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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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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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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连载

第三章 两岸连心

那一年,立冬。

入了冬令,天渐渐凉了起来,人内里是要多裹上几层,畏寒的人是要多披件大衣的。树叶枯黄着正陆续凋零着,沿海畔海风凌厉不见柔气,一趟轮渡远远地驶来,停靠了岸,走下来一位亭亭玉立背着大布袋的身影,加之身上乱叠的衣裳,衬得大布袋倒也不算太过违和了。较两年前说,周丽除了个子越发出挑、面庞越发消瘦之外,眸子中映着的光倒也没太大的变化。沿着熟悉的路,留下一串脚印,施施然回到了家。

“爹,娘,小由。”

周丽推开门率先出了声,只见屋内周洪寿正往火炉里添着木材,周由端正坐在书桌前书写,卢红在一旁细心照料着。

“姐!”

周由一个撑跳下了凳子,扑了过来紧紧拥住了周丽。

“丽儿回来啦。”

卢红满目慈祥地看着,“孩子快闭上门,风厉害得紧。也省得你爹絮叨上几句,刚热了的炉子。”

周洪寿转头看了眼卢红,“他娘,我可没要说。”又含笑看向周丽,“参加高考了,怎么样,还不错吧?咱家第一个大知识分子,快要落果了吧?”

“他爹,看你说得急的。丽儿相对于其他考生,年轻了不止一星半点,往后时间可多着呢。丽儿,别听你爹的,落不落果不打紧,咱……”

“爹娘。”

周丽转身闭上屋门,把大布袋搁在凳子上,才笑着说:“初试很顺利,复试在县中学,刚开始去的时候是有些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做了几道题又不觉得了,思路也清晰了。总体,我感觉还不错的嘞。”

卢红激动地站起身走来,紧紧攥住周丽的手,“那是灯塔显灵了,娘每天天蒙蒙亮,就紧赶去灯塔下,趁着天边朝阳的第一缕光照来,心诚许愿嘞!”

“娘!”

周丽双眸霎时涌出泪水,止都止不住,拥倒在卢红的怀里,娘两纷纷哭成了泪人。海水与泪水一般咸,许是都承载了希望和温暖。

“他娘,整日里教育我着说不要封建迷信,不要这不要那。到这节骨眼上,自个倒先封建迷信上了。”

“爹,这叫心诚则灵。”

周由在一旁似捧哏一般,合理接过了话茬。

“可得,又叫心诚则灵了,啥好赖话都让你们娘三说完了,到我这,可没半句听得进耳的。”周洪寿说着闭上了火炉,“他娘行了行了,好不容易孩子考得不错,也好不容易回家了,哭哭啼啼的,给孩子做几个拿手菜去。丽儿,你也去你林大哥那里报一声喜,当年要不是你林大哥,这会你别说参加高考了,保不准已经找人嫁过去了。”

“知道了爹。”

——

客栈壁炉里燃烧的木材炸响着闪耀着火花,腾起烟火交汇于天地之间。似一次次思想的碰撞,似一场场精神的交替,似一朵朵腾起的云彩,正值热烈。

“老子于《道德经》第五十一章中讲道:‘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顾炜正展身于沙发上翻看着《道德经》说着:“注释写道:‘道生长万物,德养育万物,使万物生长发展,成熟结果,使其受到抚养、保护。生长万物而不居为己有,抚育万物而不自恃有功,导引万物而不主宰,这就是奥妙玄远的德。’莫文、立初,你们认为如何理解?”

“首先要理清楚何为道?老子讲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我的理解,谓之:人效法地之规律,地效法天之规律,天效法道之规律,道效法自然之规律。可以知道,自然之道主宰一切,万物的兴衰始终,无不是自然之道的演化。万物的生存,无不依靠山川河流种种自然之养分,而道是无极,更顺应自然。也如,一棵树,自然给予了它生命,却不居为己有而剥削它,也不自恃有功而压迫它,更不因给予了它生命而主宰它,可以知道,这棵树的兴衰始终,谓之自然之道。”

林莫文默默思索着说着:“引申为人,人亦依靠自然之道而生存,也如之前我和立初说得庄子的时代一样。人初生于天地,初时融于自然、生于自然、取于自然,是万物之一份子。可是人有思想,便有了七情六欲,也有了阶级之概念,演变到咱们这一代,已经是成熟的一种体制观念了。许是人之道过于琐碎和复杂,往往把可以控制他人说成权力的象征、把恩德施舍说成自我的功劳、把生命的交替说成我主宰了你。这种观念,影响着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思想,甚至于病态到把追求权力、金钱视为人生之目标,而往往忽略了自我价值的实现,无论于社会产生价值,还是于家国产生价值,都一概不论了,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欲望。错吗?不完全,人还是要生存,这使我忧心。”

