

“是,出了名的书呆子。”那北钢大的人说。

“也是大学生?”

“是,只是没女生喜欢他,至今连个对象都没谈上。”

“咋搞的,你们厂和我们镇上女的不少啊?”又是那柜台西施在说。

“笨呗,高不成低不就的,不知道他在选啥?”

“家里有钱?”

“搬运工人,你说有钱没钱,你在打他主意?”

“我才看不上呢。”柜台西施一阵嬉笑说,“一副老夫子像。”

魏斯奇真正恼怒了,但又不想转回去理论,只好赶快走进人群中,消逝快点。他把这两人恨得心里发痒,却又毫无办法。

不到一年时间,厂里的师傅已经给他介绍过两三个女朋友了,他都婉言拒绝了。都是工人,而且又没出众的相貌。他拿唐慧当尺子量,现在又拿柜台西施比。听了两人的这番羞辱的话,他连下班街都不想去逛街了,吃了饭就呆在宿舍看书,偶尔也跑去俱乐部的灯光求看三五成群的人打坝坝球。

“魏斯奇,俱乐部打牌去。”魏斯奇一进宿舍,放下饭盒,汪宏春就对他说。

“打什么牌?”魏斯奇问。

“麻将。”汪宏春回答。

“跟什么人打?”

“班组长、工段长、车间主任打,打牌方便交流。”

“哄鬼,平时车间交流时间不少了,还要在牌桌上交流,是输赢钱吧。”魏斯奇说。

“还有比输赢钱更能增进感情的吗。”汪宏春说。

“又是哄鬼。我不去,输多了,伙食钱都没有了。”魏斯奇不感兴趣地说,“小汪,你不是处了对象吗,不约出去玩,打什么麻将。”

“有时候约不出来,无聊才去打麻将。”汪宏春说。

“为啥?”

“不知道,就是有点傲。”

魏斯奇听过,那女的是厂里机电车间的女工,名叫刘倩。他同车间师傅送坏了电机去时见过,面貌一般,是有些傲气,见人爱搭不理的,他也没去留意,只觉得小汪这对象处的冤枉,当车间的车工班长张大姐来找他,说要跟他介绍个对象时,他才感到惊讶。

“张大姐,你说的是不是刘倩?”

“是啊,电工车间的。”张大姐说。

“是不是在跟我们车间的小汪处对象?”

“是啊,小汪追人家都快一年了,人家看不上他。”

“为什么,小汪也不错,技术员,她只是个普通工人。”

“普通工人,赵倩是普通,但人家父母不普通啊,省里的高干家庭,弄厂里锻炼一阵子,迟早要回省里去。她怎么看得上小汪,中专生,才是个团员,党都没入,没事就打麻将,不求进步。”张大姐见左右无人才合盘说了出来。

魏斯奇知道,省里一大批干部子女放到市里的几个厂里就有好几百名,他不知道刘倩也是干部子女。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平时总有股傲气,不合群了。

“张师傅,不好吧,你把她介绍给我不是要我跟小汪翻脸吗,一个车间,一个宿舍的同事,怕往后要闹的鸡飞狗跳,不太好吧。”魏斯奇顾虑重重地说。

“有啥好不好,自由恋爱,刘倩早就注意你了。大学文化,党员,才进厂就评上先进了。她没看上你,我才懒得在这跟你说,表个态吧,我好回刘倩的话。”张大姐不舍不弃地说。

“张大姐,你看这样行不行,马上要过年放假,她也要回省跟她父母说一说,同不同意谈对象。”魏斯奇心思缜密地说,“我也考虑一下,放假过完年,我再答复你,反正一个厂子的,天天见。”

“小魏,你考虑得好,我估计她父母会同意。”张大姐满意地说。

魏斯奇有了两段经历,确实该静下来思忖一下。刘倩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背景,他现在不完全清楚。他只知道他的老同学尚志海的女朋友是领导干部的女儿,才到工厂呆了一年不到,就调到市政府当公务员了。刘倩父母能使自己离开工厂,进入政府机关吗。论相貌,他认为刘倩太一般了,不是他理想选择的对象。爱美,人人都有。他读初中想和唐慧同桌,就是她的美貌令他痴迷,只不过昙花一现,露水鸳鸯,瞬间成了消逝的烟花。他认为唐慧和张加慧对他都不是彼此欣赏,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如果张加慧和唐慧都欣赏他,一个不是当了播音明星就丢掉他;一个就不会趁他返校就把婚结了。才使他消沉,颓靡不振至今,沮丧地独自哀叹。

