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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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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字中漂泊行吟的诗人——读诗歌《数字今昔:孙文涛漂京新作一组》

在数字中漂泊行吟的诗人

——读诗歌《数字今昔:孙文涛漂京新作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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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涛这个名字,似乎大多数人都会与“给别人做嫁衣”这句话联系在一起。是的,我也这样认为。从我有限的阅读中来说,读到孙文涛的诗不多,在《打工诗人》报(民刊)读到过,在《绿风》诗刊上读到过(原谅我的鼠目寸光),而他的名字却为许多人知晓。从他的个人独立民间采访“大地访诗人”开始,孙文涛就基本将自己定格在扶助新人(大多是打工漂泊而爱诗的人)的弦上了(这是我个人的认识)。他的无私,让一个又一个后学者找到了自己可能的价值,或深或浅。

有幸读到“数字今昔:孙文涛漂京新作一组”。在这组诗里,让我了解了孙文涛的一些生活轨迹。之前我只零星地读到一些有关他的资料,常年漂泊,在大都市文化打工,他所去的地方除了东北、北京,还有其他很多地方。有人说他是“国内打工者中年龄最大而又坚持写诗的寥寥可数的人之一”。他参加过1979年新诗潮,创办过东北建国后第一家民间诗刊《眼睛》;青年时因受出身影响发愤在图书馆苦读10年完成“我的大学”,写过十几本书,读过吉林文学院、鲁迅文学院;采访和写过国内上百位民间、底层优秀诗人,有过从地方到中央报刊打工的经历;从事过多种职业,各种磨难,这也成就了他的诗心,就像祖国的山河一样大气,随意而不坠俗,而又保持一颗最普通而平常的老知青的心,他时时不忘自己是底层劳动者,倾身于底层。

孙文涛曾写过《中国城市工》《北京酒仙桥:1998岁末》《老北大红楼印象》等直写一线“北漂”的诗,但这组诗是通过静静回忆回到从前遗落的时光,以冷淡温和的笔调清洗岁月,折射于今天境遇,有迟疑、迷惑,无奈,失落,思考、感叹……,并试图寻找新的方位、皈依感。

《山居:2001》这首诗,是写他来到京郊燕山深处的寂静农家的感受,“哪怕喝一碗粗茶/不,一碗新打的井水也行啊/听老嫂子和邻人话话家常/其实我知道,没什么事/跑了这么远/就是想来,坐坐”。你看,这随意而凸显出来的诗意,这娓娓道出来的心灵轨迹。我们不难想象,一个常年漂泊于外的人内心里的软“伤”。我家乡有一句俗话说“人亲水也甜”。诗人就是想去坐坐,喝一碗粗茶或者一碗新打的井水,再听听老嫂子与邻人话话家常。他是多么迫切想回到从前,又多么迫切想得到这种“亲切的救济”,而现实生活又不得不让他失掉这样的机会。老嫂子看到远道而来的诗人,可能心里问有事吗?这让诗人有些伤感,诗人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分子。而诗人并没直接说出来,他用他诗人独有的含蓄和看似随意的语言诠释了这一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坐坐”,而仅仅用寥寥几笔就描述出景物,“小黑豹子狗欢蹦乱跳/屋顶晒着红辣椒/墙角堆放两麻袋山楂/屋后是山/山后是岚烟”。(《山居:2001》)。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在艰辛的打工之余,去看看这些曾经熟悉而一直久藏在心底里事物:京郊,农村,红辣椒,山楂,山,岚烟,还有老嫂子与邻人话家常的神情,而最想喝的是那刚打起来的井水,以此来安慰自己在浩大都市里颠沛流离已近麻木的心。在一个日渐冷漠缺乏感动与怜悯的现时环境里,来找寻自己真实温暖的心魂存在,弥补一段长长的空白。这似乎比那首《回乡偶书》寓意更深。这首诗看似平淡,文字简洁,省略了很多,但后面映衬着很深的心灵触动、情感苦楚的背景。