许立初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也好似在讲教育之思想。教育之树的繁茂,对待孩子们,也当不居为己有、不自恃有功、导引而不主宰。孩子们纷纷作为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思想和独立的观念。但在一些家长眼中,我生下了你,你就是我的;我给你饭吃,你就得听我的;我给你了生命,我就是你的主宰者。这种思想往往压得孩子们喘不过气。比如将孩子们比作一棵树,首先顺应自然之道而生长,它伸出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桠,都是对于生命的探索和价值观的定义,有些枝叶会枯萎,是因为接触到了不良的价值观,这个时候家长和老师们当拿出修枝剪,剪掉。再给孩子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导引,再让孩子们开枝散叶,又有枝叶枯萎了,再剪掉,循环往复。这就是教育对于孩子们的意义,也是老师们和家长的影响之重要,而不是一味的剥削、压迫、主宰。”

顾炜点了点头,“往往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颇具有独到的见解,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在接触到真实社会的时候,会一贯有自我的操守和坚持,也能更清楚明白看到自己该走的路,并井然有序的践行和发展。而非,一切的一切听从耳旁风,如那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却是不容易茁壮成长。可见,是要大胆给孩子们犯错的机会,也要给孩子们保护和导引,而非一贯的以自我的偏见去教于孩子们对或错,是需要孩子们亲自去感受和体验,不怕错,就怕找不到哪里错。”

清脆的敲门声拉回了三人的思绪,伴随而来一道温柔的呼唤:“林大哥在吗?我是周丽。”

“进来吧。”

林莫文说着打开了屋门,将周丽迎进厅堂,伸手示意坐于沙发上,笑着说:“回来啦。”

周丽坐在三人中间,颇像羞红的晚霞,“林、林大哥,立初老师,顾炜老师,我高考完了,爹说来给您们说一声,报一声喜。”

“看来很有信心,不错。”

“丽儿这两年常来听讲,可见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不过,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刚恢复了高考,日子还长,有磨练就有成长,有夯实的基础就一定有灿烂的明天。”许立初一手拉着周丽,一手温柔地抚过周丽的头发,耐心着说着。

“谢谢立初老师。”

林莫文微笑着说:“本来这两年咱们行走的够艰辛的。刚好,趁着周丽结束了高考,立初你带着周丽到处走走,看看新时代,也当散散心。客栈学堂,我和顾炜操持着,不大碍事。”

“我赞同。”

顾炜抬手示意着说。

许立初忧心重重地说:“我这么带着周丽出去走走,周叔和卢大娘会同意吗?任谁听了,都不免忧心。”

“周叔较两年前,变化不可谓不大,如今更是判若两人,不仅十分愿意让孩子们上学,在卢大娘的熏陶下,更是思想都开明了些。也如我之前说,环境是可以被改变的,可见,这一点卢大娘和两个孩子做得很好,致使周叔亦摒弃了旧观念,迎接拥抱了新时代新思想,也不再有偏见和顽固,倒成了咱们南屿第一批树人立德的模范家庭了。”

顾炜深深点头,“境之变,则心亦变。人周身环境的改变,无论心态、心智、心念种种都会改变。比方一个人生活在满是泥泞和苟且的环境中,他此时此刻所想的是,如何于泥泞中滤水喝、于苟且中果腹,因为他眼中所见,皆是这般,便会以偏概全,自我定论天下皆是如此。可在这时,一位挑着水啃着馒头的人出现在他身侧,他初时会惶恐不安甚至于抗拒,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他自定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可仍会小心翼翼的问询何处来的水和馒头,这便是打破他原有规则的第一步,下一步在这人的领导和指引下,他便会一步步走出泥泞和苟且,去拥抱有水和馒头的世界,渐渐被同化,便算一次思想的改革和重塑。这对于人来说,就是境之变,则心亦变。”话锋一顿,“立初,放心带着周丽出去散散心,周丽如今的阶段,不免忧心于高考结果,多走走多看看,亦算是一种成长。”

许立初看去周丽柔声道:“丽儿,你认为呢?”

“听老师的。”

——

晨帆起航,朝阳作伴,山海在眼,家国在心,顶着同一轮朝阳,缓缓升腾于万山之间交融,大一统之中华文明,揽九月映十海,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唯有共产党。临八十年代的时代局限性并不显眼,反之,人民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时代最好的见证。人民大体是能吃饱穿暖的,住房、医疗、教育压力亦不算大,生活安逸悠闲,幸福美满。只因,在五星红旗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共产主义的信仰无时无刻提供着精神力量。

人民相信党,党依赖、包容、亲近人民,皆在共同铆劲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时代。心是纯粹的,家是纯粹的,国是纯粹的,党是纯粹的,亦显得万万里山河纯粹无瑕。

许立初和周丽自由荡漾在时代的浪尖翩然起舞,听了戏曲、看了皮影、闻了渔歌,融入了民俗文化,满面洋溢着文化自信,沿海走着、跑着、跳着,踩满了泥沙,烙下了脚印,宣誓了国之固有领土的完整,也正用步伐一寸寸一尺尺的尽情丈量。偶有思绪飘向了南屿,无形中一缕缕风儿携着时代之期盼,隔着汪洋大海,紧密将两岸串住了,誓也不会再分开。南屿迎接了新时代新思想,亦是投入了祖国深切的怀抱中了。也如根系下紧密相连血脉,自始至终,南屿都没曾被时代遗忘,反而历史的警醒,使人民对于南屿的情怀和思念达到了顶峰,也正盼望着、盼望着。