春节单位放假,魏斯奇乘车回到家里,参加工作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回家,一是跟父亲赌气,二是唐慧结婚他失落,不想回到这伤心之地。平时每逢假期,他就和单位的骑行爱好者骑行游遍了附近方圆上百里风景名胜区。他想这个春节该回家里,父母也年迈了。他买了本地土特产,如干笋,雪魔芋,干黄花菜之类的东西,又替父亲卖了两瓶“泸州老窖”酒,一进门,父母见他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喜笑颜开。母亲姜桂花更是高兴得落泪了。

“斯奇,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姜桂花伸手抹着眼睛望着长大成熟的儿子说,“床单被套都是刚洗了换过的,我就知道这次过年你要回来,你爸还不信呢。”

“妈,我就是回来看你。”魏斯奇故意这么说。

“这东西好,这辈子还没喝过呢,没买过,嫌它贵。儿子懂事了。”魏忠全拿了瓶酒,左看右看,还放到鼻子下闻了说。

吃饭的时候,魏斯奇见父亲喝得高兴,便对父亲说:

“爸,你以后少喝些散装酒,这酒味道好吗?”

“屁话,散装酒老子喝惯了,又便宜。”魏忠全笑了说,“这酒好喝,价钱贵了,不喝散装酒,你能保证天天跟老子买在这酒喝吗?”

“爸,你咋有这种要求,咋能满足你天天喝这种酒。”魏斯奇不高兴地说,“我挣的工资不吃饭,不讨媳妇了。”

“他爸,斯奇才多少点工资,你就想天天喝好酒。”姜桂花说。

“比工人工资高,我问过。”魏忠全说,“该不该给老子买几瓶好酒孝敬。”

“该,该,儿子还要谈对象,还要结婚,逢年过节买两瓶回来你就该知足了。”母亲姜桂花放下碗,瞪着丈夫说,“老不懂事,光知道喝酒。”

魏斯奇又是一阵心里不愉快,买两瓶,他已经很心疼了,没想到父亲贪得无厌,想天天喝好酒。吃过晚饭,他跟母亲说他出去了,母亲叮嘱他早些回来。一走出门,他真还不知道往哪儿走。邻居,小时候的玩伴,他早就不往来了,偶尔见了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从读高中就开始了。他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街道上慢走,如散步一般,心境很不好。本想回家和父母聚在一块,多聊些话题,多得到些父母的称赞,而父亲一说就是酒,一生唯一的乐趣,话题都是喝酒,简直跟他的想法格格不入。他现在又觉得孤单极了,又走到了电影院,一看又是放映的老片子。县城的电影院就是这样,老片子永远轮来换去的放,跟单位那小镇的电影院一样,每天有时不同,却依然是老片子。

电影院上一场已经上映了,电影院外人很少,灯光也暗淡。他朝那广告箱栏走去,看了下没新鲜的,新片也只是预告,连海报都贴出来,他又转身要走,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儿,正朝电影院这边看,好像是唐慧,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本想埋头走开,但还是控制不住朝她走了过去。

“唐慧,果然是你,这么巧,碰见了。”魏斯奇走到面前说。

“魏斯奇,你回来了,好久不见。”

唐慧很惊诧,笑了。她憔悴,显得惆怅,甜美的一笑瞬间消逝了,变得有些苦楚的模样。还是一袭的短发,稍稍比过去长了。不是穿的她喜欢的花棉袄,而是穿了件厚厚的中长的黑色棉袄。

“一个人?”魏斯奇问她说。

“一个人。”

“没带儿子出来?”

唐慧没回答他,只是忧伤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唐慧,你说啊。”魏斯奇有些焦急地问。

“离了,儿子也被他带走了。”隔了好一会,唐慧才低声说。

“为什么离了,你不是说他对你好吗,怎么就离了呢?才多长时间,两年多吧,你们就离婚了?”

