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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3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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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撒天火耀人间》连载

第一章 奇遇淡然先生

一年又一年,恽代英渐渐长大了。

农历节气谷雨这天,天还不亮,湖北武昌老育婴堂街恽宅的年轻主妇陈葆云,就已经做好了全家人的饭菜。当窗外现出鱼肚白时,夫人低声朝屋里喊:“代钧、代英,起床吃饭了。我要带着代英去赶会。”

丈夫恽爵三朝妻子说:“瞧你像得了大元宝似的,起这么大早,外面的天气不冷啊?”

“瞧你说得,都谷雨了,春天啦。”陈葆云怕丈夫怪她,不让她去会上凑热闹,就笑笑回答,“今天是谷雨,儿子英儿就是谷雨这天怀上的,恰好今天西郊有谷雨会祭祀谷神,好热闹的,让我带着英儿一起去赶会,这叫双和呢!”

“谷雨谷雨,意思是播谷降雨,还有一个传说是仓颉造字,天雨谷,鬼夜哭,把仓颉造字这一天叫做谷雨。”恽爵三凑近妻子,“今天县府有公事会谈,要不,辛苦你自己带着孩子去吧。”

“你只管忙你的去……”夫人见丈夫没有劝阻,便一边催促丈夫洗漱,一边把饭菜端上饭桌。回转身时,代英已经穿好衣服跑过来,抱住了母亲的腿。几天前,他听母亲说起过谷雨会,因此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到时一定要跟着母亲去赶会热闹热闹,便问:“会上有卖画册的没有?”

母亲陈葆云回答:“当然有,妈答应过要给你买一套新出版的《除暴安良》,所以今天到会上啊,这第一件事情就是买画册!”

“我要自己选。”恽代英兴奋地喝了一小碗干菜粥,再也不吃了,等着妈妈带他一起出发。

陈葆云喜欢这个爱读书的儿子,于是学着恽爵三方才的口气:“再多吃点,瞧你像得了大元宝似的!”

恽代英告诉母亲:“画册可比元宝稀罕多了。”

恽代英就要满5周岁了。由于受父母熏陶,他酷爱读书,因此得了个雅号——小书迷。他尤其喜爱那些描写匡扶正义、剪除邪恶的故事。看了后,一天到晚与小伙伴们说不完的包文正、岳飞、文天祥……

他们母子上路了。谷雨谷雨,还真就下起了小雨。

恽代英在潮湿的土路上一溜小跑着,随母亲来到郊外。这里好热闹,可谓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刚停住脚步,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竟越来越阴晦下来,几团乌云阴沉地洒下密密的雨丝,开始还是沙沙沙地,接着就刷刷刷起来,纵情肆虐越下越大,近处的商铺,远处的土丘、小树林,还有那条干枯的小河,都笼罩在迷蒙的春雨之中。

母子俩加紧到商铺选了几本画册,用油纸包好,然后躲到一处古亭下,等着雨后回家。

谷雨会被冲散了,人潮渐渐散去,村野的土路一片泥泞,经过踩踏后留下了成串成串的泥坑。恽代英按捺不住性子,舒展双臂,跑到古亭檐下。

“英儿回来,要着凉的!”母亲制止道。

恽代英淘气地跳跃不止,一跺脚,便溅起无数的水珠儿。他听到呼喊,赶忙转身回到古亭里,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埋怨他,不该把衣服弄湿了,这样会着凉的。他却对母亲说:“耕田的伯伯,怎么不怕着凉呐?”

古亭外的小树林边,是一马平川的农田,农田的那端依稀有春耕的农民,正赶着牛儿,弓着背,用力跋涉在泥水中。雨水早就浇透了耕夫和牛儿的脊梁,而雨儿依然哗哗地下个不停。

恽代英触景生情,吟诵道:“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

母亲聆听得清楚,这是唐朝诗人崔道融的一首五言诗,说的是大雨使得田地积满了雨水,半夜里农夫们披着蓑衣去耕田,人和牛都累得筋疲力尽了,而东方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诗人用诗的语言描写了农夫们劳作的辛苦,对他们生活的艰辛,充满了深切的同情。

母亲问:“英儿,你可懂得这一首唐诗的含义?”

英儿奶声奶气地回答:“我背诵的是古诗《田上》。只不过诗中描写的那是晚上,这里耕田的情景是白天。可同样是人牛力俱尽了。伯伯下着雨耕田,多么辛苦!”

母亲低下头去,发现恽代英的眼睛里竟然灌满了泪花。

忧思!和他的年龄太不相称了。母亲嘘出一口气。

恽代英喜欢诗文,是他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日积月累的结果。母亲陈葆云湖南长沙人,出身名门望族,是湖北利川县知事的三女儿,自幼知书达礼、能诗能文。父亲恽爵三系“候补府经历”,断断续续地在湖北一些州县府做幕僚,常与同僚们谈古论今,故而对古诗古文颇有研究。他们夫妻共同的爱好,自然渗透到了对于孩子们的启蒙教育。尤其这恽代英,在几个孩子中排行第二,但凡母亲教读唐诗、宋词时,他便朗读几遍就能背诵。陈葆云因此也就顺势给他“吃偏饭”。这样一来,恽代英如鱼得水,小小年纪,一本《唐诗三百首》差不多倒背如流了。

有一天论起家教,恽爵三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提醒妻子:孩子还小,大人都觉得阅读诗文艰涩难懂,更何况小小不过几岁的伢子,留心莫让孩子过于早熟。

陈葆云觉得丈夫所言有理,于是按照私塾的规矩,对孩子采取灌输的方式,诗词文章只求背诵,一概不用解意……

“好聪慧的孩子,这是谁家的伢伢?”

