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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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的诗歌瘦如一根悲悯的火柴
世界不再需要诗歌的年代
我庆幸还在想着写诗
想着伸出浴血的手指
想着它瘦如一根悲悯的火柴
在角落里寂静燃烧的样子
想着黑色村庄里那些闲置的风景
想着空气里飘来麦子的味道
想着炊烟升起的地方
寻常日子如此鲜艳
想着那一扇曾经让人心湖摇曳的窗口
忽然透出一丝灵魂的光亮
世界不再品读诗歌的年代
我写给你的诗歌幸存下来
在我伸出手指的方向
那些温情的文字
那些从眼睛里飘出的身影
自唇间吹响的忧郁哨音
在心尖上像露珠一样滑动的思念
依然固执保留着
鲜血的颜色和做人的尊严
也许有一天
你从陌生世界归来
在寒风回旋的昔日院落
你会不经意地发现
那些曾在火柴里燃烧的文字
依然躲藏在灰烬的余温里
安静喘息
这将是这个世界
你唯一能够听懂的语言
二、鸟从菩萨像前飞来
一只鸟落在枝头，羽毛蓬松，花叶抖颤
就像一个戴草帽的人倚在墙角喘息
从弥陀寺巷深处吹来的风
让人隐约看到菩萨藏在空气里的微笑
我离鸟那么近，离一九六八年那么近
仿佛一呼吸就会令它惊飞
但我看不清枝头上的鸟的眼睛
就像看不清那个喘息着的黄昏里的人脸
命运的隔阂总是让人备受煎熬
也许菩萨会从云层透出光亮
引导我的目光穿透树叶
看清那只鸟之眼里的倦怠和忧伤
或者，吹向远处的风回涌巷口
我的目光穿过万千佛图和寂寥精舍
忽然迎向那张面朝苍穹的脸
但我不能等到阳光西落
枝头空空，巷口空空
如果不是碰巧相逢
谁能知道我们都曾如此孤单而落寞地爱过？
三、寄给万福店农场的信
万福店离唐镇十五里，小朱
万籁俱寂时，我离万福店八万里
不是坐地日行，菩萨慈悲
只想给你说这异乡里的风情——
不，还是算了吧，这里弱水三千里
也无外乎是
云飞于野，鸦栖寒枝
一九六八年春天挑选的词句
全都涂抹在纸上，这些抄来的话
现在让我羞愧，小朱
一张张写满潦草心情的纸
揉搓成团，扔在空中
那些墨迹会在雨里洇散
化作一朵朵乌黑的云团
如果那云朵能飞、能飞、还能飞
小朱，我就会看到万福店农场
看到高大佛像旁的低矮屋檐
看到一只只温暖的饺子
被你轻轻丢进沸水，起落沉浮
小朱，我知道
缓缓溢出的不只是麦香
也丝丝游动着你留下的墨迹
此致，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