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方义的头像

方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05/05
分享

那段岁月

《那段岁月》

 

 

题记:食,人最先知的本能,最原始的表现,最有力和最叹气的寻求。

知青生活是多方面的,本文只是一个侧影。

 

我一九七四年高中毕业,来到赣南岐岭山区,信丰县年丰水库库尾的年丰知青队。当时,常为饥肠咕噜发愁,为弄到一点好吃的而高兴一阵。

    

到知青队不久,夜晚拿着钢叉到水田去叉泥鳅,好些知青一块去凑热闹,一人持叉,是主角,余下的打手电、提竹篓、旁观助阵。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从田埂滑下去,围着山坑的田埂转了一遍,几个小时下来已是半夜,泥鳅也就三、四十条。叫醒女知青到厨房烧火,煮稀饭,米刚开花,泥鳅就倒进锅,急忙盖上锅盖,直听“扑咚、扑咚”的声响。

 

加点姜丝、盐,泥鳅稀饭就好了。人们自己去锅里装,刚开吃,有人搁下碗走了,那是裘老师,此君上海人,高瘦的个子,戴着眼镜。文革初期复旦大学苏步青教授带的数学研究生,文革了,没毕业,分配到赣州市京剧团,转行当起了编剧和音乐设计,高智商的人才就是行,似乎做啥像啥,那行都拿得起。知青队的知青大部分是市里文卫系统职工的子女,每年由市文卫系统所属单位派一至两位干部到知青队带队,习惯称带队干部,我们多半尊称他们为“老师”。裘老师是比我后八天到知青队的。上一年的是曹老师,市文化馆的干部。裘老师来接曹老师的班。

 

也有人边吃边嚷,太腥了。我们当时根本不清楚,泥鳅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做到来吃,稀里糊涂地煮,稀里糊涂地吃。现在想来怪怕的。但,当时,就这样我吃了一大碗。有些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只有我和外号叫“小西瓜”的,算是吃饱了。一锅稀饭最后剩下一半留着喂猪,结账,每人摊米二两,伙食团扣交,柴钱就免了。

 

以后叉泥鳅我就不再参与了,但还是“惦记”着泥鳅,从带队老农(带队的贫下中农)那里借来竹篓,晚上在田埂出水口,装好,第二天一早提回住房倒进桶里,忽地一条泥蛇倒出来了,顿时,脸惨白心惊慌,叫来“小西瓜”把蛇打死。大家都说好在是条泥蛇,没毒的。

 

 

 

刚到知青队,就碰上分蕃薯(红薯)。那是上年先到的知青的劳动果实。我们后来的也每人分到一小箩,剩下的作为队里的猪食堆在煮猪食的柴间。

 

那时吃蕃薯,等于今天吃水果,甚至,比吃水果强。出工前后嚼着有滋有味。上山砍柴要半天,带上几根蕃薯既解渴又充饥。

 

       没多久,分到个人的蕃薯就吃完了,几个知青就打起留做猪食的蕃薯的主意,煮猪食的柴间离知青住房有近百米的山路,那里住有几个老农,他们不会管这些事,也管不了,知青之间也不会为这几根蕃薯争吵。于是隔三岔五有人去煮蕃薯吃,灶是农村烧草的大灶,锅是煮了猪食洗净的大锅。边架着柴草边聊天边闻薯香,好几次都是我等不急,说:好了、好了。揭起锅盖每人拣一根,边说“好滚”“好滚”(滚即烫的意思,赣州方言)边吃。吃完,都说差火功、夹生的。同伴们也就指定另外的高手“掌厨”,我乐得清闲。

 

 

裘老师和我们一样,也分了一箩蕃薯,他吃法和我们不同,每晚夜深人静时,用削铅笔的小刀削清薯皮,一口白酒一口薯,慢慢地吃。薯皮在房角成堆也不清理。他是大上海来的大知识分子有内心的苦,我们却是“强说愁”的小知青。大概是我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决心较大吧,当了知青队的副队长(队长是老农)。也就有时去裘老师房间请示工作。看他就着蕃薯下酒,我不沾杯,不是不想喝,而是喝“老师”的酒,有点拘谨。

 

说到喝酒,再说几句。和我同房间住的另一知青,是我的发小,小学、中学的同学,俩人的父母又同在一个单位。他文学细胞较多,带了一箱书来,喜欢学古人“对酒当歌”,酒量却很小,歌是“歌”了,酒却被我喝个够。跟着这位仁兄学闲情雅致,学到了些怪怪的习气,强装斯文,又要从斯文中活出点浪漫。

 

