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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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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 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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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三哥今年六十岁,可看上去像六十七八岁的人了。腊黄的脸瘦削且布满了皱纹,白发几乎占了一半。两颗门牙也掉了,全身上下的衣服看起来仿佛永远是陈旧的。

三哥曾读过高中,然而三哥的大半辈子却是与农田为生,不象村里的其他人一样,要么外出打工,要么走南闯北做买卖,所以他的田种得确实不赖,在村里村外颇有些小名气。

三哥读高中的时候,高考制度刚刚恢复不久。第一年高考,他以九分之差落选。第二年复读,因为偏科,喜欢写作,所以高考语文成绩得了九十五分,其它科目则不增反降,最后又以落选而告终。

回家后,在农科所工作的父亲,托人说好话,把三哥安排在镇文化站上班。刚到文化站工作时,三哥满腔热情,写了好几部古装及现代剧剧本,但文化站剧团外出演出时,都只是演些老牌剧目,如《站花墙》《打铜锣补锅》《打金枝》等,根本把他写的剧本没当回事,所以他也就没心思再写下去了。后来文化站办了一个工艺厂,用麦杆和羽毛做工艺画,俗称麦杆画,做的匾额很有特色,山水,花鸟,人物等惟妙惟肖,很是惹人怜爱。工艺厂派出几名员工去搞推销,三哥就是其中之一。不知是三哥不走运,还是他压根儿不是做推销员的料,年底结帐时,其他推销员个个喜形于色,赚得盆满钵满的。而他推销出去的产品,对方一分钱也不给,而且还拒绝退货。三哥就这样,不但没赚一分钱,还把全年的工资全部搭进去了。

看来靠吃文化这碗饭是行不通了,三哥只得硬着头皮回家种田了。

那时候刚分责任田,父亲在农科所工作,姐姐们都已嫁人,我在学校教书,弟弟在工厂学手艺,所以十多亩责任田全靠三哥和母亲操持了。

每天天还没亮,三哥就到牛圈牵上那头缺鼻子大水牛,到田垄边去吃草。三哥一边喂牛,一边捧着《燕山游击队》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他看书速度很快,而且记性特好,一本长篇小说慢则两三天,快则大半天时间可以看完。

牛喂饱后,三哥又和母亲到地里去犁地。三哥在前面牵牛犁地,母亲则在后面撒肥,播种。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饭都吃不下去了,三哥为我们这个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白天干活又脏又累,但到了晚上,三哥就会坐在电灯下,拿出纸笔,飞快地写起来。他不假思索,下笔就是洋洋洒洒,仿佛他脑子里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

那年腊月,三哥结了婚。十个月后,大儿子霄霄出生了。三哥喜出望外,他抱着儿子,动情地说:“儿子,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老爸也把你培养成作家,像老爸一样。”

他对自己所从事的文学事业充满了信心,可谓是痴心不改。

一年多过去了,几百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写完了三本厚厚的书。他给它们分别命名为《蓝田之梦》《花陵》《赶马帮的春天》,他以为从此以后,他的命运会出现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一切将会重新开始,美好生活就在眼前!

可是三哥想错了,当他辛辛苦苦挑灯夜战多少个日日夜夜后,把这些文字用方格稿纸一字一句修订誊好,送到某出版社时,社长一句问话:“你是谁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鼠辈,我们能担风险为你出书吗?”满腔热血换来当头一棒,三哥几乎要晕厥过去。难道自己几年辛辛苦苦冥思苦想写出的作品就这样成了一堆废纸吗?他不甘心。他又找到在市报社做记者的一位朋友,朋友告诉他,自己的表哥在武汉武胜路文化市场做书商,可能有办法。他们于是找到了那位书商。

书商倒是很客气,粗略地看了一下书的内容,对三哥说,书我可以留下,三本书,一万块钱全部买断,署名权和版权全部归我,怎么样?行就成交!

三哥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在他心里,这些书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这是他心血的结晶啊!怎么能这样贱卖呢?这不是在挖他的心吗?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因此悻悻而回。

最后三哥想到了父亲。

父亲在农科所工作时,省作家协会的碧野先生曾下放到这里锻炼改造,与父亲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于是三哥带着父亲的信,找到了碧野先生。碧野先生虽是大作家,写出过《天山景物记》等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但老人却没有丝毫的大名家的派头,对三哥热情有加。当时碧老是省文联主席,也是《今古传奇》杂志社顾问。老人把《赶马帮的春天》粗略看了看,点头说,你的作品语言很有特色,我帮你推荐一下。老人马上提笔给时任《今古传奇》杂志社的社长罗维扬先生写了一封推荐信,三哥喜极至泣,马上又找到罗维扬先生。罗维扬先生看了碧野先生的信,对三哥说:“既然是老主席推荐来的,你的作品我完全信得过。不过,我可是实话实说,《今古传奇》是双月刊,我们的签约作者很多,现在安排的作品已经排在了两年之后,看你能否等下去?”

罗维扬先生说的话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三哥觉得自己耗不起啊!为了写这些书,他几乎倾尽了自己的所有,这样等下去,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啊?

他又想到了一个人,三嫂娘家有个本家姐姐,老公是华师出版社的编辑。三哥三嫂又买烟又买酒找到了编辑家,将修订好的文稿交给了他,三哥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半年后,三哥三嫂去找编辑,可是已经人去楼空。好心人告诉三哥,编辑与老婆离了婚,移民到国外去了,那些誊好的文稿也不知去向。三哥欲哭无泪!回家后大病一场,将那些手稿全部付之一炬,发誓从此以后再不提笔写半个字。

三哥开始少了笑容,也少了言语,每天就是一股子劲地钻到地里头去了。

他种过菜,种过苎麻,种过辣椒,搞过大棚蔬菜。起初几年,种什么亏什么。后来,他专门从电视上看一些农业方面的致富新闻,并尝试着去做,结果还真找到了一些窍门,摸到了一些道道。

三哥靠种十来亩薄田,培养了两个大学生,还盖起了一幢三层楼房,想想三哥是多么的不易啊!

每每和我谈起他的这一段经历,看到我发表在中国作家网、江山文学网等一些全国知名文学网站和报刊上的一些作品时,三哥都抑不住羡慕的表情对我说:“弟啊!你们是赶上了好时代啊!可惜我那时候是生不逢时啊!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机会,有网站老师们的指导,有文学社团各位文友的帮助和支持,你只要肯努力,肯学习,一定会成功的!”

三哥说这些话时,眼泪已流淌下来。有羡慕也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期待!

三哥!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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