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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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常年患病，高血压，胆结石，虽日日服药，但疗效甚微。不幸近期发作，导致高烧，浮肿。经医院初步诊断，为胆结石所致，同时伴随胆管结石和胆囊炎。
父亲症状日趋严重，自己站立不起，走路需要搀扶。
后挂专家江医生号复诊，江医生建议住院，做全面检查。
父亲问：
“能手术么？”
“只能在检查之后确定。”江医生答。
就这样，父亲被安排住进医院。
那天我们早早来到普外病房，受疫情影响，家属不能陪护，也不能进入病房。于是联系医院护工，并将老人的一些习惯，日常用药，详细做了介绍，以便更好照顾。
交代完后，我又去找江医生。江医生每周两个半天门诊，其他时间都在手术室或病房。当天江医生正好在病房查房。
见到江医生后，我问：
“我父亲能手术吗？”
江医生没有肯定回答，只是说：
“看检查结果和本人身体情况。”
我又问：
“如果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可以？”
江医生停了一下，肯定地说：
“当然。”
虽然江医生这样讲，但我还是不敢相信，父亲已经九十二岁高龄，担心扛不住手术，可父亲却有意要做。
江医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慰说：
“虽属高龄，增加了手术难度，但并非不可行，前不久刚做过一例百岁老人的手术，也是胆结石。关键是我刚才说的，检查结果和本人体质。”
在父亲住院检查期间，我几乎天天跑医院，江医生在，就找江医生。江医生不在，就找护士。护士不在，就找护工。总之，我要了解父亲在医院每一天的详细情况。
后来我还查了医院官网，专家介绍栏，江医生，医学博士，普通外科，主任医师。擅长：胆囊炎微创手术，胆结石微创手术，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腹腔镜胆总管切开取石手术等等，其他还有许多擅长外科手术，省略未记，因为与我父亲的病症无关。
看完，虽说对江医生医疗水平深信不疑，但父亲的年龄，还是让我担心，能扛得住吗？我不敢深想，一切等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之后再说。
三天后，接到医院外科病房电话通知，江医生约见，具体说明手术问题。
在医生办公室，见到江医生，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江医生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精力充沛，态度和蔼。
“检查都做完了，是今天准备手术吗？”我问。
“嗯，有个情况，需要向你讲一下。”
“您说。”我心里一紧，因为有麻烦，医生才会这么讲。面对我这个外行，江医生详细讲解了我父亲的病情以及手术的有关情况。
“昨天，我们和麻醉师研究，从手术上讲，我这里没有问题，只是麻醉师担心，不同意手术，因手术需全麻，怕老人扛不住。”
“那就是说，根本无法手术？”我问。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风险很大。”江医生说。
“那不做手术，保守治疗，将来会怎样？”我又问。
“他的胆囊、胆管堵满结石，严重堵塞，并有胆囊炎症，血项也不正常，有些超出正常指标数倍，吃药很难见效，目前症状已很严重，再任由发展下去，很快，不仅肝脏受损，其它脏器也会出现问题，甚至衰竭，到时即使想冒险手术，也无法做了。”
“那如果做，是不是很复杂，很麻烦。”
“是的，如果只是胆囊结石，很简单，手术摘除胆囊即可，但同时又有胆管结石，这就比较麻烦，需要切开胆管清理结石，手术时间要增加一倍，术后病人还要放滞留管，就是的肚子上要有个管，引流。大约要挂三个多月时间。”
“是不是风险很大？”
“是的。体检情况没有太大问题，身体素质也还可以。如果做，肯定会有风险，有可能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成功，没有出现问题；二是术后麻醉没有完全醒过来，人还在，但余生恐怕就要在重症病房度过了，类似于植物人。”
那怎么办，不做，虽然眼前没事，但有潜在风险，并且难以挽回；做，现在就面临风险，虽说有一线希望。
我愣愣地看着江医生，不知如何是好，在我的一生中，经历过太多的选择，而唯有这次，难以决断。
江医生见我一时难下决心，便耐心地说：
“不急，要不你再和老人商量一下？”
“好的。不过，江医生，有句话，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请您不要介意。”
“什么话？”
“比如，您是我，或者说老人就是您的亲人，您该怎么办？”
“嗯，要是我，就做。”江医生很认真，很坚定地说，不假思索。
“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是以医生和亲人双重身份，考虑决定。”
