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记（10首）

文物记（10首）

安琪

空脸

——题木舞俑

脸就那么一点大

却要塞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一个嘴巴，有一回我画画

实在摆放不了脸上这些东西

于是只画出脸型

脸上空无一物。我暗自得意，以为

此乃吾独家发明。不料今日

在甘肃省博物馆

我看到一对跳舞的木俑，身穿长裙

手舞足蹈，两人脸上，空无一物

2022-7-8，北京

意思一下

——题木牛车

完全做样子

把一辆两轮小木车

架在我背上，也无固定措施

便幻想我会拉着车走

我一走，车岂不掉了

木匠知道主人死了

骂不得他了

于是偷懒

把小木车架在我背上

意思一下，好像主人也有了一辆

木牛车

2022-7-9，北京

神品

——题铜奔马

天马行于空中

必然会踏到风和流云，必然地

一只奔命于天空和大地的龙雀

也会被踏中

它顿感脊背刺痛时一只天马

的脚

携带整座天空的重量牢牢地

覆在它身上。雀的叫喊惊恐

疼痛；马的嘶鸣得意、豪迈

秘密由此泄露

尘世中人

都看到了空中的奇迹但留下证据

的唯有一人，他生于东汉，无有姓名

他设计铸造的神品，名铜奔马，又名

马踏龙雀

2022-7-9，北京

挖

——题木羊群

一群羊

的理想去处自然是草地而非

坟墓，哪怕一群木头做的羊

也想去往草地，最不济

陆地也行，最最不济

羊圈也行。一群木头做的羊

无可奈何被赶入地底下陪伴

腐烂的死者

天可怜见

一把锄头发现了它们

一把锄头一锄下去，挖到了

坟墓，再继续下去，挖到了

它们……

2022-7-9，北京

叮叮当当

——题金鐻

在我的耳朵上

曾经长有两只金鐻，我一走

它们就响，叮叮当当。葫芦

一样的金鐻是妈妈送我的礼物

她说

戴上它，就像带着妈妈的叮咛

叮叮当当……

2022-7-9，北京

重见天日

——题铜独角兽

他们慌张的喘息

他们锄头砸向土地的噗噗声

他们越来越迫切的期盼越来

越近，越来越近……

但我不申张

我闭眼假寐，并且让又长又

尖又利的独角也假寐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也知道

我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

我早已不耐阴暗的地府和恶臭

的尸体，来吧，快点来吧

我不会伤害你们，我不会

动用我又长又尖

又利的独角，我重见天日的一刻

就要到了！

2022-7-10，北京

不在

——题浮雕人物石摇钱树座

摇钱树早已不知去向

许是被贪婪人拔走

许是生老病死枯萎

我们

却还牢牢把着它的底座

我们，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的人，何其可笑

何其荒唐

你伸手接钱接的却是空无

他翘首期盼盼的亦是虚幻

我们，死死守着

摇钱树的底座无管摇钱树

在，或不在。

2022-7-10，北京

眼

——题玉眼盖

再名贵的玉

也无法替代一双眼，哪怕

这双眼高度近视，或远视

哪怕这双眼长成对眼

或斜眼

再不堪的眼也比最名贵的

玉名贵，这是我自己长出的

眼，这是父母给我的眼

请拿开覆盖我眼的两片玉

哪怕我已长眠于泥土之下

我依旧只要我自己的一双

眼

2022-7-10，北京

为人民服务

——题谷纹玻璃璧

这谷纹

看上去像@的反转，是的

每一粒谷

都艾特一个活生生的人

活命的口粮大于玻璃璧

的价值，当然作为礼器

璧

亦是求祈神赐谷予众生

从这个角度，璧、谷、@

三位一体，皆为人民服务

2022-7-10，北京

草

——题青白玉卧羊

永远温驯

不想反抗，哪怕面对杀你的屠刀

也只能凄凉惨叫，生而为羊

万般无奈，能欺负的只有草

草被命运死死摁在大地上

如果草有脚

一定跑得比你快

2022-7-11，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