终有一天,文化大一统,文明大一统,时代大一统,没放弃过亦不会放弃,共产主义的光辉必将照耀于人民,播洒于世界。

终将实现:

世界人民大团结。

“丽儿,你戴这个小花帽,显得可爱极了,就像年画上的娃娃。”许立初双手贴在周丽的脸颊,望着周丽早已羞红的脸,连连称赞。

“老师……”

“哎呀呀,多大人啦,就快要上大学了,这么害羞可不行。”许立初狡黠一笑,转头对着摊主说:“就这个啦,麻烦您包起来吧。”

“您好眼光!”

许立初拉着没缓过神的周丽,在街上左瞧瞧右看看实在洒脱自在,如那雀跃的鸟儿。反之,周丽好似坚牢稳固的基石,步伐间都充斥着规则和尺寸,一寸不让一尺不多,规矩极了。在路过十字街口的时候,只见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宣传栏看着、议论着,二人目中布满了好奇,理所当然随着人潮涌了进去,废了不少力气,可算挤到了前排,定睛瞧去,二人心头顿时一震。见那宣传栏上贴着一大红喜报,是高考上线名单的大红喜报,二人顾不上交谈匆匆对视了一眼,就扫视了起来,上头整整齐齐罗列着30多个名字,一字一格看去,在看到倒数第二行时,清清楚楚大大方方书写着两个字:周丽。

“丽儿!上线了!”

“老师!我上线了!”

二人紧紧相拥分享着这一刻的喜悦,全然不顾周身环境多么嘈杂,亦不顾了场合,大方拥抱大声呼喊,词藻间尽显胜利的曙光,更如拨开云雾见了真青天的爽快。良久之后,二人平复了心情,面上仍落满了花仔仔细细看着大红喜报,生怕出了错,也生怕看花了眼,在仔细确认了不知多少遍之后,二人心满意足相视一笑。可在周丽看向宣传栏一旁的时候,不由得呼声一窒,面容僵硬了少许,只见宣传栏一旁电线杆上挂着一只小木箱,上头清楚写着:高考录取检举箱。

周丽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安,紧忙拉了拉许立初示意其看去,随后二人退出了人潮。许立初自然看出了周丽的担忧,宽慰道:“丽儿,不打紧,不担心的,事情不会很糟糕的。卢大娘当年也是无心之举,但毕竟是“文革”时期,不大一定会有影响。”

周丽满目担忧轻地点了点头。

“丽儿,你们顾炜老师在县招生办有同学,不妨让他多打点打点,问问清楚,也好过咱们心里的担忧不是?”

“谢谢老师。”

许立初探出手抚了抚周丽的脑袋,满眼心疼,轻地叹了一口气。

经此一役,二人心中喜忧参半,倒也没了游玩的心情,心中时常挂念自然手足无处安放。本热闹的街区在此刻竟有些嘈杂;本晴朗明媚的天空在此刻竟有些晃眼;本一望无际的山川大海在此刻竟有些遥不可及了。之后,二人潦草收拾了细软,连日踏上了归家的路程。当船舶停靠在南屿岸边的那一刻,二人方才敢大口喘了喘气,好似在有家的地方,方能无忧袒露灵魂的灰尘与忧丝。当也说,家是港湾,离开的时候作为灵魂的依靠,归来的时候作为灵魂的软塌,不说多好,至少安心。

“丽儿,不担心。起码咱在名单上不是?再说那个时期的事,谁知道呢?安安心心在家舒舒服服的,听话。”

“嗯,谢谢立初老师。”

晚风分别了二人,许立初回到客栈,与林莫文和顾炜说了大体经过,才担忧地问道:“顾炜,之前听你说,在县招生办,有一个同学在任职。”

“是有一个,我这就书信。”

顾炜自然明白事理,紧忙操起了笔,对准信纸的第一行,提笔写道:

“敬爱的万青学长,您好。

多日不见若隔三秋,天意渐寒,北风呼啸,在临近年末之际,顾炜书信为您送上炙热的问候。

顾炜自从回乡教书,已是过去了些时日,在这里所闻、所感、所历使我终身难忘怀。南屿的孩子们就像夜里闪耀的星星,他们聪明、仁爱、善良,时时刻刻无不触动我的心。可他们的生活又很苦难,上到十几岁的少年,下到几岁的孩童,无不奔波在谋生和文化的夹缝中,而得以生存,不算是好的环境。可却没从他们口中闻到一声叹息,往往热烈地爱着南屿、爱着生活、爱着学堂,总是那么惹人敬佩。

也在恢复高考第一年的如今,名单已经揭榜,我很荣幸,其中一位学生上了名单,名为周丽。这是属于南屿的骄傲,更是顾炜的期盼和自豪。在最后结论没下来之前,我仍然担忧,望您能多多关照和指正。

不日,我当登门拜谢于您。

为了国家、为了教育、为了孩子,顾炜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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