印象最深的是那年端午节,节前,裘老师就来到我们住房,说纪念屈原搞点有意义的活动。有什么活动?山坑里的知青,正苦闷着呢,有几个有那雅兴?何况,我们那代人当时很缺这方面的教养。我的仁兄读书多,很是响应,约我一起到公社商店买了瓶“白兰地”。当时,我真不知道白兰地是什么酒,只知道一个月的伙食费用了一半,好在当时的酒不贵,仁兄懂得多,告诉我这酒名来自国外,我们买的是北京产的,也还纯真。那一天,三几个好友加上裘老师,酒在茶缸里摇晃,仁兄从木箱里拿出一本手抄的诗读了起来,裘老师附和着。别人读诗,我和另外几个知青喝这怪味的酒。散伙后,我借过手抄本,在煤油灯下看了一夜,鼻眼吃尽了煤油烟。从那时起,酒量渐增,诗趣渐兴,雨天,农闲,翻山越岭到邻县圩镇买二锅头买书也是有的事。

 

 

快到冬天了,水库放水捉鱼,大鱼挑到圩场卖了,知青们分到十几斤小鱼虾,有人用盐淹渍后晒干,加上前期分的鸭子晒成的板鸭,有些“年货”可带回家了。知青们平时靠家里寄钱维持生活,此时,有点东西带回去,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恰恰那年,天特冷,雨雪天气多,无法出工。有位知青约我下棋,下完棋就一起开小灶。下棋上瘾,天昏地暗地连续下了好几天,吃完了他的鱼、鸭,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鱼干、板鸭也全贡献上了。过年回家,两手空空。

 

嘴馋的不仅是男知青,临近公社有几个女知青刚到农村,误认为绿油油的烟叶是城里人常用来煮饭吃的芥菜,有回饿得夜不能睡,太想吃点东西充饥,就商量到老表地里偷些“芥菜”回来煮着吃,心慌胆颤忙碌出一锅烟叶水,刚尝一口,却吐了一晚的“黄胆”。至今见面,还以此事互为取乐。

 

一天,从山林深处呼啸而来的追赶声,惹起在田地劳动的知青们的探头寻望。一声比一声紧,比一声近。同在劳动的老农告诉大家这是在打猎,可能是打中了猎物,正在合围追赶。哗啦啦的树叶在响,追赶声换了个方向远去。有人说是打中了一头野猪,有人说是只麂子,我什么也没看到。

 

听老农讲,怎样围猎是有讲究的,有暗号相联系,这暗号或吹口哨或学某动物叫,要特别警惕不要误伤到人。对猎物的分配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如确定是第一枪击中猎物的,那么他可得猎物的头、尾巴外,再得到同行者平均分配的两份。围猎时参与者都可得到一份猎物,所谓的“见者有份”。

 

打猎者的猎枪,其实就是土制的“鸟铳”。那时,当地青壮汉子进山都喜欢扛一杆鸟铳,有的大队干部到小队(村庄、屋场)办事也喜欢带上一把鸟铳。深山老林的见有猎物,偶有收获。我们知青队的老农队长,姓石,当地人都喊他老石,每次从家里来都扛着鸟铳,不过从没看他打到过什么的,时间久了,他就把鸟铳搁在一旁,不再搭理。后来,政府有令,鸟铳全部上缴。


 

一九七七年底,由于知青队的归属管理原因,我们几个卫生系统的子女,先后转到邻近公社的东风知青一队。那是块盆地,我们算是从山区转到了平原。

 

那时,已恢复高考制度,等待考试结果是时光最慢,心情最乱的时候,有那么一次我喝了一瓶高度大曲,还走几里路去赴圩,转一趟再走回来,倒头熟睡。好不容易等到放榜日,我原来所在知青点的两位知青恰好来看我,抱了一个鸭子过来,自然我要去买点小酒。把鸭子杀了,我们在河边清洗,三五成群的知青从简易的木桥上走过,招呼去赴圩,其实去看榜。我们还是慢悠悠地把鸭子清洗干净捡拾好再动身。看到了,榜上有名。——这是我第二次考试,第一次报的大专没考上,这次报的中专。三十多人的知青队,报大专,报中专,考上的就此一个,后来,有知青说,知青队前面那个桥,就是独木桥,一年只能考一个。看榜后,不能说有范进中举的那般疯劲,相反的很轻松的感觉,觉得身上的枷锁终于解开,未来可期。中午没赶回知青队炒鸭子吃,在圩上炒了两个菜,几个好友几两饭吃完了事。

 

就此,我离开了知青队。裘老师带队一年期满后回到京剧团,不久调到江西大学当老师,同年,他的爱人考到江西大学读书,既是夫妻,又是师生,那个时代特有的风景。当年与我同房间住的仁兄,在知青队待了两年,顶编回城,后考入赣南师范学院,算是那个时代的好学勤勉的幸运者。

 

2021.4.28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