随着一声悠长的问询,从走廊一端转出一个身影来。陈葆云看时,原来是一位白髯长者。待走到近前,方见得这长者仪容清雅,大有儒士之风。他抱拳施礼,声音洪亮:“这伢天资不凡,将来有出息,定是一位英才!”

听到如此赞叹自己的儿子,陈葆云有些不好意思,忙回话:“老先生,多谢您夸奖。”

老者说:“老朽方才廊下避雨,听这伢仔背诵诗句。抑扬顿挫,称奇的是这小小年纪的,竟然能神解其意,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陈葆云回道:“老先生,您这般说得,过夸了……”

老者轻捋胡须,抚摸一下恽代英:“老朽办私塾,授学几十年间,颇多弟子。也见闻过大户人家的几岁伢仔,背诵得了唐诗宋词的,滚瓜烂熟的,数不胜数。但那不过是有口无心,囫囵吞枣咿呀学舌罢了,并不足为奇。而这伢仔……让老朽开眼了!”

陈葆云不由得对先生肃然敬仰起来,告诉老先生自家住在毗陵恽寓,并问老先生如何尊称。

“原来是恽夫人哪,老朽的晚辈就是贵宅对面会馆……”老人家快意地说,可话到半截又连忙打住了。

陈葆云明白,这老人家的后人说不定是一位人物,而老人并不愿显露其真实身份,所以欲言又止罢了。这时只听老人话锋一转,报出自己的书斋名号,他谦称“淡然斋”,自称淡然,陈葆云也就不便多问。

雨停息了,老先生微笑着,拉起恽代英的小手道别。

走出不远,老人家忽然又转过身来,留下了自己私塾的地址,说道:“日后求学,若是不嫌弃老朽学识肤浅,得以朝夕相处,也当是余生的一件快事了。”

古亭下只剩下了母子俩。恽代英望着淡然老者远去的背影,呆呆地一直等到那背影消失在那片柳林之后,似乎心中依然不舍。他恍惚觉得,是上天让自己与这老先生有缘,故而在此邂逅。而老人那种和蔼和高深,亦让自己有似曾相识之感,多么神奇的力量让自己不期结识这样一位神秘的老先生……

陈葆云也想,这淡然先生是不是与自家英儿日后有缘呢,也未可知。当初代英祖父恽元复因候补知县到湖北,从此恽家从江苏武进迁徙到了武昌。恽元复满腹经纶,最擅长诗文笔墨丹青,其作温静雅逸,为人更是超脱豁达,无论逢同僚朋友还是慕名远来的陌生人,但凡有求者,从不拒绝,且从不计较润笔费用。当年中华书局更是对其画作看好,因而结集出版过恽元复老人的花鸟画册。到恽代英降生时,恽家在武昌之地已经是枝繁叶茂、几十口人的大家庭了。恽代英是在浓厚书香的氛围中一天一天长大的,其聪颖过人,被寄予了全家的厚望。

晚上,恽家一家人聚在客厅里拉家常,陈葆云坐在一边等待丈夫恽爵三归来。恽爵三因在县府内遇到了应酬,故而回来晚了些。

响起敲门声,恽爵三回来了。进屋后陈葆云一边为丈夫倒茶,一边对丈夫讲述在郊外遇到淡然先生的事情。

恽爵三听罢,惊讶不已。告诉妻子,那老先生就是淡然居士,可谓饱学之士,一位高人。不过,人们都知道他自称淡然,他却从不肯吐露真名实姓。于是街坊流传着关于他的一些传闻。有人说,老先生是本朝早年的进士出身,年轻时曾做过京官,是一位重臣。也有人说,由于淡然为人直爽,愤世嫉俗,便得罪了朝中那些赃官,险被加害。身处险境的淡然弃官迁徙到此地,已经隐居多年。也有的说老先生乃锦衣玉食之家,过够了繁华和喧嚣,才来到这个小镇,潜心于私塾讲学,乐享平淡生活。

陈葆云惊喜地问:“我们英儿,以后可以拜淡然老先生为师了?”

忽见恽代英把门帘一挑跑进来,扑到恽爵三怀里,切切地说:“父亲母亲,我好想拜淡然先生为师,答应我吧。”

恽爵三故意逗儿子:“拜老师,你要说出为什么?”

恽代英正了正衣冠,然后拿过一帧配诗的画片,大声说道:“你瞧老先生,多像这画片上的老爷爷李白呀!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读百家,是一位大学问家。淡然爷爷也是大学问家!”

一番话,引得恽爵三陈葆云夫妇开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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