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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烟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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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小巷

滨州的路宽,好走,也好记。南北走向的叫渤海,东西走向的叫黄河,按照一二三四的顺序一路排开去。外地人来滨州,如果不是喝的酩酊大醉,迷路是件很难的事。我在滨州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没遇到过一个向我问路的呢。

滨州的路也美,直来直去的,两边学着大城市的样子,种着些不断长高的花草树木,也种着些不断长高的高楼大厦。外地人看了,都说滨州越来越洋气了,我听了,心里却有一点不以为然:这些路、这些楼似曾相识,好像是从哪个地方搬过来的,缺了些滨州的地域符号和遗传基因。

幸好,滨州还有一些隐藏在大路之间的小巷。这些为数不多的不起眼的小巷,像老北镇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亲历着一个时代的变迁,也还原着一个城市本来的味道。

滨州的小巷,离时尚很远,街道多狭小逼仄,店面多陈旧寒酸,有的门口还挂着油渍渍的布帘招幌。卖青菜的、卖肉食的、卖海鲜的、卖水果的皆是粗衫布衣,来来往往的亦非达官贵人,像极了农村乱糟糟的小集市,泛着浓浓的市井和烟火气息。

在滨州,我一直住在新华街,那是一条连通黄河五、六路的小街,四五百米的样子,两边零星地散布着几十家小吃摊。我刚到滨州那会儿,喜欢到“江南春”喝豆腐汤。一大锅豆腐汤在慢火上煨着,上面漂着一层诱人的辣椒油,食客来了,便用大碗盛出。豆腐切的很大,一块需两三口才能吃的完,很嫩,很烫,滑溜溜地在嘴里不听话。那会儿,老板娘亦如豆腐般白嫩,细细的腰身,弯弯的柳眉,一张口燕语莺声,在一群食客中愈发显露着江南女子的灵秀。只是后来单位有了食堂,渐渐去吃的就少了。现在,偶尔从“江南春”经过,却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低着头加快了步子,大概是怕她看到我一脸的沧桑吧。走过去了,却忍不住回下头,抿一下嘴,回味一下豆腐汤和年轻时的味道。

我住的院子门口,正对着马家包子铺。每天早上打开门,一眼就能看到对面炉膛里的火苗。老马是个勤快利落的人,连备用的木柴也整整齐齐地码在角落里,四面,包括上面都用木板盖的严丝合缝,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宝贝。老马的包子品种很多,最好吃的当数冬瓜猪肉烫面灌汤包,皮薄却筋道,馅香而多汁,咬一口,一股香浓的热气噌地就从破口处冲出来。

我和老马平常并不搭话,但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举手投足间和其他摆摊的不同,像个文化人,心里便与他多了一份亲近。有段时间没见老马,据说得了重病,便担心以后再也看不到那红彤彤的炉火,心里很是怅然。没想到没过多久,包子铺又重新开张了。他消瘦了许多,精神却依旧很好。今年滨州雨水多,也巧,昨天一出门就来了阵急雨,便跑到老马那儿躲避。老马笑道:“天气预报现在真灵啊,以前旱的时候老说下,老不下,现在涝了,只要说下,肯定下。”想想这话,老马还真挺有文化的。

从新华街到我上班的地方不远,可以走大路,也可以走樊家巷。樊家巷比新华街窄的多,也热闹的多,两边密密麻麻的全是店铺,其中不少是滨州的特色美食。有一家店专卖“大山烧鸡”,那鸡色泽鲜亮、外酥内软,老远就能闻到熏烤的香气。大山烧鸡因起源于无棣县大山而得名,说是大山,其实就是海拔63米的一座小山。鲁北缺山,小亦为大,不足怪。突然想起前几日看过的一部电视连续剧,讲的是发生在魯北平原的抗日故事。且不说演员的服装、语言、房子的建筑风格完全和鲁北不搭边,更离谱的是,剧中处处山峦耸立,山匪割据,一会儿大黑山,一会儿清风岭的,硬生生把鲁北平原搞成了鲁北山区。不用问,那导演的地理知识绝对是化学老师教出来的。

樊家巷西门南边,有家邢家锅子饼,据说是正宗的百年老店。锅子饼是邢家人的独创,以饼卷馅,兼具饼与包子的优点。外地朋友来,大块朵颐之后常说过于肥腻。也难怪,以前生活清苦,难见荤腥,偶尔吃到大油大肉,自然满口生香。如今却是不同,鱼肉已是百姓餐桌上的常客,好多人嘴变刁了,又回过头去讲究清淡。想一想也是,好多传统的东西,变了就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弄的不伦不类,不变又难以迎合现代人的口味,真是两难。

当然,要论名气,黄河二、三路之间的剧场街要比新华街、樊家巷大的多。单从名字看,剧场街就兼具商业味道和文化气息。剧场街1952年开市,得名却源于后来所建的人民剧场。那里曾是老北镇最繁华的地方,街东的电影院是当时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时髦的青年男女最爱去的地方。六十多年过去了,历史的余晖映照在依旧人头攒动的剧场街,而老电影、老戏曲、老字号的身影却日见模糊……

08年秋冬之交,父亲在滨医附院住院,虽是顽疾,幸未影响行走。每到傍晚,我都会硬拽上他,去邻近的剧场街转转。一来陪他散散步,二来让他享受一下美食。我俩每次只要两三小菜,即便如此,父亲还是说我过于浪费,吃罢,常常拉下脸来训斥一番。我不做声,下次依旧要上两三小菜,父亲吃罢,又是一番不满的絮叨。父亲年龄大了,牙口不好,后来我们便常去小街中心吃大饼砂锅。那砂锅看起来有些年岁了,身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父亲要一个羊肉粉丝,我要一个白菜豆腐,爷俩坐在小马扎上,砂锅咕嘟嘟沸着就稀溜着开吃。父亲依旧拿我当孩子,不时从自己的砂锅里挟几片羊肉给我。吃完了,我俩就坐在那儿啦呱,啦了好久,那砂锅还烫着……

现在的滨州,路越来越宽,愈发显得小巷狭窄,楼越来越高,愈发显得小巷低矮。城市越来越挤,真的担心有一天,把小巷挤得没了地方。

  首发于《齐鲁晚报》2013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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