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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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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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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吃食

文丨程文胜

对故乡的记忆,很多时候是味蕾的记忆。小时候,我家乡唐县镇街上有很多做吃食的,店铺没有牌匾,却有比招牌更吸引人的口碑。比如,食品所老李家的汽泡馍、街东头黄家的油条、老义兴家的糕食、群盟刘挑子的勺儿粉……想吃了,首先就会想到去找这些店铺。

老李是食品所的炊事员,退休时正逢专管投机倒把的市管会撤销,他就做开了面食。老李做的汽泡馍碗口大小,扁圆中凹,一面淡焦一面弹软,麦香焦香的复合味道让人百吃不厌,倘若再配上秘制羊杂碎猪下水汤,花红柳绿一样的色泽,看着就让人垂涎,半条街的人都去光顾。老李头很快赚到了钱,他自己舍不得花销,只把老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着实装扮了一通。老李老伴肥胖得近乎臃肿,大耳垂上戴着金耳环,无名指上顶针一样粗大的金戒指,手腕上还有从香港“双狮”牌带日历的自动表。只是她坐多动少,手表总停。表停了她就大声喊:“老李,又不走字了!”老李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摘下她的表使劲摇晃,手上沾的白面粉纷纷扬扬。

老黄家的油条也是供不应求,他炸出的油条粗壮,长有一尺,通体明黄,色香诱人,不像现在刚买回家的油条就黑乎乎、软塌塌的。那时居民早早起来排队,逢到集市,赶集的乡民也加入其中,一次买三五十根,用草纸捆着当贺礼“赶情”。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红白喜事或孩子过满月、周岁,都能见到一捆捆的黄家老油条。

这些只是日常吃食。记得年少时最爱的小吃叫勺儿粉。每到冬日初雪时节,八九点钟的弥陀寺巷口,就会传来悠长的叫卖声:“勺儿粉勺儿粉——”小伙伴们如听号令,立刻聚在一起凑硬币,为买粉做准备。不多会儿,刘挑子就肩挑担子晃晃悠悠沿街走来。刘挑子的勺儿粉挑子,一头是柜子,盛着粗瓷碗、铁皮小勺,一头是盖着小棉被的木桶,桶里盛着浓稠的茄汁磨制的冻粉。刘挑子拿一把扁勺,一层一层地舀,灰色的半透明的勺儿粉颤颤抖抖落入碗里,一碗要卖五分钱。小伙伴们买上一碗,你一勺我一勺,甜丝丝、软绵绵、滑溜溜的口感滋味似乎一直延续至今。

柿饼算是比较高级的甜食。新摘的柿子焙干,辅以桂花、冰糖等压制成饼。那时,上小学的我陪祖母生活,冬夜寒冷,每天都由我先上床为祖母暖被窝,祖母洗漱前,会从柜子里取出青花罐,夹出一块杮饼端在床头让我品尝。柿饼是泡在蜂蜜里的,硬柿饼浸入蜜汁变得软糯,吃来更觉香甜。

过年时吃食更丰,家家早早为过年预备了香肠卤肉、干鸡腊鹅,到年边了还要“动炸锅”,炸出黄金软甲一样的脆皮三鲜,以及五花肉、藕夹、菜丸肉丸红薯丸之类,秘制的酸白菜、酱豆腐、酱千张也开坛飘出独特的幽香。除此之外,家家户户都会买麻糖片、指头糕、炸馓子等一些糕食,预备招待前来拜年的亲朋。有一种叫“鸟花”的甜糕很爱吃,做得最好的要我数伯父家的。“鸟花”原料是糯米糕,膨化后裹一层白色的麦乳炼制的糖霜,胖乎乎如硕大的白蚕茧,口感微脆,入口即化。前些年回家,还在市场见到过,但是“鸟花”上的糖霜显然不是麦乳,而是米粉末混杂砂糖扑上的,吃来除了甜味,丝毫没有当年那样浓郁的糯米与麦乳的香气。

不用花钱的吃食也很有特色。我们镇子有条横穿南北的溠水河,公路和铁路都有桥梁跨河而过,辖区因此叫大桥生产队。人民日报的李辉先生就是从大桥走出去的知名学者。大桥下面,湖水清澈见底,河床细沙如金。盛夏时节,寸许小鱼游弋水中,捕捞极易。小鱼身体半透明,干净得无需去除内脏。有一种叫干焙鱼的最为可口,做法也简单,先将小鱼晒干,用泡菜汁酱油醋汁和黄酒腌制,入锅闷熟了再烘干,味道如同湖南长沙火宫殿的名吃火焙鱼,只是更加温和而不那么辛辣。

说到吃食不能不提享誉全国的金黄蜜枣。随州蜜枣最正宗的就在我们唐县镇。唐县镇华宝山盛产大枣,素有枣乡之称,清乾隆时期曾有州官取当地蜜枣进贡,皇帝吃后龙颜大悦,称赞蜜枣胜如仙桃。但百年流传,技法杂陈,蜜枣之名日渐衰落。我祖父便以家族手艺遵古法炮制,精制金黄蜜枣。祖父制作的蜜枣形匀似砣、色泽如樱、透明见核、味甜似蜜、沙酥爽口,远近闻名。六七十年代,祖父将手艺传授伯父,后又在唐县镇酱园传艺,蜜枣生产颇具规模。祖父仙逝后,蜜枣名声依然响亮,但我再也没品尝过那么可爱可亲的蜜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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