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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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文胜
一、高低
杏仁桉树高一百五十六米
头顶歇着一片喘气的云
红杉树高一百一十五米
十万根金针悬垂十万颗愁云的泪
溪水流过岩石的暗绿藓衣
冲刷不去一串吻痕和脚印
蜗牛和蚂蚁在落叶下小心觅食
地平线如大力士在黎明起身
太阳战车从灌木丛中被缓缓托举
一双俯瞰万物的眼晴
让高低错落的层次瞬间平等
我和草木一起伸展双臂
目光如响箭穿枝过梗
团团雾气消散
不再阻挡任性的夜半歌声
一万种向阳的生灵
一万次光芒四射的伫立
二、网络
风过芦花，芦花灰白
植物学家的白发暗示世界
一切被人类误解的植物
比人类更古老更智慧
情感细腻
如春江之水丰盈
吟唱动听
时刻回响每一片绿荫
蘑菇，这联络大地的精灵
次第撑开雨后的花伞
亿万根菌丝却在根系间潜行
地下迷走神经
一夜联网整片森林
三、交易
森林，多像一个农贸市场
生动，热烈，色彩缤纷
崖上花开，孤独仙子草并不孤独
矢车菊揣摩春天的心思
紫红野桑葚摇晃秋天的深沉
喂养花蜜果实与传播花粉种子
亘古不变的价值交换
林间万物和谐共生
当然也有窃贼光临或强盗抢劫
警讯，沿草木网络飞速传递
咬断一条顺滑的枝条
远处的藤蔓即长出尖刺
啃噬一片多汁的叶子
前面的叶子就不再甜美
草木的防御似有若无
柔软优雅如蒹葭美人
四、智斗
植物世界的妖艳质朴
阳光雨露的天择物竞
总会让一些草木放荡不羁
依赖生存的本性
精心布设一个个伪装和陷阱
比如一丛银木果灯草
仿生技艺精妙绝伦
种子结成羚羊粪便的球形
颜色和气味难辨真伪
迷惑勤劳的蜣螂搬运
黑色种子借甲虫之穴衍生
五、延续
每一株草茎都知道生命
如何苟活而精彩
每一颗成熟的种子
都怀有拥抱天空的梦
放飞如炮弹炸裂
蓄势如水枪喷射
轻盈如伞兵滑行
如果最近的种子发芽
母本植株急切如哺乳婴儿
每天输送养分
新生命的枝蔓自由向阳延伸
而那从容枯萎的微笑表情
犹如苍天之下最伟大的母亲
六、启示
无边落木萧萧下
我明白植物的用心和智慧
问题在于
为什么没有鼻子和眼睛
草木却能分辨颜色和气味？
是谁在告知它
四季的到来和离去
动物的行走和喘息
翅膀的形态和飞舞
人类的贪婪和悲悯？
七、结局
夕阳西下
我看见一位老人面带笑容
扬扬手走进森林
瘦小的背影
如同一粒遗弃人类的种子
深藏我不能认知的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