“他发现了你写给我的信。”唐慧显得懊悔地说。

“都这么久的事了,你咋看了不烧掉,惹祸啊。”魏斯奇说。

“都怪我,我想那是我结婚前你写的信,没啥,又没有写什么。”唐慧含泪低声说,“我偶尔翻出来读读,你字写的很好,没舍得烧掉。同学间往来的信件,我以为很珍贵。他看到了,吵架,闹到厂里去了,全厂都知道了,他父母也到厂里去闹,要带走孙子。我不准他们带走,他又打我,后来法院判了,说我没监护能力,儿子就判给了他。”她停顿了好一会,才说,“我在厂里的名声也坏了,都说我作风败坏,连我师父,介绍人都当众骂过我几次,成了厂里的破鞋。”

唐慧说完又泪水长流,伤心极了。

“想办法调走啊,离开缫丝厂,换个环境。”魏斯奇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说,只好这样劝她。

“走哪去,走哪都背个破鞋的坏名声。我自个做的事,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扛,自己喝。斯奇,不说这些了,看电影吗,还是我请你。”

“不行,这次我请你,我有工作,有工资了。”

进了电影院,唐慧就一直伏在他的肩上流泪,啜泣。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是因为他而离婚,她痛苦,他心里也难受,又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帮助她,安慰她。那十几封信,什么涉及到情爱的话都一句没写过,完全是同学,朋友间的正常交往的话,怎么就扯到了作风败坏,而使婚姻破裂,就算他和唐慧有过,那也是婚前的事了。他现在才开始审视,婚姻原来是那么自私,那么狭隘,宽容不下对方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什么年代了,还如此荒唐,使一个弱女子从此背负一生的坏名声,公平吗。

电影散场后,他和她走到该分手的十字路,她站住了,默默地望了他很久,冒了句话,把他吓着了。

“你还敢去我家吗?寡妇门前是非多。”唐慧突然说。

“你前夫没死,怎么成了寡妇呢?”魏斯奇说。

“离了婚,没了男人,不是跟寡妇一样吗?”唐慧低声说。

“我是怕你们院子的人说三道四,你日子更难过。”

“我不怕,你怕吗?我反正坏了名声,无所谓,洗不清白了。他们又不认识你,我又是单身,怎么说我管不住别人的嘴巴,你要害怕就别跟我去。”唐慧望着他眷恋地说。

魏斯奇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他不好走掉,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单走。如果自己一走,岂不是无情无义,使她更加悲伤。已经遇见了,他只好牵了唐慧的手。那手冰凉,他紧紧握住,跟她一块朝她家走去。

这次进院子,唐慧故意把院门弄响,开门锁推门声响也大,进屋就开了灯,又忙着替他烧开水泡茶。屋里的一切没变,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干净,井井有条。她说话也不小声了,不怕外边的听到。

“你妈妈呢?”魏斯奇问她说,“她现在还好吗,不犯病了吗?”

“我离婚前两个月就走了,幸亏我妈早走了,不然知道我离婚,也要气死。”唐慧坐到他旁边说,“喝茶,才买不久的花茶。别人喝了茶睡不着觉,我还好,不喝茶才睡不着觉。”

“你打算怎么办,往后再找个男朋友吗?”魏斯奇小心翼翼地问她。

“不找了,找了一个,以为会过得很好。性格差异太大了,话说不到一块,没意思。”唐慧说,“厂里我是年年的缫丝能手,先进标兵。就为这婚姻倒霉,什么表彰的资格都没有了,活还是一样干。”

“不公平啊,怎么把婚姻和工作扯到一块了。”

“领导敢把先进评给破鞋吗,不敢。”唐慧又问他说,“你呢,工作还好吗,顺利吗?”

“一切都好。”魏斯奇说。

“谈了对象吗?”

“还没有,有人向我介绍了。”

听了这句话,唐慧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中跌宕起伏地翻腾起来,千回百转排遣不走突然冒出来的忧伤。她望了他很久,突然伸了双手去捧着他的脸,亲吻起来,泪流满面,喃喃地说:

“斯奇,你该耍朋友去耍你的,我过去没想过要嫁给你,跟你结婚,我现在更不敢想,要求你娶我。我知道,我嫁给你是二婚嫂,更是个破鞋,要害了你,影响你的前途。你有大好的前途,大学生,工程师,党员,我嫁了你就是毁了你。我只求你一点,别忘记我。我父母没了,丈夫儿子也没有了,太孤单,太可怜了。只要你有空,还记得来看我,偶尔也行。我不求天长地久,日夜厮守,我就知足了,办得到吗,斯奇?”

魏斯奇也抱住她,朝她点头,两人都流泪了。那夜他和她又重温旧梦,相互又重新熟悉久违的身体,悲情地进去梦乡。

整个春节,除了唐慧上班,他都在唐慧那里过夜,而且唐慧也不顾院里人的冷嘲热讽,提篮出门买菜,为他亲手做饭,不再偷偷摸摸拿两个饭盒出门买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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