可很多毕竟是弥补不了的,从陌生或熟悉的乡邻,从跑那么远仅仅想来“坐坐”开始,诗人明白很多是弥补不了的,但又不甘心。他回忆遥远模糊岁月的《在黑龙江奎东:1966》:“今天,即使再回到奎东也没人认得我,记得昨天/连我也找不到几丝往昔旧影”,这就是时间淘洗后对生活对人生的感慨与无奈。然而庆幸的是,诗人还记得乡井,“那时父亲还活着/通往王围子的20里雪路印满车辙/生产队粉坊冬天忙活着:漏粉、打瓢……”,这应该是诗人的童年或少年吧,那些清晰的事物在他眼前一闪一闪的,“那时四舅爷还健在,坐在炕头吧嗒烟袋,有滋有味/大姑一家在张罗晚饭,捞小米饭,削土豆皮/厨房里热气腾腾/生产队刚出生的马驹在草垛撒欢”,诗人企图从这些记忆找回那些被岁月流放了的生活,“北大荒雪野无际,雪兆丰年,那时偶尔还有狼/在觊觎集体的羊群”。美好事物总是残存在过去,因为过去是一种残酷的记忆,这也是一种规律,犹如雪之白,雪后丰年。这或许只有那些与诗人同样经历过生产队这个大集体的人,才能给予诗人一种内心里添加丰富补白或诠释。

年代是生活,时间是生活,今天的漂流都市打工生活,是以往生活场景的延续或转换。数字是诗人明白无误的生活记录,经过沉淀、澄清而后文字呈现就是诗。这些文字彰显了诗人一路走来的风景,知青是诗人那个年代的代名词,诗人的青春在里面打滚。这些让诗人守望一生的细节,铸就了诗人一生的篇章。

“才过15年/当年强干的房东大爷已认不出我/老眼昏花,在院子中晒阳,语言不清/他慈眉善目的老妻先走了/整个村子都蒸发了,并了屯/只剩几间残屋孤零零”(《知青的房东:1987》),有一个成语叫时过境迁,在诗人这里那是再明白不过了。诗人天生就是多情敏感而怀旧的,15年啊(从下乡的1970到首次探乡的1985年),一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诗人从那幸与不幸中走来,不幸的是遇上了那个年代,幸的是遇上强干的房东与他慈善的老妻,那个纯洁村庄,时光在带走不幸的同时也带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而能重温旧地,睹物思人,追忆过往时光,诗人又是幸福的。但他对昨天连接今天的空间里并没有给出更多结论性的主观评判,而是给人留下了思考的余地。

一个人爱情最美的见证往往是最懵懂时期打起来的苞,诗人也不例外,《1971年的女知青》:“像你这么陈旧的名字/如今已没女生叫了/但你在我心中永是最美的/小河沿村的傍晚,在18岁里/用歌声,晚霞一样的歌声,教导我/什么是爱情”,小河沿村的爱情,是晚霞的歌声引领的,而爱情“是劳动后的食粮/是磐石般坚定土地上生长的磁性/你用小米饭、野菜汤、菠菜叶/做微甜微苦的诠释”,诗人学会的爱情注定要跟他一生一世,因了那微甜微苦,“坐在小河畔的樱桃花树下/唱,一种叫‘知青歌曲’的歌”。诗人的爱情就是这样来的,在淡淡的甜和苦中,在淡淡的言说中深刻地披露了那个时代浪漫而纯真无邪的爱情,如晚霞的歌声,那般美,留在1971年,留在知青特定的年代,留在此时诗人的心中,直到永远。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和事:亲情、友情、爱情或者别离。特别是在当下已经习惯漂泊的我们,却没有用诗意的眼光去发现,用简单通俗而张力十足的话语去深情表露。现在有的诗要不玩弄文字,故作高深;要不口水连篇,淡白如水。而孙文涛的诗不,这是值得学习的地方。他火热的情感深藏在平常的文字中,就如他的为人一样:就想为诗歌做点事,而不在乎自我展露。