以病人家属同样的心情，以医生及家属的双重身份。
这看似很普通的话，却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也让我很感动。
作为病人家属，更多的是担心。而作为医生，更多的是责任。
按江医生要求，再和父亲商量一下，于是我通知护工，带我父亲从病房出来一下。
在病房门口，我简单问了一下住院情况，随后便把江医生关于手术情况讲述一遍，听听父亲意见。父亲开始时也犹豫，思考片刻，最后下定决心：
“还是做吧。”
“真的想好啦？”我再次叮问。
“做吧。”说完，父亲又回了病房。
望着父亲那衰老的背影，我的眼泪充满眼眶。看来父亲是拼死一搏了。我来到医生办公室见到江医生，在我拿起那张手术单子，准备签字时，我的手还是不由得有些颤抖。
在工作或生活中，经手签字的事情太多，可这一次签字却感到格外沉重，我知道，字一签，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手术和未知的结果。
签完字，江医生对我说：
“马上准备手术，大约两个半到三个小时，不要着急，耐心等一下。”
手术室离外科病房不远，在同一楼层。
很快，父亲被推出病房，被推进手术室。当时是下午一点三十分。
我开始了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待。
时间就像有意和我作对，平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还没做什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可现在，明明感觉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可一看手机，才刚刚过去十分钟，三个小时，得有多少个十分钟呀。
楼道里，当时有十几位等待的家属，或许大家有着同样的心情，默默地等待着，即使说话，声音也很小。有些小手术病人，很快就推了出来，护士会在手术室门口喊一下病人名字，主刀医生这时也会出来，向家属简单介绍一下手术情况，然后病人就被重新推进病房，进行后续的恢复治疗。
时间在一分一分，缓慢地向前移动。楼道内等待的家属，随着家人手术的完成，已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时间已渐渐接近三个小时，按江医生讲，手术应该差不多了，此事我的心却又莫名地紧张起来，我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时间已经过了，可父亲还没有出来，这时我坐不住了，我不知道里面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江医生说过，这类手术一般在两个半小时，半小时麻醉准备，一个半小时手术，之后观察半个小时，三个小时已经打出富裕时间，可怎么还不出来？
等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整个四个小时。
没等护士喊名字，我急忙来到跟前，见父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容安详，并没有显出痛苦的样子，像是刚刚睡醒一觉。他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没事。
父亲被重新推进外科病房，随后江医生出来了，江医生打开手机，让我看了清理出结石的照片，真的不老少。
“等着急了吧，手术没有问题，麻醉也没事，时间长是因为，术后我们多观察了一会儿，毕竟是高龄病人。”江医生说。
“谢谢，谢谢。”我连声说。见到父亲平安，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不用客气，职责所在。”江医生平静地说。
父亲的手术是成功的，之后恢复得也很好，住了十天就出院了，但滞留管还没有摘除，需要留置三个月左右。鬼门关都闯过了，这些已不成问题。按照医生要求，每周两次到社区医院换一次药，避免感染。
三个月后，经医院复查，恢复良好，顺利拔管。整个治疗算是告一段落。
现在的情况，与住院手术前，判若两人，可以拄着拐杖自己遛弯儿，这对他来讲，可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父亲几次对我讲：
“要好好感谢一下江医生。可以说，是人家救了我一命。”
其实，父亲并未言重，的确如此。
作为病人家属，手术的成功，救人一命，可看做是天大的事情；而作为医生，特别是像江医生这样的专家，主刀的手术成百上千，我父亲的手术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例，顶多算是稍有难度的一例，并不以为然，职责所在。
再有，就是江医生的那句话，以双重身份对待病人。作为医生，不仅从医生角度，同时站在患者家属角度考虑问题，这确实非常令人敬佩。
怎样感谢呢？我考虑再三，只能用我这笨拙的笔，为江医生，以及江医生为代表的白衣天使们点赞，献上四个大字：医者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