“给我一个酸咧巴/再来一瓶滋滋冒沫的/格瓦斯/一盘酱汁鲫鱼/外加一盘哈干肠”(《“凤凰台上忆吹箫”:哈尔滨,1982》)。诗人那时似乎很满足,一个酸咧巴,一瓶格瓦斯,一盘哈干肠,有这些丰富物质相配日子就很快乐。青年时诗人似乎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的,诗人似乎一直都在寻找丰沛的情感最终的落脚点。所以有了后来的走南闯北,从被“放逐”的青春时期开始,知青、工人,而后进入中年、走进老年,好似一直都没能找到(那种精神)。他称“漂流”北京15年的自己为东北城市来的普通一名“中国城市工”。他有一本诗集叫《中国城市工》,回忆对比中他对无数人的际遇感慨万千内心复杂,“那位姑娘还在奋力划桨/我们都在船上唱呵,唱/而往事,往事已茫茫……今不知那段江水可在天上”(《“凤凰台上忆吹箫”:哈尔滨,1982》)。精神的落脚点不仅没找到,却被时间和魔术般命运播弄,转移,带走,幻化,物换星移万般动迁,简单而美好的生活场景已成追忆,惆怅,茫然,若有所思……

跟着诗人的脚步和落笔,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而诗人将我们带入,仅是从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入手,一个人或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来说出一个作为异乡人对其的认识,也就如一句话说的,一管窥全豹。看看他似乎很随意写大上海的一首诗,《上海:1983》:“20多年不去了/也不想”。为什么不想去了?上海现在可不比当年那个样子了,那可是“国际化”的大都市了,有一句夸张的话说,是一日一个样。“还怀念一点/苏州河夜晚的微臭/乘1角钱的船去对岸一家小酒楼/吃2元一碗的青菜鱼头汤/一碗白米,二两白干/还记得长虹公园,鲁迅雕像,一大片绿空间/从远郊回沪公车遭乘务姑娘柔和的训斥/(一半听不懂,因为违反上海惯例竟先上车后买票)/大片菜畦连绵一座往昔东方巨城”。诗人不再想去上海,难道是因为苏州河的微臭?乘务姑娘柔和的训斥?我想都不是根本原因,是什么,而诗人没说,难道他不喜欢炫目的金钱和诱人的物质?留下很多断续飞舞想明白又没想明白的丝,飘舞空中……

我一直迷惑,诗意来源于生活,不管这生活是苦还是美。漂泊这么多年,之苦乐不可谓不丰富。“这是市民的天津,工业的天津/灰雾里勃勃生长的天津”(《天津:1977》)。你看,这就是诗,多形象,短短的几句,平常的词语组合,将1977年的天津就展露在我们眼前了,“天津还没过完往昔的留恋时光/再去还有没有:印象里的红霞路、苍老劝业场……/居民巷道口煽着纷飞火星的一个个饭炉/老工人老嫂子们在那儿喋喋家常”,诗人多想重温一遍那时的天津。这里不仅仅藏有怀旧,还有很多含而没说的。作者没有赶写“时髦”题材,而是避开直写多用曲笔,避开高昂口号多用人情味和自然的情感轻描,娓娓叙述自己真实深刻的触动:深爱的、熟悉的,那里有关于自己的,故土城市的;乡村的,昨天的,今天和将来的;心灵的,感情的,赞肯的,含蓄批评的,摒弃的,憎恨的;种种人间重复的或不重复的生活。苍老的时光并没能苍老情感,枯燥孤独贫苦的打工生活激发了回忆想象。而这一切化为艺术又总很新鲜。

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诗宜朴不宜巧,然必须大巧之朴;诗宜淡不宜浓,然必须浓后之淡。”孙文涛的诗用平常而不平淡的语言,诠释数字今昔,诉说自己的过往历程。或眷恋或厌恶,或沧桑,或寓意寄怀,就这样轻轻地将我们带入过去式,再对比展望时下生活,空阔辽远若有若无,留下一些微茫或细小的文化枝叶。这些,是他繁重的北京打工生活之余瞬间固定的。写自己,不人云亦云,从经历出发有什么写什么,再加一点点技巧,孙文涛的诗歌说明,与“打工”有关的诗歌写作,题材、写作方法等等都可以探索,最大化拓开自己写作的宽广度自由度,并几乎可以无所不包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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